姜钰不敢确信地反复看了三次。


    结论写得清清楚楚，确确实实是自杀。


    难道说，她之前的推测，全部都是错的？


    姜钰眸光一闪，抽出袖中用手帕包着的陆离的遗书，“拿去对比，看看是否是陆离亲笔所写。”


    陆离的验尸结果不过是让她心慌了一瞬，她很快平静下来，顺着宋云清这条线继续查下去。


    宋夫人亲口证实，宋云清在案发当晚，因和亲朋好友吟诗作对，借酒助兴，加上身子本就不适，便早早歇下了。


    闻言，姜钰发问：“是宋大人邀请他们来的？还是他们自己来的？”


    “是郎君邀请的。他一直在家养病，久了便觉得郁闷，找几个朋友来玩乐，尽了兴，对病情的恢复也有好处。”


    姜钰得体地笑了笑，“还没问，宋大人得了什么病？”


    这话她是看着宋云清问出口的。


    宋云清知道，这问题得他来回答：“也不是什么恶疾顽疾，不过是头疼到走不了路罢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


    “这病来得急，两个月前吧。”


    “我作证，我家郎君说的是真的，是德赏堂的大夫瞧的病，开的药。”


    姜钰见宋夫人面色急得发红，摆手安抚，“夫人莫急，我没说不信。”


    “姜少卿英明，我家郎君绝不可能是嫌疑犯。”


    这话姜钰没搭嘴，而是问宋云清：“宋大人自患病后，邀过友人几次？”


    “两三次吧，身子好些了，下官便请他们来家里坐坐。”


    答得天衣无缝，但姜钰还有问题要问：“宋夫人，宋大人与朋友尽兴后歇下，你一直在他身旁，从未离开？”


    “当然。”


    “夫人可还记得，那晚睡得如何？”


    “有夫君在，自然是极好，一夜无梦，一觉到天明。”


    “可有不适之处？比如身子疲乏？或者，头疼？”


    宋夫人身子一顿，瞟了一眼宋云清，“姜少卿还有打探他人闺房之乐的喜好？”


    “夫人只管如实说。”


    “自然是没有。”


    “多谢宋夫人，打搅了，告辞！”


    姜钰转身离开。


    崔仙玉追了上去，“这就完了？”


    “嗯，宋夫人撒了一个小谎。”


    “你又知道？”


    “你没瞧见，在我问她那晚之后是否有身子疲倦或头疼的症状，她什么反应？”


    “就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宋云清啊，有什么问题？”


    “那我问你，鸭血粉丝汤和你家的燕窝粥相比，哪个好吃？”


    “当然是鸭血粉丝汤，燕窝粥就是贵，但不好吃。”


    “那你吃完鸭血粉丝汤，觉得舌头发烫吗？”


    “废话这不是？那么烫，我吹了老半天，吃第一口还是烫到我舌头了。”


    “所以，你还不明白吗？”


    崔仙玉这才恍然大悟，“哦！我懂了，既然宋夫人对那晚睡得香这么印象深刻，问她身子累不累，有没有头疼什么的，她就算没有脱口而出，也该有思考的动作。不过……”


    她“嘶”了一声，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停顿了片刻，还看着宋云清，也可以解释成宋云清和她做了什么羞羞的事，她不好意思开口。”


    “可你忘了吗？她自己说的，宋云清身子不适，早早歇下了。”


    “对哦，自相矛盾，这一定有鬼！”


    “我怀疑，那天晚上，宋云清对宋夫人使用了什么香料，或者在一些吃食上下了点料，所以宋夫人睡得比平时都要好，她才这般记忆深刻。


    “当我问她可有身子疲倦的感觉或者头疼，她兴许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这才下意识地看向宋云清。”


    “你怀疑宋云清是凶手？”


    “嗯！”


    “可是陆离是自杀啊，验尸结果写着呢！只要遗书字迹对得上号，那……”


    后面的话，崔仙玉不忍再说。


    聪明如姜钰，一定非常清楚她想说什么。


    姜钰沉默着，这时，崔仙玉却突然嘴拐了个弯，“你刚才说猪头炳撒谎的事儿，这又怎么说？”


    “让他在食材中混入致幻花的，明明是宋云清，他却因为陆离的一封遗书而选择道出事情，你不觉得奇怪？”


    “他自己说了，他以为你说的陆离其实是宋云清，所以才……”崔仙玉耸了耸肩，“你懂的。”


    “可我们去找陆离前说的很清楚，哪怕回来后他不确定我们途中是不是去找了宋云清，才有了这个误会，出于谨慎，他也应该是做出试探的反应，而不是直接招了。”


    “那照你这么说，他为什么撒谎呢？”


    “这就是我让宋云清来与他对质的原因，可没想到，饶了这么一大圈，竟然又回到了陆离是自杀上来，这也证明猪头炳说的话是真的。”


    “啊？”


    崔仙玉被她的话给绕晕了，“我咋突然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呢？”


    姜钰耐心重复了一遍，见她还是云里雾里的样子，于是补充道：“简单说，猪头炳故意配合我们，让我们找到宋云清。他这么做，就是要把他自己和宋云清摘出去。而他们有这么做的底气是，陆离的尸检结果是自杀。”


    这一说，崔仙玉可算是听明白了。


    “也就是说，他们是要我们可疑的人全都筛过一遍，最后让陆离背黑锅。”


    “对。”姜钰点头，“不过，猪头炳话里有漏洞，而且宋夫人的反应……说明案发那晚，宋云清一定有古怪。”


    “等等等等……”


    崔仙玉脑瓜子转得都快冒烟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裴如燕说龟兹乐工血案的凶手是国师，你也大佛寺也这么说，怎么到了这儿又说这个宋云清是凶手呢？”


    “这事儿你不是最清楚？”


    “我怎么就最清楚了？”


    崔仙玉瞪大眼，一副“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的神情。


    姜钰提醒她，“身居高位的人，一般怎么杀人？”


    “借刀杀人？”


    “借刀杀人！”


    前一句崔仙玉还是不确定，但回想起她爹一路杀到丞相之位的过程，她虽不问但也清楚，历朝历代，哪个当官的，手里没几条人命。


    只不过他们权势滔天，手底下人不敢动他们罢了。


    他们什么时候落马，全看位置最高的人怎么想，还得看派系斗争谁输谁赢。


    后一句，她语气肯定了。


    “也就是说，宋云清是国师手里的一把刀咯？”


    姜钰点头，“从目前的分析来看，是。”


    “那我们现在要干嘛？从陆离自杀这点入手，从头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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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让人去问问宋云清的左邻右舍，案发当晚宋云清的家可有异动。另外，听音阁的人也得重新审问，案发当晚可有看到可疑之人。”


    “够全面！”


    崔仙玉竖起大拇指，“我这就叫人去办。”


    她话音一落，便听到姜钰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她正要笑，没想到自己的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


    原来，肚子饿还会人传人。


    姜钰平静地摸了一下肚子，“之后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她们忙了大半天，眼看都快日落了，一直靠着早上那晚鸭血粉丝汤吊着命，前胸贴后背，难受还耽误查案。


    姜钰的建议，崔仙玉举手赞同。


    吃饱了，她就更有借口不回家吃饭了。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崔仙玉按姜钰说的，对大理寺的卒吏吩咐下去。


    如今大理寺卿何在礼噶了，大理寺当家做主的，就是姜钰了。姜钰又是奉旨查案，底下人不敢懈怠，一得命令，便马不停蹄地去办。


    “好了。”崔仙玉回来，“一会儿咱买点食材，让赵大宝掌勺，如何？”


    她说这话时，双眼不断放光，像是憋着什么坏主意。


    “你怎么想到要他做饭？”


    “他这么招人记恨，在于他为了做好菜，直接……”崔仙玉做了一个切割的手势，“那我得看看，他这做菜的本事有多牛咯。”


    “你还得看他愿不愿意。”


    “哎！包在我身上！”


    崔仙玉撒开腿跑开，没多久左手右手拎了不少食材，她招呼姜钰：“走啊，找赵大宝去！”


    “愿意愿意，这是小人的荣幸！”


    赵大宝滋个大牙，笑得眼睛都丢了。


    他马上在大堂，就着简陋的灶台，生火。


    接着，他往锅里倒油，手一抖倒多了，油滋啦滋啦作响，四处飞溅，他慌忙抓把青菜扔进去，铁铲乱挥得像赶苍蝇，菜叶在油里翻来滚去，倒没溅出半星子。


    撒盐时罐子差点脱手，他反手接住，指尖一抖盐粒正好落菜上。


    装盘时肉片滑出去，他抬脚一勾又稳稳落盘里。


    崔仙玉第一次见着一个厨子手忙脚乱地炒好了一盘菜，好奇地夹了一道菜。


    她嚼着直乐：“还真别说，看你刚才那架势，还以为是个不懂厨艺的，没想到作出来的菜倒比谁做的都香！”


    说着，她招呼姜钰，“你尝尝，这肉炒得可香可有嚼劲儿了。”


    真的假的？


    姜钰半信半疑地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嚼了嚼，点头，“是不错。”


    赵大宝嘿嘿发笑，“两位大人喜欢，是小人的荣幸，您二位坐着等一会儿，剩下的菜马上就好。”


    一旁的其他厨子，包括猪头炳，见赵大宝一个阉人得了姜钰和崔仙玉的眼，妒忌，怨恨，羡慕。


    等待期间，姜钰便问起了案发当晚的事儿。


    所有厨子都摇头。


    案发那时，他们早就歇下了，哪怕是起夜，也恰好错开了案发的时间，更没瞧见什么可疑的人。


    姜钰问这话，也是考虑到听音阁的厨子都安排有役舍，且就在听音阁内，或许能问出点什么。没想到，一无所获。


    她并不气馁，正想着问下一个问题，余光却见赵大宝颠勺的手滑了一下，菜差点撒出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