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HR head就来了，角落里空着的办公室有了它的新主人。在吴懿正式开会把HR head介绍给各位中高层之前，负责处理员工入职的HR先带着HR head在各位中高层的工位前转了一圈。


    一位身着时髦黑色圆领钉珠短外套，内搭白珍珠光泽丝质缎面长裙，头发高高挽起不留一丝碎发的微笑女士进入肖瞳的视线，眼角嘴角没有丝毫皱纹痕迹，但眼底的冷静与考量还是透露了她的年纪。


    “肖瞳你好，我是邹雅。刚来skyfly，请你多指教。”邹雅的语速缓慢，声音沉静中带着威严，肖瞳开始对这位外表时髦但深情并不外露的高管有了兴趣。


    “邹总你好，一直听吴总说您管理经验丰富，是我们向您多学习才是。”肖瞳的标准微笑又浮出来，只不过这次在眼神里实打实带上了对职场成功女性的欣赏。


    午饭时间很快到了，邹雅主动来邀请肖瞳一起去楼下的轻食店吃饭，“肖瞳，中午空吗？我们一起去楼下吃个便餐怎么样？”声音清朗中性、吐字舒缓、笑容标准。肖瞳瞬间觉得在邹雅气场的衬托下，他们这有点过于接地气的新能源企业都有了一层高大上外企的金光。


    “好呀好呀”，肖瞳不自觉地在声音里带了点谄媚，立刻察觉的同时又有点不好意思。这倒不是她魅上，是她确实太喜欢成熟的职场年上姐姐了。天知道，一个女人要在职场上做到高位，需要花同类男生所付出的多少倍力气。邹雅所在的职位跟她本身也不会有多大利益冲突，那么肖瞳的这份喜欢与钦佩也就很理所当然了。


    “我要一份大虾沙拉，不要沙拉酱。”邹雅熟练的向营业员点餐，顺带问肖瞳吃什么，帮她一并付了。“我要三文鱼波奇碗，谢谢邹总！”


    点完餐，邹雅眉眼弯弯，轻轻上下扫了下肖瞳。“你是不是也健身，很fit的身材呢。”语气比在办公室多了几分亲昵。


    确实，姜还是老的辣，拉近距离只需要轻松的一句话。不过肖瞳反而因为这句话多了一丝戒备心，无事不登三宝殿，来的第一天第一顿饭先找她，这中间的情况怕是没那么简单，“嗯嗯是的，我为了维持上班体力每周去个1-2次。看您的体态，应该比我去健身房的频率高的多啦。”


    “我都快40啦，哪里比得过你们年轻人呢，不过是偶尔活动下筋骨。”邹雅言归正传，开始切正题。“吴总这次招我来，也是希望帮公司在上市前做一些人员架构上的调整。吴总说你在公司多年啦，帮了他非常多，我最近可能也要来经常打扰你啦。”话音落下，邹雅开始专心吃大虾。


    肖瞳微笑回应“好呀好呀。”，随之眼眸垂下，掩住了神色。短短几分钟，她已经直觉这位姐姐并不喜欢自己，不为什么，直觉就是直觉，她过去在大所帮助老板处理各种有钱老登客户，这几年又一直在新能源企业帮助吴懿处理各种对外对内的烂摊子，早就练出了读空气的能力。这种看似知性礼貌谦和的精英人士是最为致命的一波人，他们不会轻易让你看出情绪，但内里各有各的鬼主意，看起来利他嘴甜，实际全是为了自己的小算盘。前面那点见到漂亮知性姐姐的小雀跃被浇灭个精光，人在职场里，总是身不由己。


    “这是吴懿觉得我有一些事儿隐瞒了他，想借其他人的嘴翘出来；还是他想把我换了？还是他有其他心思？”肖瞳带着种种猜测与疑惑，言笑晏晏的拉起了家常，吃完了这顿各怀鬼胎的简餐。


    Skyfly的办公楼位于A市的机场和高铁站旁边，远离了A市市中心的喧嚣热闹、时髦精致，倒是挺符合行业调性，安静内敛；也便于同事们出差。当然最主要的是吴懿的家在这附近，老板嘛，无论嘴上多冠冕堂皇，暗地里当然会仅着自己的便利性来。


    这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6层办公楼，还是3年前肖瞳一次次陪吴懿跟区领导吃饭喝酒磨下来的。当时skyfly的营收规模还不大，想在一个经济优渥的区有点话语权可不容易，本来这栋楼是定给比skyfly营收体量大2倍的企业作为总部的，无奈这家企业在做选择的前一天，突然定了隔壁省的省会城市作为总部，这才留了个空缺。说是空缺，眼红这栋小楼的人可不少，肖瞳通过在市委工作的朋友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发消息告诉了吴懿，同时要求吴懿的秘书帮他定了出差回程的机票，把还在客户现场的吴懿拽回了A市，蹲在区领导门口好几天，才让区领导松了口。


    想到这里，肖瞳回了回神，抿了抿嘴角的咖啡，内心默默自嘲：“都是3年前的事了，今非昔比，现在眼瞅着企业各项都达标上市标准了，吴懿的身价也日渐窜升，赶着上的人海了去了，过去的革命友情都早在脑后了。不然也不会让我坐这法务部的二把手，特意找一个人来压我；且连个办公室都不给了。上市前夕，又突然冒出来个hr head，人前很尊敬我的样子，实际到底在想什么，谁知道。”又觉得脑子里的思绪实在太多了，塞得鼓鼓囊囊，自己都难受，用力地甩了甩头。


    咖啡是新来的小妹给整个法务部买的，小妹是海龟毕业，赶上了经济下行期，top法律院系的学生也愿意委屈自己来做个小小的法务助理。人倒是机灵，但跟细心毫无关系，交上来的东西经常错误百出，肖瞳有点无奈又不好意思总一开口就是教育人，故而总是让周思婧带她。周思婧倒是挺乐意的，这年头难得还有单纯为了开心而教人的。


    思婧本身是A市人，家里不算很优渥，但也是殷实的人家了，还有个弟弟。爹妈思想也开明，觉得儿子生个孙子让他们带带就可以了，至于女儿嘛，想干嘛干嘛好了，单身的话老了还有空给自己养老。思婧嘴上总自嘲：我爸妈呀，眼里只有儿子，可没空管我的死活，天天给我弟介绍对象呢，巴不得他高娶个二代千金回家。肖瞳总觉着这自嘲的话一半是谦虚和低调，为了降低惯常A市人有的惺惺作态，另一半里恐怕也存着几分真实，究竟是否跟思婧的过去经历有关，自己也不得而知。毕竟只是同事，也没必要知道对方太清楚的底细。


    接下来的一天，邹雅并没有再找她。肖瞳长吁一口气，她恐怕也只是承接吴懿的命令罢了，未必想跟自己合作。那就让子弹飞一飞吧，我乐得清闲。


    带着心事回到家，肖瞳脸上的疲惫已经有点掩饰不住了；还好申亮还没到家，还可以自由做一会自己。订婚也快3个月了，每每无人在身侧时，肖瞳脑海里总会闪回求婚的那个瞬间，申亮当着朋友们的面，单膝跪地掏出那颗HW的钻戒时，大声地说，小瞳，嫁给我吧，我会给你幸福的。


    一丝恍惚再度浮出水面，这是他给我幸福，还是我给他幸福呢？这种看起来热闹的合家欢结局真的是我想要的吗？这疑惑缠缠绵绵难以褪去，盘绕在心上。


    不过肖瞳很少在情绪低落时做出大决定，年轻看似是有很多选择，但也正是因为容易轻信年轻的力量而行差踏错，做错大的决定。起心动念之间被影响的细小决定，累积起来便是大的行动惯性，而这种大的惯性又再决定了人在不同境遇下如何自处。


    当下工作上还有一堆代办事项需要处理，感情上有大的纠葛的话，对自己而言未必是好事。不过倒是可以择机休个假，寻求个清净。肖瞳瘫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开门声响起，这时申亮也回来了。看到瘫倒在沙发上的肖瞳，嗔怪到：小懒瓜又不换衣服，直接躺倒啦。你多躺几次，我又得找人来洗沙发套啦。快去换睡衣。


    肖瞳惺忪地睁开眼，心里已经预期到了这一出，但嘴上还是应道：今天太累啦，我现在就去换。说完换完睡衣，就径直走到里屋的床上睡着了。睡着了就不用听人念叨了。入睡前的一秒，肖瞳默默地想。


    再睁眼已经是半夜，身旁的身影正开着小台灯在看书。申亮讲规矩是讲规矩，也还算是有点人味，至少她每次呼呼大睡的时候，不会硬把她再从床上薅起来。


    “小笨蛋终于醒啦？今天怎么这么困？”申亮见她睁眼了，伸出手来撸她的毛。


    如果是往常，肖瞳就会过来蹭他了。但今天肖瞳难得出现了不想配合的情绪，好笑道：“你在撸小狗吗？要不改天带你去买只猫猫狗狗专门让你撸吧。神色又敛了敛，今天公司有点事儿，来了一位新的hrd，我不确定她的目的是什么，大老板也让我跟她好好相处，她也主动约我吃午饭。”


    申亮还是笑笑，“你要不要先起来吃点东西，我给你留了点酒酿小丸子和鸡翅当宵夜。我是觉得或许她就是单纯跟你搞近点关系吧，别想太多啦。”


    确实，还是先填饱肚子重要啊。肖瞳躲开了申亮还在摸她头发的手，利落起身，“我自己去热吧，吃完再处理点工作。你看完书早点睡，也不早了。”


    说罢径自去了厨房，是有点逃避交流的意思，但倒也不是她刻意逃避。


    她知道申亮听到这些会是这个反应，所以也不想跟他过多争执，甚至于懒得跟他过多描述其中的诡谲。在他眼里，人跟人之间是简单的，是不需要多思考的，人生下来主要是为了享乐的。喜欢的事就多做做，不喜欢的事就少做做。毕竟作为在A市市中心长大的他，房子车子都是家里给买好的，大学也是容易考的，自己能做好身材自律不乱玩，就已经是对得起祖宗了。加上他爱整洁厨艺好，因此身边的妹子也是一茬接一茬的。确实她是在很多工作的事上觉得跟申亮聊不来，无法多出一点点的精神共鸣。但对于很多妹子来说，申亮已经是绝佳A市好男人了。


    她过往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跟他沟通，但他的脑子似乎就是没有这根弦，因此他自己也始终在金融公司做着中后台的角色，不尴不尬不好不坏。因为自己还算能挣钱，肖瞳倒是对男友的赚钱能力要求不高，只不过赚钱能力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对人性和世界的认知较为接近真实状态。


    在这种徒劳无功的反复沟通中，她逐渐地也开始明白申亮所求的并不是她要的人生，他眼里的世界也并非她眼里的世界。她从小城市来到A市，一路小心翼翼，不敢走错一步棋，凡事都谨慎三思，好不容易赌对了，公司也快能上市了，她那点股份不算多也不算少，但套现完也能够A市一套不错的房，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允许凡事有差错。伴君如伴虎，作为一路陪伴吴懿的法务，肖瞳很清楚吴懿如果上市后从公司完全套现，就会立刻跻身A市钻石王老五。她都清楚的事，当事人能不清楚吗？公司当前看似平稳，实则危机四伏，毕竟每个人现在都想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那这时的吴懿在想什么招，还是她能揣测出来的吗？


    “工作工作工作，感情感情感情。人类人类，人活着就是累啊。”肖瞳脑中警报拉响，不过还是得先吃先睡啊。肖瞳快速消灭掉申亮做的酒酿小丸子，倒头进入梦乡。够累的好处就是，也可以睡的足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