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碾在青石臼中缓缓转动，赤色的山茱萸在碾轮下碎裂，散发出微涩的清香。林青黛跪坐在药房内，额前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白皙的肌肤上。她指尖轻拨，将几片未碾碎的树皮挑出，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抚一个婴孩。


    "小姐，东街张掌柜要的养心丸还差多少？"丫鬟茯苓掀开靛青布帘，探进半个身子。


    林青黛头也不抬，鼻尖轻皱："再等一刻钟。这批山茱萸火候还差三分，现在入药效果折半。"她指尖捻起一点粉末，在鼻端轻嗅，眉心微蹙，"今年雨水太多，果实药力比往年的淡。"


    药房里弥漫着数十种药材混合的气息，常人闻来只觉得浓烈刺鼻，但在林青黛感知中，每一种气息都如同有生命的丝线，在她脑海中交织成网。这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也是林家药堂屹立京城百年的秘密——林家血脉能感知药性。


    "青黛！"父亲林修远的声音从前堂传来，罕见地带着一丝急切，"过来帮为父看看这株雪参！"


    林青黛放下药碾，拍了拍裙摆上沾染的药粉。穿过药柜林立的后堂时，她的指尖不经意拂过几个抽屉，里面的药材气息如老友般向她问好。川贝母的清甜，黄连的苦涩，当归的馥郁...这些气息构成她生命中最安稳的底色。


    前堂里，父亲正与一位身着锦缎的老者交谈。见林青黛进来，林修远眼中闪过骄傲："刘大人，这是小女青黛，别看她年纪轻，辨药的本事连太医院的老先生都称赞过。"


    林青黛福了福身，目光落在柜台上那个雕花锦盒中的雪参上。只一眼，她眉头就皱了起来。


    这株雪参通体雪白，须根完整，表面泛着珍珠般的光泽，任谁看都是上品。但在林青黛眼中，参体周围萦绕着一层不祥的灰气，那是药材被毒物污染后才会散发的气息。


    "爹，这参有问题。"她声音很轻，却让父亲神色骤变。


    林修远迅速合上锦盒，对老者歉意一笑："刘大人，这参恐怕..."


    话音未落，药堂大门被猛地踹开。一队披甲执锐的官兵鱼贯而入，为首的将领厉声喝道："林修远！有人告你贩卖禁药致人死亡，奉刑部令，查封药堂，押你问审！"


    "冤枉啊！"林修远脸色煞白，"林家世代行医，怎会..."


    "搜！"将领一挥手，官兵立刻分散开来，翻箱倒柜。


    "爹！"林青黛想冲上前，却被一名官兵粗暴推开，后背重重撞在药柜上。抽屉翻倒，各色药材如雨落下，无数气息如受惊的鸟群在她脑海中炸开。


    混乱中，父亲被铁链锁走前最后的眼神刻进她心里——那是一个无声的嘱托。林青黛强忍泪水，趁乱溜回后堂，从暗格中取出那本世代相传的《林氏药典》，塞入袖中。


    后院墙外传来官兵的呼喝声。林青黛咬咬牙，攀上墙角的老梅树，翻出墙外。她落地不稳，脚踝传来一阵剧痛，但不敢停留，一瘸一拐地钻入小巷。


    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转过一个街角，林青黛看到一辆黑漆马车停在路边，车帘微掀。来不及多想，她纵身一跃，悄无声息地钻入车厢。


    车内光线昏暗，却弥漫着一股奇特的寒意。林青黛刚稳住身形，就对上一双如刀般锋利的眼睛。


    "擅闯者死。"男人的声音低沉冰冷，像淬了毒的刀刃抵在喉间。


    林青黛倒吸一口冷气。即使从未见过，她也立刻认出了这张脸——当今圣上的胞弟，战功赫赫却凶名在外的镇北王萧煜。


    更可怕的是，此刻萧煜面色惨白，唇边带着一丝血迹，修长的手指死死掐住自己的左臂，那里隐约有黑气蔓延。林青黛瞬间明白过来：这是寒髓毒发作的症状！


    医者本能压倒恐惧，她顾不得解释，迅速从袖中抖出几味随身携带的药材——一小截沉香木、两片干姜、几粒花椒。她将药材放在掌心揉搓成团，药材在她手中竟微微泛出常人难以察觉的柔光。


    "王爷若不想经脉尽断，请含住这个！"她将药团递过去。


    萧煜眼中杀意更盛，但一阵剧痛袭来，他身体猛地一颤。林青黛趁机将药团塞入他口中。


    苦涩中带着微甜的药香在口腔化开，萧煜感到一股暖流从喉间扩散，稍稍缓解了体内肆虐的寒意。他锐利的目光审视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子——素衣荆钗，却有一双如药泉般清澈的眼睛。


    车外传来官兵的喊声："搜！那林家女肯定跑不远！"


    林青黛浑身一僵，绝望地闭上眼睛。落在官兵手中是死，落在镇北王手中...恐怕也是死。


    出乎意料的是，萧煜突然掀开车帘，对外面的侍卫道："回府。"然后冷冷扫了她一眼，"至于你，最好解释清楚刚才给本王吃了什么。"


    马车缓缓启动，将追兵的声音抛在身后。林青黛不知道，她的命运在这一刻，已经与这位冷酷的王爷紧密纠缠在了一起。


    车厢内陷入诡异的沉默。萧煜闭目养神，但紧绷的下颌线显示他仍在忍受痛苦。林青黛悄悄观察这位传说中的杀神——他约莫二十五六岁，轮廓如刀削般锋利，眉间一道浅疤更添几分戾气，此刻虽然病弱，却依然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看够了吗？"萧煜突然开口，眼睛仍未睁开。


    林青黛慌忙低头："民女失礼了。王爷体内寒毒已侵入心脉，方才只是权宜之计，若要根治..."


    "谁告诉你本王中毒了？"萧煜猛地睁眼，目光如电。


    林青黛被这眼神刺得一颤，但还是答道："王爷脉象沉迟，唇色紫暗，指甲泛青，是典型寒毒入髓之症。且毒性猛烈，非一日之寒..."


    "你懂医术？"


    "家父是林氏药堂的主人，民女自幼习医。"


    萧煜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正要再问，马车突然停下。侍卫在外禀报："王爷，到府了。"


    林青黛被带进王府，穿过重重庭院，最终被安置在一间厢房。房间陈设简单但整洁，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墙的一排药柜，上面摆满了各色药材。


    "王爷吩咐，请姑娘先在此休息。"侍女恭敬道，随后关门离去。


    林青黛走到药柜前，手指轻轻抚过一个个瓷瓶。令她惊讶的是，这些药材大多珍贵罕见，有些甚至她只在药典上见过图样。更奇怪的是，这些药材的摆放毫无章法，像是被人随意堆放在此。


    她取下一瓶龙脑香，刚打开瓶塞，一股刺鼻的异味扑面而来。林青黛皱眉——这龙脑香存放不当，已经变质。她又检查了几味药材，情况类似。


    "奇怪，收集这么多名贵药材，却任由它们腐坏..."她喃喃自语。


    门突然被推开，萧煜迈步而入，已换了一身墨色锦袍，气色比方才好了许多。他看了一眼林青黛手中的药瓶，冷冷道："查出什么了？"


    林青黛慌忙放下药瓶："回王爷，这些药材..."


    "本王知道它们有问题。"萧煜打断她，"三年来，本王派人搜罗天下奇药，却无人能辨其性、用其效。直到今日..."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林青黛，"你为何能一眼看出本王所中之毒？"


    林青黛心跳如鼓："民女...民女只是自幼习医..."


    "撒谎。"萧煜逼近一步，"那药团中不过是寻常香料，在你手中却有压制寒毒之效。常人岂能做到？"


    林青黛后退半步，后背抵上药柜。她不知如何解释自己与生俱来的能力——那些在旁人眼中只是草木的东西，在她感知里却有着鲜活的生命与力量。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阵剧痛突然袭上心头，林青黛眼前一黑，恍惚中看到一幕陌生画面：漆黑的牢房里，父亲被铁链锁住，一个黑影正将什么液体灌入他口中...


    "啊！"她痛呼一声，画面消散。


    萧煜皱眉："你怎么了？"


    林青黛冷汗涔涔："我父亲...他有危险！求王爷救救他！"她不知为何会看到那画面，但直觉告诉她那是真实的。


    萧煜沉默片刻，突然道："你若能解本王体内寒毒，本王便救你父亲。"


    林青黛抬头，对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


    "民女...愿意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