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作品:《成为将军战利品后

    暮春的寒风吹在身上,陆昭直直打了个寒颤——


    冷。


    但比冷更难捱的,是疼。


    陆昭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白皙结实的手腕上,一条姜黄色的粗壮麻绳将双手紧紧绑在一起,麻绳上竖起的毛刺死死咬进手腕的皮肤里,勒出一道道紫红色的血痕。因为绑的时间久了,手指头呈现出不正常的暗紫色,瞧着触目惊心。


    麻绳绑得两条胳膊发麻,长时间赶路让双腿又沉又重,陆昭忍不住看向身前的年轻侍卫:“好哥哥,把我手上的绳子松一松,好不好?”


    身前埋头赶路的年轻侍卫身形一顿。他转过身来,满脸苦恼地看了陆昭一会儿,被陆昭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红了脸,最后慢慢朝陆昭走来:“好,我给你——”


    “好个屁!”冷冲的声音制止了年轻侍卫的脚步,中年人走上前来,重重地将手中麻绳——麻绳另一头绑着陆昭手腕——拍到年轻侍卫的手里:“脑子坏了?”


    “为什么绑着她?你不知道?”


    “再来一回,你就是被打死,我也不管了!”


    年轻侍卫涨红了脸,局促地不敢去看陆昭的眼睛,口中含糊道:“知道……”


    “知道就好,好好牵着麻绳,别让她又给跑了。”中年侍卫说完了,又转身看着陆昭,苦口婆心地劝她:“我说姑娘,是,瞧模样、瞧气度,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姑娘出身不凡,可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上个月,咸嘉皇帝一根绳子吊死在了歪脖子树上,当官的死的死、逃的逃,就算你是皇家的公主,现在你也该认命了。”


    “这世道兵荒马乱的,又有饥荒,你一个姑娘出去跑,不是被杀就是饿死,这又是何苦呢?”


    “不就是做咱们穆铮穆将军的夫人吗?咱们穆将军打仗好,年纪轻,难得人也俊,哪里配不上你了?”


    “听叔一句劝,别跑了,老老实实给穆将军做夫人,少不了你吃香喝辣、穿金戴银。”


    陆昭轻轻应了一声。


    虽然早知道没那么容易脱身,但听到中年侍卫的话,陆昭还是有些沮丧。


    上个月,做了十七年皇帝的咸嘉天子吊死在了歪脖子树上,王朝就算是覆灭了。


    天下也彻底乱了,农民军席卷天下,旧朝官员投诚的投诚、逃命的逃命,拖家带口四下逃难。


    陆昭家也不例外。可惜陆昭母亲早亡,身为陕西巡抚的父亲又死在了兵祸中,只剩下几位忠仆保护她和弟弟两人,打算把两人送回宜兴老家,好让家里的叔叔们保护这对姐弟。


    几人隐姓埋名,打包了些细软就要逃难,只是农民军野火燎原似的无处不到,眼见身后农民军乌泱乌泱地追了过来,忠仆们分作两路,各自带着一人逃命,想着总要为陆昭父亲保下一条血脉。


    陆昭也不知道弟弟逃到了哪里,只知道被农民军追来的那一刻,忠仆抹着泪将她藏了起来,自己出去引开了追兵。


    那之后,陆昭就被人捉了。


    被捉时陆昭死死握着手里的簪子——簪尖被她磨得锋利,轻易就能破开人的血肉。


    陆昭想着,对方要是对自己行奸污之事,自己就去死。


    对方人不多,也就小二十人,难得军纪不错,看见她也没有上来动手动脚,甚至连一句荤话都没有说;领头的那个看了陆昭很久,似乎是觉得她长得好看,自家将军看了会喜欢,就点了个人,要将她送到自家将军那里去。


    那人便是面前的年轻侍卫。


    倘若跟着侍卫去了,陆昭此生恐怕再也见不到家人不说,还有可能成为农民军的禁脔,无端辱没了父亲的英名,陆昭怎么肯?


    所以陆昭逃了。


    没多久又被抓了回去。


    陆昭也不知道领头之人说了些什么,总之再将陆昭送到将军身边时,她不仅被绑了手,押送的人也变成了两个——


    一个是原先的年轻侍卫,另一个是四五十岁的中年侍卫。


    二人都是一样的装扮:头上没束网巾,只一根木簪束起头发;身上是短打,袖子裤腿都很窄,脚腕上用根袋子绑着裤腿,看着很利落;脚上麻鞋牢牢地绑着,颜色有些脏。


    二人皮肤也是一样的黝黑,只不过年轻侍卫没留胡子,中年侍卫留着把寸长的胡子,胡子四下翘着,看着有些凶。


    这人……不好对付啊。


    陆昭默默地想,又委屈地红了眼眶:“大叔,我……我不跑了。”


    “原先我也不知道是被送给穆将军,还以为是别人……”


    “大叔你也知道,有些人见了漂亮女子就……”


    陆昭适时地哽咽了一声,像是害怕极了。


    中年侍卫面上的不悦也少了些。


    农民军嘛,四处都是,不同农民军不仅战斗力不同,军纪也大为不同。


    有些农民军不祸害百姓,只是对付那些王爷和贪官污吏;有些农民军就不好说了,见到漂亮女人就扑了上去,甚至一个个排着队去玩弄人家。


    陆昭也是逃跑又被抓回来后,才知道对方是穆铮手底下的人。


    天底下农民军多了去了,穆铮是最出挑的几个之一;他打了十几年的仗,渐渐打出了威名,对手下也约束极严。前几年他打下了一座城池,下令不准抢掠百姓、□□女子,不想他最信赖的手下之一强要了个姑娘。


    穆铮大怒,当即将人绑了带进大帐里处置。


    起初那人还没觉得有什么,见穆铮不言不语地红着眼,方才害怕了,一个劲儿地磕头认错。


    都是一起打仗的兄弟,帐内其余人也慌了,乌泱泱一群人跪下给那人求情,说他虽然犯了军法,但毕竟在打仗时立了大功,又是多年的好兄弟,请穆铮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小惩大诫,打他一顿军棍也就是了。


    穆铮总算开了口。他一张嘴就流下眼泪来,问那人想吃些什么,还说兄弟一场,他不能让兄弟饿着走。


    帐内众人痛声求情,那人也惊住不言不语,穆铮蹲跪着抱住了他,问他还有什么愿望。


    那人流着泪大笑起来。他要了条烤羊腿、一坛子女儿红,还说自己活了二十年,这辈子都没尝过羊肉的滋味,死前高低都要尝尝羊肉到底有多好吃。


    穆铮说好,自己出钱让人弄了头烤全羊出来,又亲自将对方扶起来、解开绳子替他揉着手腕,和对方吃了一夜的酒,次日正午将他斩首示众。


    此后穆铮帐下,再也没有出过□□女子的事情。


    瞧着陆昭就要哭了,中年侍卫也放轻声音安慰:“姑娘,别害怕,咱们最多还有两刻种的功夫就到了。”


    “你先忍一忍,等到了地方,舒舒服服地洗洗歇歇,那多好?”


    陆昭把眼泪逼了回去,面色渐渐平静下来,心头却越发绝望。


    她就是远远看到了房屋、发现再不跑就来不及了,所以才想着搏一搏,一定要再试一次。


    只是中年侍卫绝对不好糊弄。想着陆昭红了脸,声音轻的只有几人才能听见。


    陆昭小声道:“大叔,其实我也不是忍不了这点疼,就是……就是我想小解。”


    年轻侍卫的脸瞬间更红了,中年侍卫也有些吃惊,片刻后面色为难起来:“姑娘……能不能忍一忍?”


    陆昭低着头,脸红得要滴血:“大叔,要不是实在忍不住,我也不想说出来。”


    “我一个姑娘,跟二位说自己要……我自己都羞得想哭。”


    “如您所言,我是要送给穆将军的,回去了能梳洗歇息。可我要是……要是湿着裤子,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我跟着二位走了大半天了,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住了……您就行行好,让我去一趟吧。”


    中年侍卫紧紧盯着陆昭,见她羞得直掉眼泪,终于朝年轻侍卫摆摆手:“给她解开,让她去。”


    年轻侍卫红着脸过来。他不自在地低头解麻绳,因为紧张,好几次都把手指头戳到了陆昭手上,他手就越发的抖,好不容易才解开了麻绳、把麻绳递给了中年侍卫,才带着陆昭去一处树林里去。


    到了林子外头,年轻侍卫红着脸背过身去:“姑娘,我不看你,你快进去,完了咱们还得回去。”


    陆昭四下查探情况,顺口说好。她声音带着哽咽,“大哥你别慌,我、我保证不进去太多,你别扭头,不然我也没脸活了。”


    年轻侍卫一叠声地应是,陆昭先是慢吞吞地往里走,走时想着该往哪里跑;眼见两人有些距离了,陆昭撒腿就跑,直跑得胸口**辣的疼,等到跑出去好远,才听见了年轻侍卫惊恐的声音:“姑娘、姑娘你在哪里啊?你别跑啊!”


    陆昭听到声音跑得更快。她什么都顾不上了,满脑子只有逃跑一个念头。她往回看时没注意脚下,一下子被绊倒在地,疼得想掉眼泪;可她立刻爬起来向前跑,连拍拍衣裳上的灰土都没时间去做。


    终于听不到任何人声了,陆昭总算停了下来。她弯腰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难受得心肝似乎都要跳出来了。


    可是逃脱了那两个侍卫,陆昭又笑了起来。


    这会儿逃开了他们,回头自己小心些,就算不能找到弟弟、和弟弟一同回家,也可以自己回到故乡,请叔叔们帮她找弟弟。


    陆家是宜兴望族,叔叔们一定能保护好自己姐弟。


    想着想着,陆昭又想起护送自己、为保护自己跑出去引开追兵、凶多吉少的忠仆,不由沉默下来无声落泪。


    那几位叔叔,有些是家生子,从小抱着她长大,送她冒着热气的糕饼、草编的蚂蚱;有些是跟随父亲的勇士,早些年跟着父亲冲锋陷阵、抗击东虏与农民军,个个都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不想为了她们姐弟丧命……


    陆昭忍不住呜咽起来。


    短短两个月,国家覆灭、父亲殉国,自己姐弟失散,认识的叔叔们也死的死、散的散。如今陆昭只想带着弟弟回老家宜兴,扑进叔叔们怀里大哭一场。


    可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弟弟还没有找到、自己也没有回到家里。


    陆昭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慢慢直起身,难言的恐惧将她淹没——


    有追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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