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共揭修罗幕.骸骨证同心

作品:《折骨为饵:权巅为她倾

    我们循声钻入了戈壁岩层深处,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行的狭小洞穴。走了不知多久,前方隐约透出跳跃的、不祥的橘红色光芒,伴随着那压抑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沈昭渊的脚步在边缘停住,那双眸子在黑暗中沉沉地望向我,无声地询问。我用力点了点头,握紧他的手。


    他深吸一口气,极其缓慢地、如同融入这片阴影本身,将身体探向洞口。我则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着周遭的一切。


    未几,我感觉到手攸然一震,睁开眼与猛然转过身的男子四目相对。


    走罢。


    从他的眸光里,我读出来了这两个字。但是,我捕捉到了他的神情的一丝细微的不自然。


    怎么了?


    我心中的恐惧,瞬间被汹涌的好奇和不安淹没。他越是让我回去,我越是想看看,这个让他露出如此神态、让村民忌惮的“沙妖”究竟是何物?


    我迎上他试图阻拦的目光,摇了摇头,挣开他的手,却又被死死摁住。他盯着我的眼睛,胸膛剧烈起伏,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最终,他败下阵来,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那堵在我身前的身体,极其轻微地向旁边挪开了寸许。


    我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极其小心地、屏住呼吸,将脸小心翼翼地贴近那透光的洞口。


    眼前的景象,瞬间将我拖入了炼狱的深渊。


    里面说一个精心布置的稽坛。


    这是一个被人工凿大、利用天然岩洞形成的巨大稽坛。洞壁高耸,被浓烟熏得漆黑一片,上面用暗红色的矿物颜料涂抹着扭曲的图腾——纠缠的蛇、滴血的太阳、以及无数被献祭的、姿态痛苦的身形。这些图腾在摇曳的火光下仿佛活了过来,扭曲蠕动。


    洞窟中央,篝火熊熊燃烧,发出噼啪的爆响。跳跃的橘红,扭曲着洞壁的图腾,蛇影纠缠,血日滴落,无数不开心的影子在火光下蠕动。稽坛中央,篝火噼啪爆响,吞噬着空气。


    三个僵直的方块,钉在枯黑的竖条上。村口的剪影,凝固成脏污的“大”。暗褐的藤蔓编就的,饱浸着陈年污秽,饱食了岁月的污浊,像贪婪的蛇,勒紧无声的果肉。断续的叹息,挤出石磨,带着弦断的颤音。


    月光,胀满了眼窝,惊恐地撑开篱笆。那曾无畏的皮囊,蜷缩,染上鸦羽的浓黑。舔舐的火舌下,渗出灰烬的死白。


    视线滑过瘦弱的果壳……层层叠叠,涂抹进深处的、丑陋的印记。圆球歪向暗影,眼睑沉重半阖,瞳孔里盛着夜色微光……它们静静地睡着了,甚至沉入了永恒的沙堡。


    几个神圣白袍人,正围着他们不停转圈,念着走调的歌。应该是玩抢椅子。匆忙一瞥间,我认得出来其中的两个,一个是同我们交换食物的红袍黄帽老者,好像叫什么“扎叔”,而另一个则是和我交涉的中年男人。此刻,他们脸上白日里的警惕和敌意荡然无存,瞳孔里反射着火焰。


    太坏了!他们背着村民,躲在这里唱沙丘的神秘歌谣。


    “嗬……嗬嗬……” 扎叔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类似野兽低吼的喉音。他口中开始吟唱一种调子极其古怪的歌谣,用的是古老的、连我都只能勉强听懂几个词汇的北域土语古怪的调子升起,破碎的北域低语:“……黑沙…渴…喉…饮……琼…浆…平……怒…果..…肉…填…永…饥……”


    “啊啊啊啊啊啊”吟唱达到顶点,扎叔没有睡觉累得慌的布满血丝、几乎凸出眼眶的眼睛,死死盯住离他最近的果子,高举着一个阴影,然后——


    “呜——”


    那离火最近的物体,不再静止。


    像得了癔症,在竖条上不快活地游来游去,卡痰的喉咙里爆发出一种……一种被不完整的了,沉闷到极致的灵魂深处的高昂的和声,穿透了布条。


    “啊啊啊啊啊啊!”


    扎叔的吟唱陡然拔高,尖锐地撕裂了空气。然后,一种难以言喻的、湿答答的光点,猛地从那物体上……向天奔跑要蒸发。在跳跃的火光下,它呈现出一种我不喜欢的颜色。


    原来是果子成熟了,自己爆汁了。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放了酸苦果肉发酵般的不好闻的气,瞬间弥漫开来,霸道地钻进我的鼻腔,湿答答地附着在喉咙深处。


    那片不是固体的不浅色,向四周铺开,在近在咫尺的人的脸庞、衣袍。


    感谢上天的每日粮食,千万不能浪费一粥一饭。那些人露出满足到痴迷的神情,拿起豁了口的碗,争先恐后地凑到某一个空虚的位置,待到蜿蜒的“咕嘟咕嘟”满了碗,他们高高举过头顶。“……黑沙…永恒……安宁……”扎叔的吟唱变成了断断续续、充满快感的歌词。“啊啊啊”他沾满粘颜色的手,再次握紧了那柄滴着果汁的圣杖。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营地。


    意识是破碎的,身体是冰冷的,只有左肩的剧痛和胃里的恶心是真实的,视线里是模糊晃动的树影和篝火的残光。似乎是沈昭渊一路将我抱回来的,他胸膛传来的震动和他沉稳的心跳,成了这片混沌中唯一可辨识的锚点,但我已无力去感受那怀抱的温度或力量。


    我闭上眼睛,满脑子都萦绕着前面的场景,紫黑色的液体、暴突的白色、高举的骨尖……胃部猛地痉挛,我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翻涌的呕意反而更浓烈了。


    “呕——”


    双脚刚一沾地,胃部的痉挛便再也无法抑制,我猛地跑到树荫处,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空空如也,没有任何东西从喉咙里流出,只会令它感觉更灼烧。


    就在我脱力地滑跪在冰冷的沙地上,缩成一团,抽噎到快要窒息时,一个高大的身影无声地笼罩下来。沈昭渊在我身侧蹲下,沉默地递过来一个水囊。


    我颤抖着接过,用尽力气灌了几口,试图冲刷掉口中的苦涩与血腥,却感觉那污秽已渗入骨髓。清水混合着无法抑制的泪水,狼狈地淌过下巴,滴落在沙地上。


    “好了就去睡。” 沈昭渊走了过来,他扶我回到他的营帐,为我盖上毯子。他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口吻,却又奇异地混合着一丝疲惫的沙哑,“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什么都别想。”


    可如何能闭上眼?如何能不想?


    我抬起被泪水糊住的脸,看不清他背光而立的神情:“…睡不着…我…我想哭…停不下来…” 巨大的悲恸、恐惧、恶心和无力感将我淹没,仿佛只有无尽的泪水才能冲刷掉这满身的污秽。


    “那你好自为之。”


    他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和…也许是某种更深沉的无力?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沙在戈壁低吟,


    缝补狼群旧伤……”


    就在我以为他已经走了以后,一个低哑生涩,甚至严重走调的哼唱声,缓慢地、试探性地从他唇间逸出。


    那调子,不正是我在常哼唱的歌谣吗?他怎么会……他竟记得?


    那并不动听,甚至有些断续的歌声,笨拙地流淌在冰冷的夜风中。


    “月晦晦,日昭昭,


    日月同辉各一方。


    数着星子长大。


    直到某夜,


    吞下月亮,剜出光。


    旧花焚作新蝶。”


    慢慢的,天亮了。


    在清冷的晨风里腾起几缕灰白的烟。我睁开干涩发痛的眼睛,发现自己蜷在沈昭渊营帐的毡毯里。昨夜那笨拙走调的歌声,仿佛还在耳边低徊,将我从无边噩梦中短暂地拉回人间。


    帐内已空。我挣扎着坐起,左肩的钝痛提醒着昨夜的消耗与冲击。深吸一口气,我掀开帐帘。


    营地已是一片忙碌的景象。有些侍卫在检查着武器和鞍具,弯腰捆扎行囊,还有的三三两两蹲在火堆旁,就着陶碗里浑浊的稀粥,用力撕咬着坚硬的黑麦饼,咀嚼声混着低声的交谈。


    面前放着分到的一份饼和一碗粥。那食物的气味都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让我毫无食欲,只勉强抿了一口凉水润喉。


    “女郎。”


    小栓子快步走了过来。他没有看食物,而是蹲在我面前,仰着脸,清亮的眼睛里满是真切:“您…您一点东西都没吃呢?脸色也白得吓人,身子不舒服?” 他挠了挠头,声音放得更轻,“要不……我去请张医官过来给您瞧瞧?他老人家懂医术,给您开副安神定惊的方子也好啊?”


    我扯出一个笑,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没什么胃口。不用麻烦张医官了。” 我将那份未动的饼和汤推给他,“你正在长身体,多吃点。”


    “女郎……” 小栓子没接食物,反而更急了,“您这样不行,这一路还长着呢,您要是病倒了……”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犹豫了一下,像是下了决心,猛地站起身,“不行!您等着,我这就去叫张医官!” 说完,不等我阻拦,就一溜烟跑向远处正在整理药箱的张医官。


    不多时,张医官便在小栓子的催促下,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药碗,快步走了过来。他仔细打量了我的脸,眉头立刻拧住了。


    我叹了口气,道:“没事,张医官。只是没睡安稳。”


    张医官蹙得更厉害了:“气色虚浮,脸色苍白,唇色也淡……这可不是没睡好,就能解释的。”他伸出手,带着医者的本能,“来,让老朽搭个脉看看?莫不是连日奔波劳累,损了根本?”


    我下意识地想缩回手,但老人关切的眼神让我顿住了。也罢,搭个脉,也好让他安心。我将手腕伸了过去。


    他凝神静气,指尖感受着脉搏的跳动。“怪哉……”片刻后,他花白的眉毛先是疑惑地拧紧,仿佛触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随即又慢慢松开,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继而是某种恍然大悟的了然,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


    他猛地抬头看向我,张了张嘴,声音带着一丝激动,虽压低了,但在安静的清晨依旧清晰可闻:“女郎您……您这脉象…滑如走珠,往来流利,应指圆滑…这…这分明是喜脉之象啊!恭喜女郎!”


    喜脉?


    我如遭雷击,猛地抽回手,差点撞到张医官的下巴。


    开什么玩笑!我入东宫已有两年,却因心中只有祁琰,一直守身如玉,同我名义上的丈夫没有半点实体纠葛。


    “噗——咳咳咳!” 一个正仰头喝汤的年轻侍卫直接呛喷了出来,咳得惊天动地,脸憋得通红。


    “苍天有眼!东宫……东宫有后了!”


    “有…有了?”另一个络腮胡侍卫瞪大了牛眼,手里的半块饼“啪嗒”掉在地上,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哎哟我的老天爷……”小栓子刚咬下去的一口饼也噎在了喉咙里,他捶着胸口,看看我,脸唰的一下红了“太好了!”他吞下食物,搓着手,语无伦次。


    沈昭渊不知何时已停下了与白统领的交谈,正静静地看着这边。晨光落在他脸上,看不清具体表情。


    我只能感受到那目光沉沉地压过来,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孩子”冲击的震动,也带着一种冰冷的、仿佛早已预料到什么的审视。


    巨大的屈辱、被误解的悲愤和昨夜残留的惊悸瞬间冲上头顶。我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想大声驳斥,想告诉他,这绝无可能。


    可是,若我说我是处子之身,那等于当众宣告太子从未临幸过他的侧妃,这对男性而言,是足以摧毁尊严的致命一击。


    我死死咬住下唇,将几乎冲口而出的反驳和委屈硬生生咽了回去。最终,我只是惨白着脸,极其缓慢而艰难地摇了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这沉默落在众人眼中,却更像是新孕妇人羞怯无措的默认。


    “呃——”


    所有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转为惊愕和警惕。


    一阵凄厉尖锐的声音,骤然撕裂了绿洲清晨的宁静,好似是从村落的方向爆发出来。


    紧接着,是如同闷雷滚动般的、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仿佛带着滔天的怒火,正急速逼近。


    “戒备!”


    白统领厉喝一声,瞬间拔刀出鞘。侍卫们条件反射般地抛下手中的活计,迅速聚拢,兵器铿锵作响,将沈昭渊和我护在中间。


    本章可能引发不适,请谨慎阅读


    此文虚构,文中所有隐喻和意象景服务于文学氛围,无现实指涉,不代表本作者立场


    此文可能存在第一人称诡述,“我”经历了如此多的磨难,可能精神状态不佳,在极端恐惧之下,有臆想、幻觉、认知扭曲,“我”听到的、看到的、说的,不一定是真实


    by the way,稽=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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