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作品:《和恶毒鲛人谈恋爱

    塞壬的“讨好”开始升级了。


    当苏敏坐在鱼缸边的椅子上哼着歌看书(通常是些晦涩难懂的古代文本或海洋生物图谱)时,他会悄然游近水面。


    起初,他只是用尾鳍最末端那几片最华丽、如同薄纱般的鳞片,极其轻微地扫过苏敏垂在缸边的手背。


    那触感冰凉、滑腻,带着鳞片特有的坚硬质地,像被某种深海植物不经意地拂过。苏敏翻书的动作会顿一下,但没有收回手。


    下一次,他的触碰会更大胆。


    冰凉修长的手指会带着水流,小心翼翼地、如同对待易碎的珍珠般,轻轻覆上她的手腕内侧,来回摩挲——那里皮肤最薄,脉搏清晰可触。


    他的指尖带着海水的凉意,却能奇异地感知到她细腻皮肤下温热的血流。


    是柔软的、热的。


    鲛人会停留几秒,青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观察她的反应,长长的睫毛在水光下投下小片阴影。


    苏敏会抬眼看他。她的目光没有羞涩,只有一种好奇的探究和打量,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质地、一条鱼的价格和重量。


    这目光让塞壬感到一种被剥光的屈辱,但他会强迫自己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带着水汽的、堪称柔顺的微笑,颊边那颗小小的痣都显得楚楚可怜。


    他甚至会用指尖极其轻微地、模仿人类情侣的摩挲,在她腕间跳动的脉搏上画着无意义的圈。


    苏敏会任由他动作,甚至带着一种鼓励而纵容的态度看着他胡闹。


    —


    他们的“吻”发生在一次换药之后。


    塞壬尾鳍上最大的一块伤口终于长出了粉嫩的新肉,但边缘依旧狰狞。


    苏敏踩在凳子上,俯身仔细认真地为他涂抹一种气味刺鼻的药膏。她的发丝垂落,有几缕扫过塞壬的鼻尖,带着淡淡的、不属于海洋的皂角味和一丝她特有的、近乎虚无的淡水气息。


    塞壬仰着头,从这个角度,他能清晰地看到她低垂的眼睫,挺直的鼻梁,以及微微抿着的、没什么血色的唇。


    距离太近了。


    近得能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拂过他额前湿漉漉的银发。


    一种强烈的、混杂着恨意、被囚禁的屈辱和一种扭曲的、想要摧毁这近在咫尺的脆弱的冲动,猛地攫住了他。


    就在苏敏涂完药膏,松了口气准备直起身的瞬间,塞壬猛地抬臂:不是攻击,而是以一种快得惊人的速度,冰冷湿滑的手掌扣住了苏敏的后颈。


    他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向下压去,同时仰起头,精准地捕捉到了女孩的唇。


    这不是情人间温柔的触碰。这是一个带着海水咸腥和血腥味的、冰冷的、充满掠夺意味的吻。


    他的唇瓣异常柔软,却带着深海生物的凉意。牙齿尽管刻意收敛,却仍然坚硬地抵着她的唇,带着一种凶兽啃噬猎物的本能试探。


    苏敏一愣,感受到对方正撬开她的齿关,滑腻冰冷的舌带着不容置疑的侵入感,试图攫取她口中的气息和温度。


    她没有挣扎。


    苏敏的眼睛在极近的距离里睁着,清晰地看到塞壬紧闭的眼睑下微微颤动的、漂亮的银色睫毛,感受到他扣住自己后颈的手指在用力到微微发抖。


    之前对这种事毫无经验的一条新手鱼,下嘴却格外猛烈。


    苏敏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角,感觉对方开始像只小狗般在舔来舔去,怪好玩的。


    鲛人最终率先松开了手,身体向后沉入水中,剧烈地喘息着,银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青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未散的戾气、一丝恶作剧得逞的恶意,以及……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慌乱。


    苏敏缓缓直起身,她脸上带着未消的红晕,随即梦游般跳下凳子,转身离开,留下塞壬泡在冰冷的水里。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刚才那个充满掠夺性的吻带来的不是快意,而是更深重的挫败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狼狈。他在水面上溅起了一朵冰冷的水花。


    在那次之后,他们仍然维持着原来的相处模式,喂养者和投喂对象的关系,但开始频繁接吻。


    塞壬内心知道这是种麻痹对方的方法,试图用他向来不齿的“爱情”换来一丝生机,当做一种欺骗对方的方式,而苏敏单纯觉得有趣。


    他们唇齿相接,却心思迥异,苏敏眨眨眼睛,再度分开时,两人牵起一根细细银丝,她看着对方雪白的脸庞上染上了一丝薄红色,然后狠狠揉了下自己的唇,充血的,艳丽的红色。


    她忍不住再度凑上去,“啵”地亲了一口。


    这下漂亮鲛人的脸直接红到耳朵根,塞壬一边想着对方什么时候能去死,一边再度伸出手臂,扣紧了对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契机源于一场罕见的、风平浪静的黎明。


    持续多日的风暴终于平息,天空呈现出一种被彻底洗刷过的、近乎透明的蓝。金色的阳光毫无阻碍地洒满海面,碎成无数跳跃的金鳞。连空气中咸腥的海风都变得清爽宜人。


    苏敏推开小屋的门,深深吸了一口气。


    “哇,天气太好了!”她的声音清脆,然后转身跑回屋里,对着巨大的鱼缸喊道:“塞壬!今天带你出去玩哦。”


    鱼缸里,力量在体内奔涌却依旧被禁药和鱼缸双重压制的塞壬,闻声浮上水面。


    他透过玻璃看向外面那片炫目的金色海洋,竖瞳微微眯起。阳光对他这种深海生物来说有些过分刺眼,但他不得不承认,这景象确实难得一见。


    苏敏像个无聊生活中突然遇到新奇事物的孩子,她扒在鱼缸边,手指点着窗外:“看!海鸥!还有那边,浪花都是金色的!我们出去吧?就一会儿!”被好天气蛊惑的愚蠢人类!


    塞壬心中冷笑。出去?这个狡猾的人类又在打什么主意?


    是想试探他恢复的力量?还是想把他引到某个陷阱?


    他下意识地想拒绝,但目光触及她脸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时,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掠过心头。


    他沉默了几秒,青蓝色的眼眸深处光芒流转:出去,或许是个机会。


    在更广阔的环境下,也许能寻找到彻底摆脱禁药和这该死鱼缸的契机?他需要更仔细地观察她,观察环境。伪装,需要更深入。


    “好。”他听见自己用一种刻意放柔、带着一丝受宠若惊般迟疑的声音回答,甚至学着人类,努力牵动嘴角,试图回馈一个同样“明媚”的笑容——尽管这笑容在他的脸上显得有些僵硬。


    苏敏脸上的笑容更盛,“太好了!”她雀跃地拍了下手,她动作迅速地找来一个特制的、带有轮子和透明罩的巨大水桶,显然早有准备,动作麻利地就开始放水。


    当塞壬被小心地转移到这个移动水桶里时,他感到一种新的屈辱。像个被展览的珍稀鱼类。


    但苏敏推着他走向海滩时,扑面而来的、带着阳光温度的海风,奇异地冲淡了这份屈辱。


    金色的沙滩柔软而温暖。苏敏赤着脚,将水桶推到齐腰深的海水里。她打开水桶上方的活动盖板,咸鲜的海风瞬间灌入。


    “出来吧!”她笑着喊道,声音被海风吹得有些飘散,“小心点哦,你身体还没完全好呢!”


    塞壬迟疑了一下,感受到海水中蕴含的、属于他本源的力量在亲切地呼唤。


    他腰部摆动巨大的尾鳍,优雅而迅捷地滑入温暖的海水中。久违的自由感瞬间包裹了他,力量在血脉中欢畅奔流,让他几乎忍不住想低头潜入深海。


    但他克制住了,只是浮在水面,银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和颈侧,在阳光下折射出暗色的光芒。他看向岸边的苏敏。


    苏敏已经脱掉了外衫,只穿着简单的背心和短裤,露出纤细却线条流畅的四肢。


    她像个真正的海边少女,踩着浪花朝他跑来,水花四溅,她弯腰捧起一汪海水,出其不意地朝塞壬泼去!


    清凉的水珠溅在塞壬脸上和胸膛上。他微微一怔,深蓝色的竖瞳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被一种近乎本能的、被“挑衅”的兴奋取代。


    他猛地一甩尾鳍,一道远比苏敏泼出的更大、更迅猛的水浪精准地扑向岸边!


    苏敏毫不意外被浇了个透心凉,头发和衣服瞬间湿透。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容更盛,像找到一个难得的玩伴,眼睛亮得惊人。


    阳光、海浪、飞溅的水花,塞壬慢慢摆动尾鳍,追逐着苏敏在浅滩奔跑的身影,用精准控制的水浪将她一次次淋湿。


    苏敏则像条灵活的小鱼,在浪花间穿梭躲避,时不时回敬一下。


    有一次,苏敏脚下一滑,惊呼着向后倒去。塞壬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疾冲过去,有力的手臂瞬间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带离了可能撞到礁石的危险区域。


    塞壬的手臂僵硬了一瞬。怀中温热的、充满生命力的触感,让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


    “谢谢你呀,塞壬!”苏敏站稳后,脸上飞起两抹真实的、因为剧烈运动和惊吓而产生的红晕,她仰着脸对他笑,眼睛弯弯的,“你游得真快!”她的语气带着真诚的赞叹。


    塞壬看着她的脸,最终只是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低低“嗯”了一声。


    他沉入水中,只露出上半身,漂亮巨大的尾鳍在水下不安地轻轻摆动,搅起细碎的银色泡沫。


    阳光落在他线条完美的肩背和湿漉漉的银发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晕。这一刻,连他自己都几乎要被这美丽的假象所迷惑。


    苏敏看着他微微泛红的耳尖,嘴角那抹灿烂的、毫无阴霾的笑容依旧完美地挂着,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极冷的了然。


    她像只快乐的海鸟,再次扑进浅滩,弯腰捡起一枚被海浪冲上来的、有着奇异螺旋纹路的雪白贝壳,献宝似的举到塞壬面前:“看!漂亮吗?送给你!”


    塞壬看着那枚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贝壳,又看看苏敏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红、带着纯粹喜悦的脸庞。


    他迟疑地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掌心,接过了那枚小小的贝壳。


    他握紧了它,人类并不知道鲛人求偶的规则,他内心对自己说,贝壳尖锐的边缘硌着掌心,带来一丝微痛的真实感。


    “漂亮。”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有些低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柔软。


    阳光太炽烈,海水太温暖,她的笑容太具有欺骗性……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忘记了禁药、忘记了龟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