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萧邦
作品:《来去之间》 十一放假前,每个上三楼的学生都借着问问题的名义从办公室后面垒起来的卷子堆里抽一张回去做。
半个月以来,打印机几乎没有一刻钟停下来过,到了十一前的一周,打印除了十一作业之外的东西就要登记排号了。老严平时的单词小卷也换成了听写。办公室后面的卷子山越垒越高,终于到了能把老师完全盖住的地步。偷卷子也从最开始的一套一套做,变成了抓到哪张做哪张。
尽管每个人都能猜到连着运动会一共放8天,作业不会少的,不过真的到开始发作业那天,看着漫天飞舞的试卷,教室内外充斥着快活的叫声,每个人都对试卷数量由衷地赞叹:哎呀我靠。
每科三套卷子可能全班抱怨,每科四套卷子可能全班抗议,每科7套卷子就已经不好笑到有点搞笑的程度了。老严站在讲台上尽力安抚群众情绪,“就当每天在家进行一次模拟考试了……还给你们留一整天出去玩呢么!”又假装严肃地板起脸,“我告诉你们啊,十一回来就期中了。可不能散了心了。”
实际上,宁清和去送作业本的时候,听到老严和隔壁班英语考试吐槽,谁留的这老些作业,讲的完就有鬼了。
传卷子的时候张博睡着了。宁清和着急和赵乐一起发英语,也没空替他理卷子,前后桌更是直接把卷子糊他头上。结果他一觉醒来,卷子像雪花一样哗啦啦啦啦落了满地。
……张博茫然地抬头,宁清和遗憾地通知他,“富士山雪崩了。”
走廊在宛如原始部落祈雨仪式般的嚎叫声后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每一个人对视后都露出一个苦笑,打招呼的话也从,“你晚上去食堂吃吗?”变成了,“你十一作业写吗?”然后都坚定地摇头,“我最后一天抄答案,”,“我赌我们班老师不收。”
不过能放一个小长假还是挺高兴的,运动会也成,可以带手机,不用穿校服,偷偷画个淡妆被老师看见了,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混过去了。
陈小玉约他和闻野2号去中央大街溜达,她神神秘秘地凑近宁清和,“我十一要开直播。”
宁清和吓了一跳,有点忘了,有写过这段吗?他试探着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做自媒体的啊?”
“就自己播着玩。”陈小玉打开抖音给她看,“我每天晚上都直播写作业。”
答应今晚看陈小玉直播并给她点上50个以上的赞后,宁清和开始收拾书包。笔记得带吧,写作业不会了得翻吧;书带不带呢,书上的东西都记笔记上了,那书不带了。万一要期中复习呢,那肯定得带着书捋一遍知识点啊。做过的卷子带不带呢?万一有空整理整理错题本呢?最后收拾出来的东西重的像大石头,宁清和又开始往外掏,最后把语文有关的东西拿出去了。
对不起了,语文老师。
刚走到校门口,就接到许英打的电话,“儿子啊,妈今天晚上加班,你自己先回去吧。明天是不是开运动会啊?妈给你转点钱,自己去买点好吃的吧,啊。”
宁清和双手揪着背包带,艰难地歪头夹着手机,“好哦妈妈。”
对面刚挂电话,还没等宁清和调整好动作,一只冰冰凉凉的手就捏了捏他的后颈。
宁清和被冰了一大跳,一回头,手机就掉下来了。闻野稳稳地把他的手机接住,一只手拎着书包,另一只手把宁清和的手机塞回他的校服口袋,“书包里装啥了?整个这么高难度的动作。”
宁清和看了他一眼,“你手好冰啊。”
“笨蛋,因为下雨了,你手更凉。”闻野把自己的书包丢给宁清和抱着,伸手去拽宁清和的书包带,“来,跟我换换。”
刚说完,雨点就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了。宁清和不肯,说太重了。闻野一边从他怀里抱着的书包里翻雨伞一边吓唬他,“我跟你说,小孩儿背重东西都压得不长个儿。”
“你不是和我一样大?”“但是我186了,不用长个了。”
宁清和想往前走,又被闻野提溜着书包带儿拽回来,“你有伞吗你就往前走,小傻子。”又哄他,“你帮我打伞好不好?我帮你拎着你的炸药包。”
最后,瓢泼大雨中,闻野背着宁清和的书包,打着伞,揽着抱着他书包的宁清和,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宁清和家走。
最开始宁清和是想他来打伞的,闻野也顺从地把伞递给他,结果因为身高,又尽力想往闻野那偏,挡的闻野什么都看不见,好几步都踩到水坑里;想捏着伞把举得最高,倾斜的雨丝把两个人衣服都浇湿了。
闻野一边走一边笑个不停,被他瞪了好几眼,最后两个人的衣服都湿的差不多了,闻野也笑够了,带腕表的那只手接过宁清和手里的伞,“你指路,公主。”
两个人沉默地走着,怎么想都很不服气,宁清和仰头问闻野,“为什么你书包这么轻啊?”闻野还得上竞赛课,东西不是更多吗?
雨太大了,伞外面是哗啦啦啦啦的雨声,闻野低头凑近宁清和,“你问我什么?”
尽管看了无数次,宁清和还是对闻野骤然放大的俊脸缺少一点防御力,他微微偏头,避开和闻野的直接对视,“问你,怎么带这么少的东西回去啊?”
“哦,”闻野答得很爽快,“因为带多了我也不学。”
“不过,”温热的气流擦过他的耳朵,“你带这么多回去都得学完啊,开学我检查,这可都是我辛辛苦苦背的。”
宁清和气的踩了一脚闻野的球鞋,闻野很夸张地叫唤一声,“我错了。下次公主叫我把学校背走卖了我都不嫌沉。”
两人走到了单元楼门口,宁清和犹豫地转身,看着正在收伞的闻野,闻野头也不抬,“干嘛,不能说都走到楼下了不让我上去喝杯水吧。”
“不是”,宁清和有点不好意思,“我家挺小的,你……”
“没地方放水杯是吧?没事,我用手接着喝。”闻野推他后背,“快上楼,我渴了。”
宁清和给闻野倒了杯热水,又拿了条干净的毛巾,犹豫再三,还是对正在擦头发的闻野说,“你把衣服脱下来吧。”
闻野擦头发的手一顿,挑眉看他,“那多不好意思啊。”
“想什么呢你!”宁清和找了件旧运动服外套丢给他,“穿着湿衣服会生病的,这件衣服我洗的挺干净的。”又把闻野脱下来的校服外套拿起来,“我明天早上带给你行吗?我今晚就洗,一晚上就干了。”
“你人真好,田螺姑娘。”宁清和快对自己的无数个外号免疫了。
“坏了。”闻野突然很严肃,“我忘买明天的吃的了。”
“哦,对。”雨下的太大了,光顾着往回走了,宁清和嘀嘀咕咕,“我妈还给我100呢。”
闻野毫不客气地伸手,“v我50。”
看着宁清和不情不愿地打开微信,闻野轻轻在他脸上戳了一把,“不亏,我给你也带点,你当叫外卖了。”又问他,“田螺姑娘明天怎么去体育场啊?”
宁清和打开高德地图看了看,“我7点半骑车去车站……”
“明天早上八点半,在楼下等我。明天下雨,别骑车了。”闻野起身走向门口,“等我啊,车费都付过了,”他晃晃手机,“我不来算跑单,你可以申请拉黑我了。”
宁清和本来想用洗衣机洗的,想想只有一件,怪浪费水的,干脆手洗好了。
洗衣服之前,宁清和习惯性地掏掏口袋,摸到一块硬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那块萧邦。他吓了一跳,表放洗衣机里可就完了。赶紧给闻野发微信,“喂,表丢了都没发现。”
闻野回的很快,“哎呦我忘了嘛,刚才雨下的太大了,我就塞口袋里了。”
是吗?
“你带手上吧,别忘了,忘了我妈要打死我的。这块表是她给她儿媳妇留的。”
宁清和半天没回,水龙头哗啦啦啦啦流水。过了十分钟,对面发来消息,“干嘛不回我?”
因为我在等你撤回。
直起身,一把拍下水管开关。宁清和无意识地摩挲他手里的那块萧邦,他熟悉这块表的纹理和划痕,就像熟悉他自己的身体。
在另一个世界里,他拥有这块表的时间超过了它的两位原主人。
他把表扣回自己的手腕,表带紧贴着脉搏,好像它们合而为一,从来没有分开过。
宁清和很慢很慢地搓洗他和闻野的校服,用了两倍的洗衣液,结果冲不净,全都是泡泡,又重新洗了一遍。
阳台上,两件校服挂在一起,风一吹,校服的下摆交织在一起,散发着相同的阳光和薰衣草混和的气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