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铃声在帝丹小学的走廊里回荡。斯悼温和地合上教案，对着叽叽喳喳涌出教室的孩子们微笑道：“好的同学们，那我们今天就下课吧，路上注意安全。”


    他刚把书本整理好，准备离开这个暂时能让他忘却黑暗的场所，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在身后响起：


    “斯悼老师！”


    斯悼转过身，看到江户川柯南背着小书包，正仰着小脸看着他，镜片后的眼睛清澈明亮，带着孩子特有的期待。


    “老师，叔叔说晚上让你来我们家吃饭。” 柯南的声音清脆“小兰姐姐也说要做很多好吃的！”


    斯悼微微一怔。他确实记得毛利父女的邀请，但没想到这么快就再次提出。


    一丝本能的抗拒涌上心头——他习惯了一个人的孤独和危险，靠近温暖的光源反而让他感到不安和潜在的风险


    他脸上迅速浮现出温和而略带不好意思的笑容，微微俯身看着柯南：“啊，这样啊……真是盛情难却。那就只好打扰毛利先生和小兰小姐了。”


    “太好了！”


    两人一同走出校门。东京难得放晴，久违的阳光洒在身上，驱散了连日的阴霾，却也带来了一丝初夏的闷热。


    斯悼下意识地松了松领口


    “呼……天气真好啊，就是有点热。” 柯南用小孩子的语气抱怨着，用手扇着风。


    斯悼的目光落在路边一家装潢可爱的冰淇淋店上，透明的冰柜里五颜六色的冰淇淋散发着诱人的凉意。他忽然停下脚步，低头看向柯南，嘴角弯起一个温和的弧度：“柯南君，想吃冰淇淋吗？老师请你。”


    柯南正觉得有些口渴、他立刻扬起灿烂的笑容：“想吃想吃！谢谢老师！”


    “不客气。” 斯悼带着柯南走进凉爽的店铺，对店员说道：“麻烦一份草莓圣代。柯南君呢？巧克力吗？”


    “嗯！巧克力圣代！” 柯南用力点头。


    “好的，一份草莓圣代，一份巧克力圣代。” 斯悼付了钱。等待的间隙，香甜的冷气让气氛似乎轻松了一些。


    两份精致的圣代很快做好。


    斯悼拿起自己的草莓圣代，看着上面鲜红的草莓和雪白的奶油，又看了看柯南那份，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微微蹙眉，露出一点苦恼的神色：“对了，柯南君，空手去吃饭总是不太好。我想给小兰小姐带点小礼物……你觉得带点什么甜点回去好呢？” 他指着冰柜里琳琅满目的蛋糕和泡芙，显得有些选择困难。


    柯南正满足地挖了一大勺巧克力冰淇淋塞进嘴里，听到斯悼的话、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一股微妙的、名为“不爽”的情绪，像一颗小小的柠檬籽，猝不及防地硌在了柯南心尖上，连嘴里香浓的巧克力都好像没那么甜了


    身为东亚醋王，即使顶着小学生外壳，新一的本能还是让他对任何接近小兰的异性（哪怕只是送块蛋糕）都下意识地竖起雷达。


    “嗯……” 柯南努力维持着天真可爱的表情，小脑袋“认真”地思考着，目光扫过冰柜。


    “就……草莓蛋糕好了！小兰姐姐最喜欢草莓蛋糕了！”


    “草莓蛋糕吗？” 斯悼似乎没察觉到柯南那一瞬间的异样，只是温和地点点头，像是解决了难题，“好的，那就麻烦再打包一份草莓蛋糕。” 他对店员说道，语气自然。


    夕阳的金辉透过行道树的缝隙，在两人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斯悼一手拎着装有草莓蛋糕的纸袋，一手拿着几乎化完的圣代杯。


    他低头看着身边这个捧着巧克力圣代、小口小口吃得认真的男孩，那个总是闪烁着超越年龄智慧光芒的小侦探。


    一个念头，带着某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怀念的柔软，悄然浮现。


    “柯南君，” 斯悼的声音比平日更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停下了脚步，顺势轻轻摸了摸柯南柔软的黑发，动作自然而带着一种长辈的关切，“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想当一名侦探吗？”


    “啊嘞？” 柯南猛地抬起头，镜片上还沾着一点巧克力渍，小脸上满是真实的错愕，“老师怎么突然问这个？” 这个问题来得太突兀，也太深入了。


    斯悼的眼神太专注，里面似乎藏着某种柯南读不懂的、沉甸甸的东西，让他瞬间警惕起来。


    “哈哈哈，” 斯悼笑了起来，那笑声比平日更低沉，也更真实一些，仿佛卸下了一层无形的、早已习惯的坚硬盔甲，露出底下些许疲惫却柔软的内里，“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突然想到，就问了。”


    他看着柯南镜片后那双依旧带着疑惑和探究的眼睛，眼神里流露出一种近乎纯粹的欣赏和肯定。


    “我只是觉得，” 斯悼的声音放得更轻，像是在分享一个珍贵的发现，又像是在透过柯南看着某个模糊的、久远的影子，“柯南君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侦探。”


    柯南的心跳漏了一拍。这种毫无保留的肯定，来自一个他正在怀疑的神秘人物，感觉异常复杂。


    斯悼的目光投向远处车水马龙的街道，眼神有些悠远，仿佛陷入了某种思绪


    “你知道吗？虽然有时候在案子里，你看起来……嗯，有点冲动，甚至莽撞，会不顾一切地冲进危险的地方。”


    他顿了顿，想起月影岛那个惊心动魄的瞬间，这个小身影义无反顾扑向危险源头的画面，至今想来仍让他后怕。“就像上次在月影岛，真的把我吓到了。”


    他的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深切的担忧和后怕，这担忧是如此真切，让柯南握着圣代杯的手指都微微蜷缩了一下。


    “但是，” 斯悼收回目光，重新聚焦在柯南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一种看透本质的光芒，温和而坚定，“正是这种看似‘鲁莽’的背后，藏着最珍贵的东西——你对真相近乎执拗的追求，还有……你对生命的尊重。”


    柯南愣住了。


    手中的圣代似乎都失去了味道。他从未想过，自己那些被目暮警官他们念叨“太乱来”的行为，在一个旁观者眼中，会被解读成这样。


    执拗的真相追求者……生命的尊重者……这评价精准地戳中了他作为工藤新一最核心的信念。


    “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为了一个真相，或者为了挽救一个生命，而把自己置身于险境的。” 斯悼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历经沧桑后的通透，“这种勇气，非常耀眼。” 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严肃而恳切，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但是，柯南君，答应我，下次不能再这样了，好吗？”


    他微微俯下身，平视着柯南的眼睛，那眼神里不再是温和的老师，也不是深沉的复仇者，而是一个真切地担忧着弟弟安危的兄长，充满了恳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


    “你有那么多爱你的人——小兰小姐、毛利先生、阿笠博士、少年侦探团的伙伴们……还有，像老师我这样，虽然认识不久，但也真心欣赏你、关心你的人。”


    斯悼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温柔，每一个字都敲在柯南心上，“不管发生什么，遇到什么案子，都请你，一定要把自己的安全放在第一位。这不仅仅是为了你自己，更是为了那些把你放在心尖上的人。答应我，好吗？”


    阳光落在斯悼的侧脸上，给他冷硬的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暖金。


    此刻的他，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鸷和疏离感仿佛被阳光暂时驱散了，只剩下一个深切的、带着血与泪换来的教训的恳求者姿态。


    柯南彻底怔住了。他仰头看着斯悼，看着那双盛满了担忧、恳切、甚至……一丝脆弱（那是对失去的恐惧）的眼睛。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巨大的冲击感让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这个人……到底是谁？


    矛盾！巨大的矛盾感撕扯着柯南的认知！斯悼的形象在他脑海中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和模糊。


    他张了张嘴，那句习惯性的、用来敷衍大人的“我知道了啦”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在这样沉重而真挚的目光下，任何轻率的承诺都显得苍白无力。


    “……嗯。” 最终，柯南只是低低地、郑重地点了点头。他避开了斯悼过于灼人的视线，低头用力挖了一大勺冰淇淋塞进嘴里，冰凉的甜腻感也无法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


    “好了，我们快回去吧，不然蛋糕该化了。” 他轻声说道，仿佛刚才那段沉重而真挚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两人继续向毛利侦探事务所走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柯南低着头，默默吃着冰淇淋，脑海里却反复回响着斯悼的话，回放着那双充满担忧的眼睛。


    同时也在思考着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真相……或许比他想象的，更加复杂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