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成已经几天没睡觉了。


    他蜷缩在阴暗的角落中, 额角青筋暴起，双目里满是红血丝，嘴中絮絮叨叨地抱着自己的肩膀, 看上去精神有些失常。


    不是不想睡。


    而是不敢睡。


    他永远都不想再做梦，一旦做梦盛成就会看到与现实截然相反的场面, 梦里有多么美好，就意味着现实有多残酷。


    紧闭的牢门被打开。


    许久没有睡觉的盛成反应十分迟钝，直到穿着防护服的人走进来给他注射了某种药剂时, 他才像是意识到了什么, 锋利的指甲迅速伸长, 直接刺向面前人的心脏。


    旁边穿着黑色军服的军官似乎早有准备，他迅速拉开医生，一脚将盛成踹向墙壁。


    ——砰


    房间内回荡着巨响，盛成整个人陷在墙壁里，随后重重地摔在地上，他脸贴着地面, 双目赤红, 喘着粗气。


    “你先出去吧。”


    负责的军官让医生先行离开, 随后看向躺在地上的盛成，冷厉地通知：


    “编号0147，不要做无谓的攻击，你的身体你自己清楚, 好好休息, 等待下一步安排。”


    牢门咯吱一声关闭。


    半晌之后, 盛成缓缓地强撑着地面翻身仰躺，简单的动作却让他喘得不行，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


    他双目无神地看着天花板, 药物的作用下，疲惫感侵袭而来，怀着对秦戚强烈的恨意中，陷入了黑暗之中。


    毫无疑问，被注射了安眠药剂的盛成再次被拽入梦境。


    在盛成之前的美梦中，秦戚是最大的输家。


    军校大楼爆.炸，属下接连死亡，所有关于第七基地的资料和证据都被焚烧，他的德尔波大人也安然无恙。


    虽然知道现实的残酷，但是当再次进入梦境的时候，盛成还是忍不住沉浸在其中，期待看到秦戚的无助和痛苦。


    果然，他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秦戚牺牲了。


    据说他是在前线的某个山上失控自杀的。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盛成险些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然而，不知为何，德尔波大人和长老会的那位斯迈特听到这个消息后，表现的十分凝重，当天晚上就要前往秦戚死亡的地方。


    奇怪的是，两位大人在半路就被拦截下来。


    之后，盛成就再也联系不到那两位大人了。


    怎么会这样。


    梦境里，盛成焦躁地走来走去，他心下一横，豁着暴露被捕的风险，主动去探听两人的消息。


    而辛苦潜伏几天的结果，是一切正常，基地风平浪静，德尔波元帅失踪的消息根本没有传出来。


    怎么可能半点风声都没有透露？！


    不，还是有的，盛成蹲了很久，终于探知到军队最近逮捕了一些罪犯，盛成暗地里去看了一眼，发现其中混杂着接应者的同伴们。


    难道他们接应者的身份被发现了？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但一切只能等他找到德尔波元帅再行定论。


    怀揣着不安的心情，盛成悄悄离开了基地，想要前往了秦戚自杀的山上寻找德尔波元帅和那位长老的线索，而在路上，他机缘巧合地感应到了一位斯迈特的气息。


    那位是服侍虫母的魔虫斯迈特，兰德。


    在兰德的口中他知道真相。


    “陛下被秦戚影响陷入了沉睡。”


    兰德从牙缝中挤出来了这几个字。


    盛成手脚冰凉，表情僵硬。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秦戚的自杀是有预谋的，而正是虫母沉睡，才让他的大人着急离开。


    秦戚身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当他自杀后，虫母会被牢牢封锁，陷入沉睡。


    盛成的嘴唇颤了颤。


    该死的秦戚，怎么这么阴魂不散？为什么自杀了还要将他们的陛下关起来？！那可是他们的陛下！！他怎么敢的！！！


    “秦戚不是死了吗？”


    盛成觉得不对，秦戚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会影响陛下，陛下可是就算死亡也会重生的高级存在！


    而且，如果秦戚自杀镇压虫母，那德尔波元帅他们怎么会失踪，这到底是谁做的？


    “不一定。”


    兰德咬着牙道：“他说不定活的好好的呢。”


    雾峡山四周突然升起的透明屏障就是秦戚。


    他是死是活没人知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秦戚早已经不是人类。


    盛成有些混乱，片刻后，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找到德尔波大人。


    “兰德大人，你知道德尔波大人那边的情况吗？”盛成抬头，眼神希冀地看向兰德。


    兰德对此了解不深，只知道：“秦戚死后，他的好友威斯塔那边应该有动静。”


    秦戚、威斯塔。


    盛成怎么可能想不到秦戚死之前肯定是安排威斯塔做了什么事情，他咬牙，压抑着心里的恨意。


    “我们必须救回陛下。”


    魔虫无法进入屏障，但是斯迈特是特殊的魔虫，可以不受影响，兰德承诺：“只要陛下苏醒，德尔波他们就能回来！”


    盛成闻言，立刻加入了兰德的计划。


    只要陛下还在，一切就有希望。


    可是，他们还是失败了。


    秦戚的好友威斯塔一直守在雾峡山。


    兰德杀掉了威斯塔，却还是被拼着最后一口气的威斯塔反杀，同归于尽。


    没有虫母的存在，兰德无法重生。


    盛成也身受重伤，本来他还想拼着一口气，去找兰德所说的雾峡山洞内的陛下蜕下的白茧，只要找到白茧，他们就能毁掉秦戚变成的屏障，救出陛下。


    然而，盛成到了那里，才发现里面只有一片灰烬，显然已经被提前清理过。


    他留着一口气，苟延残喘地回到了第六基地。


    威斯塔死后，雾峡山只会被其他元帅看管的更加厉害，如果想要继续救出虫母，他必须徐徐图之。


    有智商的斯迈特们都已经死亡。


    魔虫们现在只能靠自己了。


    盛成想着，躲藏在秦戚的弟弟秦琛和维时事务所的员工宿舍中。


    这两个蠢货，到现在还对秦戚的一切一无所知，陷在第七基地的怪圈中无法走出来。


    盛成咧开嘴，他想，他该感谢那两个蠢货，如果不是他们，自己早在一开始就被秦戚杀死。


    房门声敲响。


    盛成心中警铃大响，直到知道是秦琛和维时两人，盛成才放下了心，打开了门，然而正当他扬起笑容，问两人的来意时，银色的刀刃捅进了心脏。


    噬骨的疼痛瞬间传遍四肢。


    失力感逐渐袭来，在陷入黑暗的那一刻，他看到了秦琛通红着眼眶，齿缝中溢出压抑已久的恨意：


    “如果不是威斯塔，我还在做着蠢货，你应该很高兴，对吗？”


    剧烈真实的痛感让盛成心脏一阵痉挛，他蜷缩着睁开了眼睛，全身上下都像是在汗水中浸泡过一样，呼吸急促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所及是黑暗潮湿的牢房。


    剧烈的喘息逐渐停止，盛成眼里的对死亡的惊恐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得到救赎一般的狂喜。


    在梦中，他们都死了。


    秦琛和维时应该是在威斯塔死后得到了什么消息，所以才把自己给杀死了。


    但是，他之前的梦都是反的！


    那两个家伙那么蠢，怎么可能知道真相，所以，现实中不论是陛下，兰德大人，亦或是他的德尔波大人，甚至自己都应该是安然无恙的。


    只要大人平安无恙，死的早晚都是这群道貌岸然的人类！


    想到这里，盛成手脚并用，狼狈地爬到牢门前，用力地敲打着牢门，神态透着疯狂的喜悦，“快点，快点开门，我已经等不及了，不论是威斯塔，陆传西，还是秦戚，你们都早晚会死，但是我不会，我们都不会，你们这群低贱的人类，就等着陛下来制裁你们吧！！！”


    混乱之下，盛成已经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他只是疯狂地想要出去寻找自己的大人。


    “快点开门！”


    砰砰的撞击声不断响起。


    像素模糊的画面被关闭。


    副官米斯特抬了抬金丝框眼镜，冷静地道：“编号0147的人体改造罪犯目前精神情况越发不稳定，负责人已经申请了专业的狱医为他提供心理治疗。”


    说真的，米斯特觉得这个罪犯真的有大病，果然是人体改造影响了他的脑子吗？可是，其他那些被改造身体的接应者也没有他这样的反应啊？


    “嗯。”


    秦戚点头，视线从屏幕上挪开，他的眸子平静，显然这件事并没有吸引他的注意。


    倒是旁边的亚肖注意到刚才盛成话里的内容。


    威斯塔、陆传西、秦戚早晚都会死。


    这句愤恨之下的咒骂，倒是有点像是剧情中的内容，只是因为规则加上主角视角的影响，残损的剧情在威斯塔离世后就落下了帷幕。


    亚肖也不太清楚后续剧情。


    难道盛成是梦到了前世的事情？


    他不着边际地想着，不过亚肖也没有在这件事上过多纠结，反正，魔虫那边也翻不出什么水花，没必要。


    他的视线扫过站在副官旁边的谢尔顿。


    谢尔顿的眼睛仍然缠绕着一层纱布，脊背挺拔，看上去就是个温润负责的优秀青年。


    “元帅，感谢您提供的血清。”


    谢尔顿其实有很多感谢的话想要说出口，毕竟他们组织成员密谋刺杀元帅，这样的名头就算让他们直接去死，也没有人能置喙，只是秦戚并没有这么做。


    “没事。”


    秦戚看着谢尔顿，淡淡地道：“基地的规则而已，就算在监狱中的罪犯也拥有治病的权利。”


    谢尔顿闻言点头，心里却有些酸涩，他们组织成员确实饮用过盛成等接应者的血，之所以那么疯狂地对秦戚毁掉第七基地的事深信不疑，也是受到人体改造者的血液影响。


    只是如果不是本身就怀疑秦戚，他的同伴们根本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受到血液的影响。


    秦戚这么说，是给他们组织成员一个机会，一个能离开劳改所的机会。


    谢尔顿已经打算尽快纠正同伴的思想，不给秦戚再添麻烦，幸运的是，他在组织中的威望很高，实施起来也不算困难。


    “元帅我们先离开了。”


    米斯特将最近第六基地发生的事情尽数汇报给元帅，在看到元帅点头后，他便带着谢尔顿离开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只剩下了亚肖和秦戚。


    “元帅，还有多久结束工作？”


    亚肖看着秦戚处理文件，轻轻地戳了戳秦戚的肩膀，现在已经到了下班的时间。


    “很快。”


    亚肖闻言乖巧地嗯了一声。


    没有继续打扰秦戚工作。


    换做之前，如果在秦戚看文件的时候打扰他，对方的TH值势必会受到影响，不及时治疗的话甚至还有失控的可能。


    秦戚总是有很多不能触碰的规矩和习惯，这些都可能造成他TH值升高。


    只是在将碎片完全吸收后，就算触犯某些禁忌，他的TH值也几乎不会升高，这就意味着秦戚不会再失控。


    想到之前两人第一次的时候，秦戚出现异化状态也不会失控，亚肖若有所思。


    准确来讲，秦戚已经不再是人类，气息甚至和基地外面的屏障有些相似。


    “如果当初雾峡山的时候，我没有及时赶到，元帅你会不会变成屏障？”


    回去的路上，秦戚听到这句话，他没有吭气，只是攥紧了亚肖的手指。


    “果然，元帅当初其实也有预感，是吗？”


    亚肖微微侧头看向秦戚。


    “准确来讲，如果我在那个时候死亡，就会成为新的屏障。”


    秦戚没有否定，或者说这就是他一开始吸收碎片的目的。


    屏障保护着人类，天然便制衡着魔虫，彻底吸收屏障有很大概率可以成为屏障，这是他多次研究得出的结果。


    如果亚肖那时候没有捉到虫母，或许他会选择在那里结束自己的使命，成为新的屏障，镇压虫母，给人类一个喘息的时间。


    亚肖想到残损的剧情中，秦戚在战场上自杀的结局，似乎意识到了原书真正的结局。


    他很难说清现在的心情。


    有点闷闷的，称不上开心。


    秦戚看着坐在悬浮车后，依然情绪不高的亚肖，只以为他是在后怕之前在雾峡山的事情，他吻了吻亚肖的额头。


    “不用怕，我现在没事。”


    感觉到额头的温热，亚肖眨了眨眼睛，也凑过去亲了亲秦戚，随后抬手覆盖在秦戚的心脏处，滚热的心脏砰砰直跳，有力地宣示着他蓬勃的生命力


    原书的剧情早已经消失。


    自己所在的世界才是真实。


    “在想什么？”


    秦戚看到亚肖有些走神。


    “没什么。”


    亚肖弯唇，蓝眸看向秦戚：“我只是觉得，现在就是最好的结果。”


    彻底吸收碎片的秦戚不会变成屏障，他会拥有漫长的，足以与恶魔比肩的生命，陪伴着自己度过悠悠岁月。


    而恶魔永远都不会失去他最爱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