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潮生记不起来自己当时究竟是以何种心情面对江月的死亡，痛苦还是愤怒，或许是错愕吧。


    血液瞬间冰冻，好像灵魂被抽离出身体，四下寂静无声，什么都听不到，然后是怦怦、怦怦，震耳欲聋的心跳。


    陆潮生好像听到江月在和他说话，可是人去哪了？


    虚幻的身影就在眼前，为什么抓不住？


    他宁愿江月只是离开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好好活着。


    丢下我也没关系，和谁走都没关系，能活着就好。


    可这在末世都无疑是一种奢侈，活着时没见着，死了的找不到，才是常态。


    “陆潮生？陆潮生！”


    僵硬的身体轰然倒落，连同心脏一起沉溺在湖里，寒冷刺骨的湖水灌进了耳朵、鼻子、嘴巴，顺延到喉咙、肚子，气管、肺叶，死亡是否也是如此痛苦，又会不会比现在轻松？


    他没有答案，不过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你没事吧？”


    他再醒来的时候自己躺在床上，韩承在一边看着他，见他醒来询问。


    “没事。”陆潮生靠在床头，给自己找个依托坐起。


    他神色难言，眉头紧皱又放松，突然扬起笑脸向对面说：“我可能要离开这里了。”


    韩承觉得对面人现在的状态很不对，犹豫后开口问；“你…去哪？”


    “去做月月没做完的事……”


    不想面对江月已死的事实，他就给自己换了个心理寄托，杀了薄冥夜为江月报仇，让真相大白，说不定她看到开心，就会回来了吧。


    “那个视频我回来仔细又看了一遍，那里的异能者有不少之前报死亡或失踪的人，各个基地的人都有，我们估计应该还有其他基地的人和薄冥夜勾连，不止他一个。”


    韩承向陆潮生说明了在他昏迷时间自己和郑娇娇讨论得出的猜测，认为应该还有其他基地的人为薄冥夜的地下实验提供活人供体。至于目的，很简单，晶核。高阶丧尸难杀，晶核又容易携带污染物，自然是比不过异能者晶核来的好用。


    “你再厉害，单枪匹马也根本没法瓦解他们。”韩承说。


    基地里头身居高位掌握命脉的高层并不全是高阶异能者，毕竟政治生活也不一定需要异能做敲门砖，可没有异能或者能力微薄的人自然终日惶惶，时刻忧心会不会有敌对者把自己拉下来，但叫他们去九死一生杀丧尸得到一点点力量稀薄的晶核，他们又不愿意。


    高阶晶核难得，异能者不会不知道，怎么会为那些人吝啬的出价就放弃自己晋升的机会呢？那叫他们出物资？肯定舍不得啊。


    入股地下实验室的人大概都觉得普通人的命生来就该成为锦衣华服上的一个线结，供养维持着他们体面的生活。


    人命太便宜，出资太高不划算，所以地下实验室的存在既满足了他们获取异能的需求，又能让他们不需要付出过多，有时候还可以用来排除异己，看不顺眼的、想要处理的都可以一股脑丢进这里，等着他们的晶核被取出，自己就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别人经年累月的修行，种树哪有偷果子来的容易。


    “噔噔”的敲门声传来，一道女声“我…能…进来吗？”是郑娇娇。


    她似乎并不擅长和人交流，说话慢吞吞还带着点卡壳，只有在提到江月的时候会多说一些话，可能是和江月比较熟悉的缘故。


    江月和她说过，系统的剧情设定只停在男女主婚礼后，之后所有人都不会再被剧情控制，可以完全掌控自己的行动。


    所以他们决定就让婚礼成为薄冥夜和02最后的结局。


    郑娇娇要回去继续走剧情防止02发现剧情漏洞。


    “那你会有危险吗？”韩承看着郑娇娇问。


    郑娇娇一时没有反应，在商讨正事儿时她可以侃侃而谈，讲述自己的计划，但不涉及计划或者工作报告的时候她本人很社恐。


    “不会、月月说……02是跟随薄冥夜的系统，只要不和、他一起，系统不会关注、我……所以我才能在这里…”


    三人制定好具体计划后，郑娇娇就要离开回北城，她刚压下门把手，陆潮生突然开口：“如果在婚礼后就能脱离控制，为什么月月……”


    “月月说很多人可能都活不到那个时候，她想这些人也能活下去……还有她说你们一起长大，一个人总要护着另一个人……她想保护你。”


    郑娇娇的话轻飘飘的却重重砸在陆潮生心上，一个人总要护着另一个人吗？明明怕黑的人是你，为什么还总想着要保护我呢？我明明就不怕的啊……


    啪嗒啪嗒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掉在他捂着脸的手掌，连同悲伤一同溢出，他怕自己撑不下去，一直以来他都只是想找到江月，看看她过得好不好，可是现在他迷路，四面八方没有一处有江月的气味。


    郑娇娇和韩承看他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物伤其类，人同此情。


    陆潮生哭了很久，直到红着眼眶掉不出眼泪，也可能是大脑的保护机制分泌了平复情绪的内啡肽物质，他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可韩承却并不觉得他好了，他们都在看到陆潮生越陷越深。


    之后的故事里02控制郑娇娇按照它编写的剧情行动，它并没有把精力分给过陆潮生，毕竟只是个江月身边的纸片人而已，它甚至不明白这人有什么特别的，值得江月用生命保护。至于韩承和其他人它更是眼神都没有一点，路人而已。


    高高在上的系统会在意蝼蚁的人生吗？当然不会，就算是江月这个拥有颠覆时空能力的人不一样陨落在它的手下，人类何足畏惧。


    在02的故事里值得被看到的只有薄冥夜这个气运之子的男主和郑娇娇这位表面娇柔的女主，或许就连他们的内心也从未被02看见过。


    其他人就只是它笔下一个墨点，墨点能在文章里起什么作用吗？


    它觉得他们毫无意义。


    可是墨点真的毫无作用吗？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就全然只是无用功吗？


    故事看似以02的设定顺利发展，只是这些它从未放在眼里的墨点，把小说结尾的句号一点一点戳成了省略号。平静的表象下，陆潮生、郑娇娇、韩承还有那些小说里有名字或者没有名字的人一同策划出一个翻盘的机会。


    一树树花开，太阳照常升。


    北城基地的广场上开满了薄冥夜让异能者催发的鲜花，一朵朵、一簇簇点缀在四周以彰显他的深情。郑娇娇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广场中央被构建起的高台上，等着走完剧情最后的一步。


    “感谢大家来到我的婚礼，借由今天我想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我的妻子娇娇所在的实验室研究出了能够抵抗丧尸病毒的解毒要积极，大家可以凭丧尸晶核在基地异能者工会换取。”


    薄冥夜的话音落下，郑娇娇还在剧情控制下朝他浅笑，两人衣服神仙眷侣的模样，隐匿在人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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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韩承看后捏紧拳头，啐了一声。这人还真是不要脸，郑娇娇研究出来的解毒药剂关你屁事！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至于郑娇娇，她觉得恶心，就说没道理薄冥夜的行径都偏离剧情这么多了还会依照剧情来和自己求婚，原来目的是她手里的解毒药剂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台下众人在短暂的寂静后欢呼起来。


    没等薄冥夜听到台下传来的赞扬，就见四周瞬间沉寂，众人都想丢了魂一样停滞，远处走过来个男人，什么表情都没有，冷着一张脸到他面前。


    男人一步步走近，强大的精神力压迫着眼前懦弱的男主一边后退一边求饶。


    “你想做什么？你想要解毒药剂还是想要晶核？我都有的！”拉住一旁郑娇娇的裙摆，“娇娇，把你的解毒药剂拿给他！”


    洁白的纱锻上被粘上人手粘连起的尘土，手的主人又被人群中跑来的韩承踹开。


    他正要往后躲就被身边人一刀捅进肚子里跌坐在地上。


    “郑娇娇、你！”


    大概他也没想过02剧情里娇弱的女主居然从未沉溺在他虚假又浮夸的爱意里，就连婚纱下都还藏着刀柄。


    薄冥夜死按住肚子上的破洞，想要调动异能却发现根本无法施展能力。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趴在地上无力地咆哮着。


    “晶核、异能、解药我都有！你们想要什么我都能弄到！”


    陆潮生还是不说话，伸出手递给他看一段视频，这些蛀虫创建的地下实验室已经全部被捣毁，陆潮生、韩承和各个基地的正义之士解救出了所有被关押的人，然后就蹲下来看着面前这个人眼睛里露出和那些被当成实验动物的人一样的惊恐。


    薄冥夜颤抖、乞求，最后破口大骂，疯狂地叫喊着系统：“02！02！你去哪了！快出来啊！！！！”


    “别喊了。”


    系统早就被陆潮生抓住了，他这么久不露面就是为了去找系统的行踪，如果是原来他可能完全拿系统没办法，但江月用生命把系统拉入了他们的时空，没了时空屏障的庇护，02也只是个再弱小不过的精神力团，别人或许拿它没办法，但是陆潮生这个精神系异能者对付说不上费力，还有江月在02身上留给自己的指引。


    熟悉的感觉，月月你知道我来找你了吗？


    陆潮生想念着江月并不想听薄冥夜说话，直接像他对江月一样砸穿了他的脑袋，挖出了里面的晶核。


    这颗晶核五彩斑斓的，估计是掠夺了一不少人的异能，月月的也在这里吗？就算抢走了那么多的异能还是一样的废物，以为偷走了别人的晶核就能掌握其中的能量吗？


    江月、郑娇娇、韩承包括那些被暗害进入地下实验室的人，随便一个都能轻易将他弄死，这么一个虚伪懦弱的人靠着剧情和系统害死了江月。


    好像又一滴眼泪掉在了地上。


    陆潮生握紧手里的晶核，最后什么都没说离开了这里。


    身后的韩承想喊住他，“你去哪啊？”


    陆潮生只摆了摆手，照旧往前走。


    松了对在场其他的人精神控制，把一地烂摊子留给了韩承和郑娇娇。


    身后是什么？清醒过来众人的谩骂、尖叫、咒诅？还是韩承想要喊住他的声音？都听不清了。


    前方有什么他不知道，可他要去找江月。


    一个人会害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