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喂药

作品:《我本将心向沟渠

    “……”顾濯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没有说话。


    祁悠然的手比起他的,实在显得小。


    饶是这般任她安安稳稳抓着,却并不能严丝合缝地包裹住。


    她握得很认真,只是那力道带着悲哀与迷茫,是虚浮的,指腹搭着他的半只手,并不痛。


    不过想来她应是使了些力气的,不然他又为何会挣不开?


    她指尖那点的冷意,便在他手下,顺其自然地传递了过来。


    太凉了,凉得发烫。


    他竟希望她能抓得久一些。


    这是个再无私不过的善良想法。


    ——她的指尖实在冰冷,饶是屋内炉火正旺,那点物什的暖,终是抵不过活人几肤相贴时,那点微末却真实的、带着仓惶心跳的温热。


    但当祁悠然意识清醒后,她倏地松开了手。


    毫无留恋。


    那点纠缠的凉意,蜻蜓点水般离去。


    像消融的雪,自檐下滴落。


    也是这放手的瞬间,祁悠然掌心那道伤口的结痂,自顾濯平滑的手侧擦过。


    粗糙、突兀的感觉,在他心上挲摩,平白让心口瑟缩了一下。


    她眼中的微光被清醒地揉碎,反倒是失落与窘迫颤巍巍晕开,烛火下的眼睛水汪汪的,令顾濯心生不忍。


    他若无其事将手收回去:“醒了便喝药吧。”


    声音沉静,听不出半分波澜。


    祁悠然没有说话,只是飞快地、掩耳盗铃般拭了拭眼角。


    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稚拙的狼狈,反而将那点强行伪装的平静衬得摇摇欲坠。


    顾濯看着她红肿的眼睛,终究是体贴地没有说话。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刚才那场无声的交握闭口不提。


    屋内静悄悄的,空余炉火毛躁地发出些许噼啪声。


    顾濯将药碗端来。


    动作间他似是顿了顿,随后若无其事地用勺子舀起药,小心翼翼地凑到祁悠然嘴边,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笨拙的审慎解释:“你那只手还伤着。”


    祁悠然却将他的停顿当作了勉强,抬起眼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是知道温颜落水的真相,生出了心虚和愧疚,才特意来施舍这点迟来的、带着补偿意味的温情吗?


    他可真是好心,哪怕不情不愿,也还是来安抚她。


    ……那是不是说,他也是有一丝在意自己的?


    真是可笑啊,明知是一点歉意的补偿,她的心,竟还是不争气地、狠狠地颤栗了一下,滋生出受宠若惊的甘甜。


    而她竟无法扼杀这荒谬的、燎原的喜悦。


    饶是心中波澜起伏,她面上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垂下眼帘,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驯顺,凑了过去。


    还未碰到唇边,顾濯的手却毫无预兆地一松,勺子当啷一声跌回碗中,溅起几滴药液,蹦在祁悠然脸上。


    祁悠然:“……”


    顾濯:“……”


    祁悠然抬手,这次是真真切切、带着点恼意地抹去了那点实实在在带着余温的污迹。


    怎么?终究是忍受不了她的凑近,恶心盖过了良心?


    生病了竟是承受力也比往日弱了几分。


    她的鼻尖委屈地酸了,眼里的水汽重了些。


    顾濯别开目光,声音透出些紧绷来:“药……有点烫,你喝之前先吹一吹。”


    理由倒是冠冕堂皇。


    勺子再一次送到了祁悠然嘴边,她垂下蝶翼般的睫毛,认命地对着那勺浓黑,敷衍地轻轻吹了口气。


    那姿态,却透出些乖巧。


    顾濯的心,跟着那被微弱气息吹皱的药液,微微晃了晃。


    祁悠然重复了两下,便不再动作了。


    药太苦了,他果然是带着目的来的,这般一口一口送到她嘴边,竟还要她吹几下再接着喝一口,喝下去的那点苦在吹的时候凌冽、满当、霸道地弥漫在舌关,还未消散,便又被吹凉的药液送进来。


    真是歹毒。


    她整张脸皱起来,在硬着头皮享受虚假的温柔体贴和狠心提前结束这折磨般的喂药之间,不争气地选择了后者。


    实在是太苦了。


    比她这绝望的爱情还苦。


    她几乎是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劲,猛地探身,一把夺过顾濯手中的碗,想着把药一口灌下。


    嘶……好烫!


    那碗药,在她手中剧烈地晃荡了一下,随即倾覆。


    一些洒在她手上,一些洒在被子上……还有一些洒在了顾濯身上。


    祁悠然后知后觉地发现,顾濯……竟是直接坐在了她的床沿。


    被子迅速洇开一片深褐色的、丑陋的污渍,顾濯的衣袍也留下触目惊心的湿痕。


    她好像……又搞砸了所有事。


    顾濯显然也愣住了,兀地站起身,全然顾不上自己衣袍上的污迹。他一把抓过祁悠然因烫伤而泛红、微微颤抖的指尖,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迫:“手指……可烫着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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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他的整只手也是滚烫的,乍一下贴上来,祁悠然只觉得指尖一麻,竟一时分辨不清这缭乱的滚烫,究竟是源自他掌心,还是自己皮肉上那点新添的、火辣辣的痛楚。


    那点泼溅而出的、浓黑苦涩的药汁,也随之攀附上他原本洁净的指尖,黏腻地、不分彼此地骄融着,竟生出一种病态的、同流合污的错觉。


    她怔然片刻,指尖微微痉挛着,陷在这片缱绻的虚妄里。


    她看向顾濯的手,白皙的皮肤被方才的混乱与热意熏蒸着,透出一种暖玉般的、半透明的嫣红,光晕流转,仿佛上好的羊脂玉。


    在摇曳的烛火下,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干净,连指甲都修剪得圆润无瑕,透着一种刻在骨子里的、金尊玉贵的得体。


    和温颜那双养在深闺、不沾阳春水的柔荑,如出一辙。


    真是……比她的好看太多了。


    一股混杂着自卑、刺痛与更深邃悲哀的苦涩,顺着指尖的脉络,一路逆流而上,直直呛进心口,带来一种近乎凌迟般的窒息感。


    阴暗、潮湿的念头如苔藓般附着在她心上。


    这云泥之别,原来连一双手,都昭示得如此清晰而残忍。


    泼洒的药汁挥散在空气里,方才入口的横行在舌尖。


    她被这里里外外、无孔不入的药气腌渍了个透,以至于反应都迟钝了。


    一时间忘记了挣开顾濯的手。


    倒是顾濯率先反应过来,松开了抓着的手指:“……我去叫人那些烫伤药来。”


    声音沉了沉,试图压住那点不自然的尾音。


    他目光扫过洇湿的被褥:“你先忍忍罢,一会让人换了。”


    祁悠然迟缓地眨了眨眼。


    她是烧糊涂了吗?竟从顾濯干巴巴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软和的温柔。


    这念头荒谬得如同口干舌燥时尝到了甘霖,让她心头那点死灰,不争气地、微弱地闪了一下。


    起码,他今天是爱过自己的。


    她虚妄地想着。


    不需要自圆其说,她向来是胡为乱信、断章取义的。


    甘之如饴地沉溺于自己亲手纺就的、脆若蝉翼的谎茧里。


    算是苦中作乐的顶顶好手。


    因着这点零星细碎的甜,她久违地静了心。


    终是抵不住袭来的困意,她终于沉沉睡去,像一叶被风浪撕扯得筋疲力尽的小舟,无知无觉地搁浅在这片由药味、谎言与那点微末暖意共同编织的、短暂而脆弱的港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