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对弈
作品:《清平调》 晏平乐和时欢谑两人到相府时已是用晚膳的时辰,晏须尽从宫里回来就一直在书房处理公务,叶安宁在一个人在附中坐不住得空了就回来,此时正与顾文韫一同刺绣,偶尔聊一聊这京城里的趣事。
“爹!娘!时欢谑来了!”顾文韫还没见着晏平乐人就听见他寻人的声音。
听是时欢谑来了顾文韫和叶安宁赶忙放在手里的东西出来迎接。
“顾夫人不必如此拘束,快请起”顾文韫温婉贤淑,时欢谑第一次见她就觉得亲切,加之她是晏平乐的母亲就更是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沈若玉还是别的原因,顾文韫见到时欢谑没有什么不自在感,反倒觉得轻松不少。
方才忙着行礼,顾文韫正眼看眼前的人时竟一时失语。
时欢谑和他母亲纯昭贵妃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不大像承德帝,唯有几分他少年时的风范,可与沈若玉却有七八分像。
沈若玉不是小家碧玉的女子,她文雅贤淑却不失锐气,当年可是名动京城的才女,有中宫气度。她与时训自幼相识,他们四个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沈若玉陪时训走过了宫变与尸山血海,若非突遭变故,今日坐在后位上的人一定是沈若玉,只可惜物是人非。
时欢谑长在宫里,顾文韫进宫要授皇命,就算后来时欢谑在外立府她也很少有机会照顾他。上次见他还是很多年前在太后的寿辰,他那时也不过是个孩子,匆匆一眼顾文韫还叹息沈若玉唯一的孩子不像她,连个念想也不曾留给自己。事后晏须尽与自己说起时欢谑与沈若玉长得像时,她也全当晏须尽在安慰自己,如今一见,当真是像。
顾文韫想到这不由得眼眶一酸,她也不求沈若玉做什么皇后,只希望她能好好的,要是沈若玉还在时欢谑也不用受那么多苦。
“顾夫人怎么了,为何一直看着我?”时欢谑话中并无责怪的意味,全是出于晚辈的敬意和些许困惑。
被时欢谑这样一问顾文韫才回过神来,“没什么,是臣妇失礼了,还请殿下勿怪”
“顾夫人哪里的话,这位是?”时欢谑看着顾文韫身后的人问道。
时欢谑很少和女眷接触,他也不是第一回相府,不过这是第一次正式和顾文韫见面,自然也是第一次见这位姑娘。
顾文韫身后的人眉目如画,一颦一笑都令人动容,但也不是纯粹的温婉,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风范。
叶安宁规规矩矩的行礼,“臣女叶安宁,见过四殿下”
对于叶安宁的身份时欢谑其实早有猜测,这个时辰还在相府的女子多半是安宁郡主。
得到了准确答案时欢谑的心中不由的升气一丝敬意。叶府上下满门忠义,北境一战叶家死守三个多月为霍守规争取时间,这一战打得尤为不易。那是正值寒,冬大雪封路,无论是援军还是粮草都运不了前线,到最后叶家上下只剩下留在京城的三岁幼女叶安宁。
为此叶安宁四岁那年便得了安宁郡主的封号,一直有晏须尽和顾文韫夫妇二人抚养长大。
时欢谑郑重地向叶安宁行了一礼,“叶将军以身许国,叶府满门忠烈,景愿不胜敬佩”
“四殿下不必行此大礼,为人臣子应当一心为国,若非臣女当年年幼,定当随父兄一同征战沙场”
“安宁郡主大义”
叶安宁微微欠身以示回应。
“那是自然,我阿姐是全京城最深明大义的女子”晏平乐站到叶安宁身后,如小时候一般逢人便夸叶安宁,即使在承德帝面前也是如此。
“殿下面前不得无礼”即使顾文韫也认同晏平乐的说法,但是皇子面前还得有所保留。
“我又没说错,是不是?”晏平乐看向时欢谑的同时也望了望打小就护着自己的阿姐。
叶安宁只是浅浅的笑了笑,对于弟弟的话只要说的在理她一向不反驳,况且她担得起,她若是担不起自然不会应下。
“无妨”时欢谑笑道,“顾夫人,我与行川自幼相识,并不在乎这些,坐下来说吧”
见时欢谑叫的是晏平乐的字顾文韫也不在坚持,想当年自己夫妇二人与承德帝还有沈若玉也是如此。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晏须尽才放下手中的公文到前厅,远远望去就看见顾文韫坐在下位就知道府里来人了。
顾文韫有诰命在身,她坐于下位想必是宫里来人了。
天家的人大多难缠,顾文韫不喜与宫里的人打交道,晏须尽快步进堂看见坐着的人是时欢谑才放下心来。
“殿下来了怎么也没人告诉我一声”晏须尽不解又转头对时欢谑说,“臣招待不周,殿下见谅”
“想到丞相大人在忙才没让人去打扰,景愿此次前来也给顾夫人带来诸多不便,丞相大人多担待才是”
听着晏须尽和时欢谑二人你来我往的说着客套话晏平乐脑袋晕乎乎的,“这么见外做什么,娘这么客气就算了,往日您又不是没和时欢谑见过”
不怪晏平乐这样说,严格意义上来说晏须尽算是时欢谑的启蒙先生,时欢谑幼年多得他的照料与引导,不然以他的处境想安然长大属实不易。
晏须尽睨了晏平乐一眼也不装了,但依旧温润,不受岁月消磨,只是比少年时多了份沉稳,“你啊,别以为爹不知道,今日压根不在府上”
“那爹你也没遣人来寻我不是,我就知道爹你最为心软”晏平乐得了便宜还买乖。
晏须尽闻言也不恼,只是笑了笑,“下次补回来即可”
在融洽的氛围中用了一顿晚膳后顾文
韫和叶安宁都自在了许多,这四殿下与叶安宁所听到的全然不同,便也如同往常一样。
燥热褪去,夏夜的风微凉,几人一同在院子里赏月。
世人总希望能圆满,大多喜爱圆月。可哪有人能事事皆如意,所以晏须尽偏爱上弦月,其虽有缺口但总会日益圆满,但却不是一直圆满,这才是人生常态。也是因此,一家人才有了赏月的习惯。
时欢谑十四岁时就已经立府,只是依
旧与长在宫里的皇子公主们一样由太傅教导。不过这也好,免去宫中许多规矩,行动也自由了些,晚膳过后也就留下来同晏乎乐几人一道赏月。
亲人同在,不拘于礼,这样的生活是他所不曾拥有却一直向往的。
“爹,你前些日子设的棋局我已经解开了”晏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又从哪里窜出来,晏须尽被惊的手中的茶水都洒出来了几分,但他也只是笑笑用手帕擦去衣裳上的水。
“都多大了还一惊一乍的”晏须尽看似
责怪语气却温和,又转头对叶安宁说:“安宁,你与行川下一局如何?”
“只怕行川输了要哭鼻子”叶安宁打趣着。
“阿姐,那都多久的事儿了,今日自是要胜阿姐一回的”晏平乐语气笃定,带着少年人的傲气,但却并不令人生厌。
听着叶安宁的话顾文韫和晏须尽都笑了,时欢谑倒是很好奇,幼年的晏平乐在府上和在宫里有何不同,在他记忆里小时候的晏平乐总是很乖巧且永远站在自己身前,他这样想着也问了,“行川幼年时都有何趣事,晏大人和顾夫人笑的如此高兴”
正当顾文韫要开口时晏平乐先一步轻轻地按住她的肩,“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小时候每每与阿姐习字、对弈都未曾胜过阿姐罢了”
“现在你也还未胜过你阿姐啊”孩子长大了知道要面子了,顾文韫笑着道。
“行川是不是忘了说每每到那时都哭鼻子让阿姐让让自己的事了”晏须尽也笑道。
时欢谑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道出自己没有见过的模样也隐隐笑出了声。
够了!难道我不要面子的吗?!
任凭晏平乐再怎么心大这一刻也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他小时候干过的事还不止这一
点,比如小晏平乐非说新生的鹅宝宝脏了一点儿也不白,要把它洗干净被鹅妈妈追着就是不肯撒手;再比如府上连廊的池子里养着鱼儿他非说小鱼在水里会淹死的要把它捞上来,最后鱼是没捞上来自己反倒掉下去了……
在众人的谈笑间下人已经把棋子呈上来了,晏须尽才缓缓开口:“既如此行川你还不过来与你阿姐切磋切磋”
“来了,爹”晏平乐和叶安宁在棋盘边坐下,时欢谑也换了个位置坐在晏平乐边上,顾文韫和晏须尽也不再开口静静看着二人下棋。
叶安宁手指纤细修长,每一步都走的细致,晏平乐攻守得当,每一点游刃有余,二人不相上下。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院中的竹子在风中摇曳,竹叶的沙沙声与棋子落盘声相和,晏平乐渐渐占了上风。他步步紧逼,叶安宁也进退有序,却也逐渐跟不上晏平乐的思路,就连观棋的晏须尽也时不时皱眉。风与叶的交织声渐大,树梢上的风铃也发出一阵急促的响声,白棋的走势也越来越凶,直至最后一子落定,黑棋退无可退,骤然间风也停声也止,一切归于平静。
叶安宁愣了一瞬,随即笑了笑。这一幕与当年她与晏须尽对局时一子围死黑子的场景一模一样,到今日晏须尽教给叶安宁的她如数教给晏平乐,无论是琴棋书画还是经文策论都是如此,薪火相传而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怎么样,阿姐”晏平乐笑的灿烂,言语间是独属于独少年人的意气。
“今非昔比”叶安宁的眉眼间也染上几分笑意,顾文韫看着二人也出自内心的高兴。
晏须尽笑了笑看着眼前的人的肆意张扬和顾文韫髻上的几缕白发没有说话,心中只觉得时光短促,又是一代新旧交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