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安岁不知道文思墨的过往和经历，因此，她选择周末下手。


    “周末，你还记得你的家人吗？”祈安岁问。


    周末眼神呆愣了好久：“家人？”


    祈安岁：“对呀，你不会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


    餐桌上沉寂下来，周末眼神茫然，随后又好像在思考着什么，最后吐出一句：“我不记得了。”


    “那现在我有一个办法能让你记起来，你想尝试吗？”


    “那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在骗我？”周末问：“我知道我确实忘了些什么，但怎么确定你确实是想让我想起来呢？而不是想干点其它的，为了害我，或者单纯你能获得什么利益。”


    这句话还真把祈安岁噎了一下。


    她和失去记忆的李听寒相处非常愉快，李听寒从没有怀疑过祈安岁所说话的真实性，也没有怀疑过那些他自己写的纸条和那本日记的真实性。


    这让她忘了，人的趋利避害，会让人下意识怀疑不认识人所说话的真实性，导致他们宁愿让灵魂呆在没有记忆的躯壳里，让躯壳呆在没有记忆的世界里，也不愿出来探险。


    “你可以打开手机里的猫头软件，看看你的五人资格副本，一共三名玩家通关，就是你，我岁岁平安和他心有灵犀。”祈安岁指了指旁边坐着的李听寒，又把自己猫头软件中“我的”那一部分点开，证明自己是岁岁平安。


    接着说，“其中，这有一名玩家的名字叫周天，你觉得熟悉吗？”


    周末顺着祈安岁的思路，打开了她的猫头软件，看资格副本的通关详情，神情有一丝松动。


    祈安岁趁热打铁，“你们两兄妹，在游戏里都用的真名，你不想知道他去哪了吗？”


    “你干的？”周末看向祈安岁的目光带上了戒备。


    祈安岁：……“怎么可能，他已经通关了，况且不管在哪个世界，鲨人都是要偿命的，只不过方式不一样罢了。那是你哥哥，我怎么知道他现在去哪了？就是好长时间没见到了而已。”说着，她摇摇头，端起酸梅汤喝了一口。


    祈安岁的松弛和下的钩子，将周末的心思勾了起来，她沉默了许久，“那你说吧，记忆怎么恢复。”


    “你真信她啊。”一直当透明人的文思墨出现，企图组织周末的犯傻行为。


    两人也把对方忘了个差不多，就认识了不到半个小时，倒是像交情很好的样子。


    周末轻拍文思墨放到她腿上的手：“你先说，我看看能不能接受。”


    祈安岁：“用你的积分，换记忆时间。反正你就差最后一个副本了，留着也没用，一天三千五。”


    周末又犹豫了好久，反反复复点开资格副本的通关详情，最终下定决心，花三千五百个积分，换了一天的记忆。


    一瞬间，祈安岁觉得周末的眼神都变聪明了，不过里面还混杂着些哀伤。


    周末想起了周天。


    祈安岁没再说些什么，只让她自己消化一下情绪。


    文思墨见状，认定了祈安岁是骗子，觉得呆滞的周末一定是上了她的当，试图想让服务员将她赶出去。


    最终，还是清醒过来的周末阻止了文思墨的行为。


    周末：“谢谢姐姐。”


    祈安岁：“没关系，清醒了就好，情绪还好吧。”


    文思墨：？


    周末：“没事。昨天我去问了挺多人，那个时候很多人都意识到不在现实了，但现在不知道有几个还是清醒的。”


    记忆是重要的，但很可怕的是，记忆会在不知不觉中被抹去，让他们误以为就是身处现实，在无知无觉中走向死亡。


    说到清醒，周末想起了旁边的文思墨，“文思墨，你要不试试？”


    文思墨立马拒绝，对周末说：“我不要。”紧接着用审视的目光先后扫过三人，最终落到周末身上，“你自从操作了手机后就好奇怪啊，你被骗了吧，我走了，你们吃吧。”


    周末看着文思墨的背影，说道，“不能用让我相信的方法来让她相信吗？”


    祈安岁摇摇头，“不能。你很清楚，你愿意相信是因为你哥哥，不是因为我。”


    周末低下头：“对不起。”


    祈安岁明白，周末道歉，不是因为提出的建议用不上。


    “没关系，我知道那事和你没关系，你也没说谎，说谎我能看出来的。”


    周末：“嗯。”


    三人在沉默中吃完了一餐，离开餐厅时听到隔壁包间传来的嘈杂：


    “我说了你要相信我，你忘掉了好多东西，我都记得，你看这个，我跟你说，啊——”


    那是一名女孩子的声音，她的话还没说完，就惨叫一声没了动静。


    随后，一名年轻男人神色慌张地从包间内跑出，“服务员呢？你们这里的插座漏电，跟我一个包间的那个女生都电死了。”


    他跑得匆忙，包间门没来得及关好，三人从不大的门缝里看到一名女孩子躺在地上正在抽搐，手里握着正在充电的手机，上面显示的是结婚时的全家福。


    “还好刚才没让文思墨留下来，不然我真的会忍不住告诉她一些事情，然后我就会……”周末抖着嘴唇艰难说出那个字，“死。”


    “对呀。”祈安岁苦笑，“这个系统真恶劣。”


    玩家之间的互助，必须在两者都心甘情愿的基础上进行。


    可有几个人会坚定地相信一个他认为是陌生人的人呢。


    简直无解。


    出了饭店和周末告别，李听寒又带着她在这座城市里转了一整个下午，试图寻找能让人们意识到不对主动接受记忆的方法。


    但是毫无头绪。


    人们都在照常生活，吃饭，上班，逛街。偶尔有几个面漏惊恐的人匆匆走过，应该也是有了记忆的人见到过强行将记忆告诉别人后的下场，因此也不需要多说些什么。


    回到家时已经是漆黑一片，白天又过完了，然而楼下的那个老爷爷依旧坐在那里没挪动地方，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祈安岁一开始用积分买记忆时间的时候还在想，系统究竟是如何计算时间的？是以太阳落山作为一天的结束？还是以凌晨十二点作为一天的结束？


    现在终于有了答案，应该是以太阳落山作为一天的结束。


    因为，又过去了一天，李听寒的记忆又退化了。


    他看着那本他亲手写的日记皱了皱眉头，明显带上了烦躁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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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纸页翻得哗哗作响，又走去卧室，呆了好一会儿才出来，最终去了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忙活。


    祈安岁就坐在沙发上，看李听寒从客厅走到卧室又进入厨房，感受他的情绪从疑惑和烦躁到最后茫然地接受。


    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自己的。


    祈安岁起身去厨房帮忙，李听寒也没有排斥，只是一言不发，直到躺到床上关灯睡觉，两人都没有再次进行交流。


    盛夏的夜晚按理说应该很闷热，但由于一直下雨的缘故，不开空调却将窗户打开也很舒服。


    祈安岁抬头望向天上的月亮，想起文思墨说过，她说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像是假的。


    团圆的月亮，团圆不了的灵魂，虚假的月亮，终究是照不亮灵魂团聚的路。


    她低头叹气，却又看到那名老人。


    此时的他没有睡觉，反而睁着眼睛抬头，有一瞬间，祈安岁感觉她和那位老人进行了目光的对视。


    祈安岁再也按耐不住内心对真相的渴望，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拿了一把伞下楼。


    那位老人好像知道祈安岁会来一样，在祈安岁出楼道口的一瞬间就看到老人脸上的一抹笑。


    祈安岁有些心慌，但还是撑开伞走进了雨里。


    这几天都是远远地看着那名老人，此时走进了，能清楚地看到老人的处境。


    他毫无形象地坐在绿化带的泥巴地里，手里撑着一把旧雨伞，语气淡淡道：“你来了。”


    祈安岁：“你知道我会来？”


    “当然了，刚才我们不是进行了眼神交流吗？”


    祈安岁点点头，“你家人呢？怎么不回家？”


    “回家？”老人脸上的笑容消失，“被抛弃还能回家？况且，回家了又怎样？你回家了，幸福吗？他还记得多少？”


    抛弃？怎样？记得多少？


    “你都知道些什么？”祈安岁问。


    “我什么也不知道。”老人果断拒绝了她，“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一点。”


    老人一字一句地说出八个字：“所有生物，终将孤独。”


    又是孤独。


    祈安岁：“为什么？”


    “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没有归路，春天总是一去不复返……”老人也开始像小明星一样，念叨着《百年孤独》里的句子。


    一个下午不知道往家跑的奇怪老人，居然知道这本书，还能精确说出小明星分享的句子。


    “够了！”祈安岁大声制止他，平复了心情后再次开口：


    “既然你知道《百年孤独》，那么你告诉我，作者想表达什么？你觉得拉丁美洲的历史应该被遗忘吗？”


    老人愣了一瞬，好像从来没有人跟他讨论过这个问题。


    “应不应该又怎样？有人就是忘了，就像现在一样，好的，坏的，全部忘掉，重新开始。”


    祈安岁：“忘掉以后呢？不记得你这个让人死掉的罪魁祸首，反过来感谢你给人提供的鬼屋吗？”


    老人听了后瞳孔微微放大，“你知道了？那你就去告诉所有人啊。”


    祈安岁知道他在挑衅，现在的世界，死亡条件就是强行告诉其他人线索。


    “她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