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梦回

作品:《首席师兄也需要被拯救吗

    兰心宛内外寂静无人,不似从前在匪帮的住处,时常有人吵闹叫嚷。


    杜兰进到里屋,仰躺在床上,感受着身下柔软的床褥,回想起昨天这个时候,自己还身处清潭县的泥泞之中,不得摆脱。


    她不得不去想,如果爹没有去找她,或者没能找到她,她的一生会不会就此毁了?多半是会的,因为她的右手在昨天就被打断了,若是没有接骨膏,即使是用最昂贵的药材也未必能痊愈。


    若她成了废人,在匪帮是没有立足之地的。


    她将右手抬起,借着窗户的光细细打量,手腕处青色紫色的血管纵横,骨骼连接完整,完全看不出任何曾经受伤的痕迹。


    那为什么会痛呢?是还未痊愈么?


    带着这个疑问,她沉沉睡去。


    在梦里,杜兰感受到了一阵颠簸,一丝彻骨寒意从衣袖灌入。


    浮浮沉沉中,她看到一个女人,抱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正在狂奔。


    她跑得急,连鞋跑丢了一只也不知道,赤足踏在雪上,脚被冻得皲裂流血,却也浑然未觉,她还未跑多远,口中就有鲜血涌出,滴在雪白的衣襟上,宛如严冬红梅初绽。


    任谁都可看出,她此刻身受重伤,已是强弩之末,偏生还强撑着,向前虚浮地跨出几步,最后扑倒在一片白茫茫雪地中。


    怀中的婴儿好似感知到了什么,哇哇大哭。


    那哭声撕心裂肺,宛如无边洪水,要将她整个人淹没。


    看到这副场面,杜兰自己也忍不住哭了,但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哭。


    伴随着呼吸不畅的窒息感,她挣扎着从梦中醒来,抹了把脸,将冰冷的泪水尽数抹去,嘴里不自觉道出一个名字:“孟栖棠。”


    此时已值深夜,杜兰经此一吓,了无睡意,心里的思虑更重几分。


    自那日被毒箭射中后,她究竟忘了多少事?连她自己都不知。


    孟栖棠这个名字,又为何会凭空出现在她的记忆里?


    一个接一个的问题,随着一道又一道的夜半钟鸣,荡入她的脑海。


    她直觉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了,沉吟片刻,便迅速褪去白日里那件显眼的月白色道袍,换了一套黑色劲装,借助院落一角的矮梨树,从兰心宛闪身而出。


    守夜弟子感到背后一阵阴风扫过,回首大声喝道:“谁?谁在那里?”


    灯笼里的烛焰,飘摇暗淡,使他看不清前路,他将灯笼往前方探去,待看清墙上黑影,终是松了口气:“是猫啊……”


    灯光也随之恢复正常,原是虚惊一场。


    漆黑的夜,星月皆隐,守夜弟子走后,更无一丝光亮。


    杜兰凭借记忆,摸黑找到藏书阁,守阁的弟子正在酣睡,并未察觉有人潜入。


    她轻手轻脚上了二楼,匆匆掠过书架,在一众药籍前站定,拿起其中一枚卷轴查看,不是这卷,拿起另一枚,也不是,又拿起一枚,更不是这卷……她边看边想:“难道我竟无药可医?只能任由记忆力退化,往事重演?”


    手上动作不免有些急躁,一不小心碰倒身后一本破旧卷边的书,所幸声音不大,她蹲下身将书从地上拾起,拍了拍灰尘,随手翻阅间,一张残页吸引了她的注意。


    固魂丹?她的眼睛终于亮了几分,但又很快黯淡下去。


    这书上的字迹显然是新誊写的,不过书页泛黄,周边卷翘,显得年份久远,这明显人为做旧的痕迹,怎么看怎么不可靠。


    但因着此书所说,固魂丹与她的病症相克,而她,又再找不到比这本更贴合的解救之法。


    于是,趁着晨曦未至,迅速记下制药所需的材料。


    赶在晨钟响起前,回到兰心宛,待她将衣服换回,杜明河敲响房门,他道:“兰儿,你醒了吗?


    杜兰缓步上前打门,她问:“爹?你找我有何事?”


    他将一张地图,塞至她手中,说:“今日你先去剑宗试听讲学,你蒋宁师兄也在那,若有不懂之处,问他即可。”


    杜兰应下,她跟着杜明河出了院落,在通向剑宗的长桥前告别。


    虽说也才寅时,剑宗却不缺刻苦勤学之人,不少弟子集结在教室前排,等待讲师到场。


    杜兰自是不可能凑作他们一堆,她选了一个后排的角落坐下,支着脸等待。


    她心里装着固魂丹,因而表情散漫,显得生人勿近。


    原料除了一味苦叶竹,其他的都能在山下集市买到,她知道苦叶竹常年生在阴暗潮湿的低洼泥沼当中,若是年份浅的,根系离地半个时辰便会枯萎,这点时间,就算把固魂丹练出来了,也早已失了药效。


    看来只有去往上古秘境寻找,才有一线生机。


    她收回思绪,隐隐听到有人边说话边走近,但因着某些缘故,头抬也未抬。


    杨山青:“师兄,你以后可别再冒险了,每次情况危急,你都冲在最前,不管不顾的……”


    蒋宁:“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吗?”


    说话的两人在她的右后方坐下,杜兰暗道一声晦气,却也无可奈何,不过好在,他们并未注意到她。


    讲师很快到场,她表情严肃,说着让众人往前坐,但杜兰前方已无空位,身旁的位置却偏偏空置着,她知道,上一世的情形要重现了。


    讲师见她身旁无人,就要动怒。


    杨山青率先起身,坐到她身边,蒋宁则隔了条过道,坐在她右前方。


    “你小子,艳福不浅啊。”


    随着一道半开玩笑似的调侃,大家纷纷哄笑,就连一贯不掺和闲事的蒋宁也笑了,他笑起来原是很好看的,但落在她眼中,就显出几分面目可憎。


    杜兰有些难堪,她不知道他们到底在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杨山青冷冷看向说话那人,众人见二人不悦,笑声很快平息。


    上一世,她因为受不了众人耻笑,直接不管不顾地冲出教室,现下想来,她又没做什么,为什么要跑?况且这讲师也是脑筋不正常,最后一排和倒数第二排有什么本质区别?


    杜兰刻意拉开点距离,杨山青倒也不觉生分,他听了会课,便悄悄观察起她,咦了一声道:“这不是小师妹吗?”


    面对他的搭腔,杜兰无言以对,她压制住内心强烈的抵制,说:“你是何人?是觉得方才被人耻笑还不够丢脸么?”


    他闻言不觉生气,反倒开怀道:“早从蒋师兄那听闻,师妹性情直率,今日一见,果不其然。”


    若没有前世,今日也算得上是他们初次相识。


    他介绍起自己:“我叫杨山青,按辈分,我也是你的师兄呢,你初到宗门那日,我也在场,不过人太多了,你没注意到我也正常……”


    杜兰终于分了点视线给他,他见状,嗓音也愈加柔和。


    杨山青生得一副好相貌,暖玉般的肌肤和明澈见底的黑眸,搭配着徐徐道来的腔调,盯着人的时候,总让人有一种被珍视的错觉。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翩翩公子,会为了蒋宁,致她于死地。


    她想到此前种种,心生忿然,不欲听他废话,心道:“这课不听也罢。”起身要走。


    杨山青却被她突然的态度转变,弄得手足无措,他喊:“师妹!你要去哪?你不听课了吗?”


    杜兰却未作解释,在出门时,她暗暗瞥了一眼蒋宁。


    蒋宁回头刚好与她对视,他显然瞧见了她眼里的恨意,心猛地一颤,低下头去。


    师妹她……讨厌我了么?我原是不该笑的。


    她走出剑宗,顿觉神清气爽,半点不适全无。


    她还记挂着要务,下山去集市找寻草药,三个月后,会有一处上古秘境开启,每个门派只有十人有机会进去探宝。


    杜兰犯了难,她自是不能将自己死后重生、记忆缺失的事告知他人的,制药之事只能亲力亲为,至于擅闯?以她目前的修为恐怕凶多吉少,她捻着一片枯死的苦叶竹叶,蹲在药摊前暗暗思忖对策。


    听到后方有人叫她名字,回头找寻,却什么也没有。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将药材包好,就要回去,路过一个巷口时,下意识朝里面望上一眼,依然是什么都没有,看来是她多疑了。


    她昨日才到宗门,怎么会有相熟之人呢?


    杜兰轻轻摇头,甩去内心那点微不足道的幻想。


    待她走后,巷口传来一道咒骂:“你想逃?把我带你来此的路费尽数归还再说。”


    小蛾流着泪辩白:“我分明把所有的钱都给你了,你出尔反尔……”


    “是啊,是我出尔反尔,我怎会知道过路费涨了三倍不止?刚刚那个人你认识是么?瞧她那一身,定是内门弟子往上的,你要不找她替你归还如何呢?”


    小蛾瞬间收了眼中泪意,说:“我不认识她。”


    “也是,像你这种,连修仙界门槛都摸不到的人,又怎会认识宗内人士?喂,你想好怎么还钱了没?要不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去当试药人吧。”


    “试药人?那是什么?”


    对方却并不回他,只道:“你能挺过三个月,我就当你的债务全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