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作品:《穿成女主后我连剧本都没看过

    隔日,季明月将配好的香囊轻轻放在老妖婆枕边,见她鼾声均匀,不由松了口气,若是醒着,还不知道生出多少事端。


    转眼间,府中上下为筹备盂兰盆节忙得人仰马翻。苏氏脚不沾地,指挥仆役在祠堂摆上三牲供品,檀香缭绕中,又安排空闲的丫鬟将金箔纸折成无数元宝,生怕老祖宗在下面说她小气。


    后院也架起高台,请来的僧人正诵《盂兰盆经》,木鱼声与诵经声混作一片。作为苏氏的心腹,英娘也分身乏术,盯着小厮们抬着荷花灯往河边跑,揪住一个厉声喝道:“灯芯多浸些油!半路灭了我就扒了你们的皮!”


    趁着府中忙乱,季明月悄悄溜出府去,与凌绿珠约在长乐坊相见。自打知晓凌绿珠有两百贯私房钱后,季明月便存了私心。上回购置刀剑几乎耗尽积蓄,她不得不未雨绸缪——自己身为官家小姐不便经商,但凌绿珠这个商贾之女却无此顾虑。


    凌绿珠的脸又圆润了几分,原来是这大馋丫头整日从各大酒楼叫索唤,一天五顿不停嘴。凌家穷得只剩钱,凌夫人对庶出子女们虽然冷漠,钱财物上并不吝啬,也是——在凌夫人眼里,钱算个啥啊!


    季明月自然是不肯放过这个财神爷的,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绿珠,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绿珠怔住,咬着糖糕反问:“啊?我能有什么打算?”


    “你看,我朝男二十而娶,女十六而嫁,你我要么当个管妾婢的掌中馈,要么相夫教子的平民妻,难道这辈子就囿于这一方窄小天地?”季明月摇头晃脑,不知这书中的NPC是否能领悟其中的深意。


    整日流连市井的好友,突然说出这般有志气的话来,绿珠不明所以,回道:“从前女帝在时,我倒是羡慕那些巾帼宰相。明月,我听你的!我就觉得你脑子比我好使!你说咋办就咋办,你说我以后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季明月感动得热泪盈眶,这种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觉真好!


    “缫丝织帛、酿酒制酱、栽花育树、放贷取息,绿珠,男人能做的,难道我们就做不得?”


    “士农工商,商为末流,明月,你虽不是五姓女,可比我的家世强多了,哪知道身为商女的痛。”绿珠面露难色。


    季明月暗自叹气,要让千年前的女子接受现代思想,这不是鸡同鸭讲嘛!


    然而她还是极力劝着:“你这话就说错了!商贾贱业?那是穷酸书生说的混账话!你且想想,没有商人运粮,他们吃的米从哪来?没有商人贩布,他们穿的衣从哪来?我阿爷书房里还收着盐商的年礼呢,他骂归骂,礼可没少收。”


    呃不好意思哦阿爷,必要的时候拿你出来更有信服力。


    见凌绿珠瞪大了眼睛,季明月乘胜追击:“你当那些贵女们头上戴的、身上穿的,真是祖传的不成?城南王侍郎家的三娘子,暗地里开着绸缎庄。我听说,就连宫里那位最得宠的杨婕妤,娘家也是做茶叶起家的。”这些就是胡扯八道了,总之,季明月向来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凌绿珠的神情越来越松动,恍然大悟道:“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和我一起赚钱嘛!我凌家是总挨白眼没错,我只当他们是嫉妒。明月,你我之间,何必绕这么多弯子,谁跟钱过不去!你且说罢,要我做什么,我听你的便是,你总不会害我罢。”


    凌绿珠这般坦荡,让季明月有些局促不安,愈发觉得亏欠,斟酌良久才说:“你知道……麻将吗?”


    太阳西沉,城门关闭,季明月鬼鬼祟祟回府,看见英娘望着厚厚的账本发呆,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嘴里念叨:“香油五十斤、锡箔七十刀、素烛百支……这账怎么对不上呢……”英娘瞟到了季明月,如见救星,也顾不上盘问,赶紧道:“小祖宗,你快过来帮我看看,这哪里算错了。”


    “哎呀英娘,你算不来账,就交给账房先生嘛,非得自己再核一遍,麻不麻烦呀。”季明月嘴上嫌弃,手上却利落接过毛笔,在草纸上列了几道乘法竖式,加减乘除一顿操作,找到症结所在:“这里加错了。”


    英娘第一次见这种算法,又惊又佩,没话找话道:“还真是……哎月姑娘,你这又是打哪来啊,厨房给你留了枣泥馅的粉团,刚出锅的……”


    季明月脚下生风,穿过风雨连廊,头也不回道:“我用过膳了,吃不了那么多,拿一半给李砚舟……”


    英娘迈着小碎花在后面追赶,走到了后院,高高的祭台上缠满了白纱和纸花。“老夫人今个清醒的时候还问,那安神香囊谁送的,我自然说是你亲手做的……”


    “谢了,其实不是,药材铺拣最便宜的药材,那么大一个才十文钱……”季明月看到祭台才想起来,后天,也就是盂兰盆节当天,老妖婆要去户县圭峰山草堂寺供僧,她的任务是邀请季照微一同前去。


    他妈的只想着挣钱了,正事差点给忘了。季明月的脚步更快了,不顾后面气喘吁吁的英娘呼唤。“英娘,你走快点,我问你两件事。往年盂兰盆节我兄长都会提前从扬州回来,怎么都这个时候了,还不见他的马车?还有,今年到草堂寺供僧,我姊姊也一同去吗?”


    “慢点我的小祖宗,你这是着急见谁啊!”英娘又压低声音道:“季郎今年可回不来了——前个儿夫人收到的书信,说他又惹了事,和旁的贡生打起了架,若是别人还好,可偏偏打的是中书舍人亲侄子,人家说了,要参咱京兆府一本呢!这个节骨眼,夫人断不敢让他回长安的!”


    ……季明月无语,他们兄妹俩还真是各有各的废柴样。


    英娘又说:“微姑娘虽然认在夫人名下,不过嫡庶尊卑有别,就算她再百般讨好老夫人,老夫人也不会允许她一起供僧的。”


    季明月终于停下了脚步,嗅到一丝八卦的气息:“英娘,你是季府的老人了,你给我说说,季照微她娘呗?祖母是不是给她难堪了?”


    这一问可打开了话匣子。原来季照微的生母乔氏本是官家小姐,因父获罪沦为贱籍。她才貌双全,尚未梳拢就开出天价,长安城内盛传“乔女**值千金”。


    后来,因为性子孤傲,没少受鸨母毒打,直至遇上季明月她老爹季宸,据说两人一见倾心,难舍难分,季宸冒天下之大不韪为乔氏赎身,差点把老妖婆气个半死,直言“气死了从棺材里爬出来也要把乔氏掐死”。


    狐媚、下贱、妖女……多少难听的话从老妖婆口中说出,都动摇不了季宸对乔氏的一片痴情。英娘感慨:“老夫人手里一百种手段作践乔氏,乔氏竟一一忍受下来。那阵子闹的府上鸡飞狗跳,夫人气得差点和郎君和离。后来,乔氏难产而死,郎君伤心了好一阵子,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好俗套的故事!季明月问:“这么大的事,我还以为会闹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呢,怎么我一点都不知道。”


    英娘微微一笑:“那自然是因为夫人贤德,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夫人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没往娘家吐一个字呢。乔氏死了以后,老夫人和郎君的关系也不复从前,整日礼佛,再也不管府上大小事情了。”


    季明月听完了故事,茅塞顿开——早他妈的就知道系统没安好心,怎么会安排这么简单的任务?照英娘这么说,老太婆看见季照微那张和乔氏复制粘贴的脸,恐怕会气得七窍流血,又怎么可能允许她近身,还一同去前去供僧?


    季明月调出系统:【本次任务完成不了会怎么样】


    系统:【亲亲难道猜不到吗?当然是抹杀你的数据啊】


    季明月扯着英娘的袖子,声音里带着几分娇嗔几分急切:“英娘,我就是想和姊姊一同去供香,你定要替我想个法子!”


    英娘眉头微蹙。这些日子季照微又是办诗会又是打马球,出尽了风头,早惹得苏氏不快。谁人不知这草堂寺供僧,表面是佛事,实则是长安贵妇们相看儿媳的场合。


    “月娘,”英娘叹了口气,“这供僧是假,相看才是真。夫人早已打探清楚,中书侍郎家、尚书令家、户部度支郎中家的女眷都会到场,就连东宫太子妃也要亲临。”说着语气一转,带着冷嘲热讽:“至于微姑娘嘛……亲事都定下了,何必再去抛头露面?”


    有些话英娘没说出口——有季照微那个狐媚子在,谁还会多看季明月一眼?


    季明月闻言脸色煞白,淦!原来是要给她相亲!


    “我不管!”她急得直跺脚,想到任务失败的后果,这事她比谁都上心,“我就要姊姊同去!英娘你最疼我了,帮帮我吧!”


    正纠缠间,两人已不知不觉走到明月阁外。李砚舟不知何时立在院门处,也不知听了多少去。


    英娘眼前一亮。多日不见,这少年不仅抽了条,也丰润了些,一身锦缎衣裳衬得愈发挺拔。


    “此事免谈。”英娘推开季明月撒娇的手,语气不容置疑。


    待英娘离开,季明月气得一脚把院里的石子踢飞多远。“小石榴,今夜不是你当值吧?”


    李砚舟说:“与别人换了班。”


    季明月心中苦恼,命雁回搬了一坛酒来,准备借酒消愁。“唉,可惜这儿的酒,没有经过蒸馏,酒精度数太低,喝得很没劲。我酒量可是很好的。”


    李砚舟早已习惯她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当下见怪不怪,只等巡视完这一周,就可以回去歇息了。


    “你等会!替我斟酒。”季明月自然不会放过使唤李砚舟的机会。


    深秋的明月阁,庭院里铺满了银杏叶,像撒了一地的碎金。那株老梅树的枝丫已显出嶙峋之态,暗褐色的枝条间零星挂着几片残叶。廊下的烛火被秋风扰得忽明忽暗,一片金菊开到荼蘼,花瓣已没什么水分,却仍倔强地吐着最后一缕幽香。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不就是作诗嘛,谁不会嘛!”她摇头晃脑念着自己刚编的打油诗:“长安贵妇套路深,草堂寺里暗相人。侍郎尚书排排坐,太子妃也来掺和……”


    一杯接一杯下肚,季明月万万没想到这具身子的酒量如此之差。不一会儿,她就开始大着舌头,连酒杯都拿不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