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作品:《穿成女主后我连剧本都没看过》 此次蟹宴,表面是季府中秋雅集,实则暗藏玄机,既是季照微的负荆请罪宴,亦是季家向长安权贵展示门楣的才艺演出宴,更是各家小娘子争奇斗艳的相亲宴。
季宸出钱,苏氏出力,邀了朝中重臣之子与亲近女郎,将栖星阁布置得极尽精巧。十二盏波斯琉璃灯高悬,灯罩上细笔描摹《嫦娥窃药图》,烛火跃动间,画中嫦娥的广袖似要拂过宾客肩头。檐角铜铃系着浸药红绳,夜风掠过时,散出苦杏般的暗香。
曲水回廊两侧,紫檀长案依次摆开,每张案上置一尊青瓷蟹盆,盆底铺满碎冰,活蟹伏在冰上,螯足被丝带松松缚住。季照微特意命人在蟹壳上以金粉题字,写着些“醉月”“吟秋”“衔霜”之类的字眼。
水榭栏杆上挂满竹丝灯笼,每盏灯下垂着纸蟹,夜风一吹,百只蟹影在宾客衣袍上爬动。这也是季照微的奇思妙想。
“夫人怀着幼微的时候,最馋江南醉蟹,可惜有孕不宜食用。”季宸乐呵呵招待大家。
苏氏亦微笑颔首。季明月敏锐察觉——这是剧情编辑器带来的改变,让苏氏对季照微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二人此番言辞,等于间接否认了“季照微乃妓女所出”的谣言。
今天主角季照微,着一袭天水碧的齐胸襦裙。上衣是雀蓝绞缬的短襦,领缘绣着银丝卷草纹,月光一照,便泛出粼粼的碎光。下裙乃月白轻容纱制,六幅裙摆层叠垂落,行时如碧波微漾。裙头系着湖色蹀躞带,臂挽霜色泥银披帛。发间只一支银鎏金蝶钗,蝶翼薄如蝉纱,翅尖缀着两颗海蓝宝,美得不可方物。
人皆道“红配绿赛狗屁”,季明月偏偏穿一身石榴红、戴翡翠首饰,听着郑临霜与崔玉墨小声交谈,“这是江南的紫脐团尖,最宜配郫筒酒……”
季明月拿起酒来,用舌头在杯里迅速偷舔了一口。
宴席呈“凹”字型,中央设莲花形铜炉,焚着苏合香混薄荷叶,烟气袅袅如纱。中间凹进去的地方是主人位,季宸和苏氏怕扰了小辈兴致,只略坐片刻便离席而去。
南边坐着依次坐着季家姐弟,对面相同位置则依次坐着郑临霜、裴云骁和王瑜。
郑临霜心高气傲,唯对裴云骁青眼有加。王瑜对季照微颇有好感,眼神黏糊,总在她面前显摆家世。裴云骁的目光坦荡赤诚地落在季明月身上,盯得她如坐针毡。
季明月心想,拜月——拜个鬼的月亮,月亮都被乌云挡起来了!
侍女们统一着碧色罗裙,手捧鎏金托盘,盘中蟹八件银光冷冽,小锤、长针、薄刃排开,请众宾客享用。
季照微执起鎏金小锤,轻轻敲击蟹壳,青壳应声裂开细纹,却未溅出半点汁水。她指尖一转,改用银签挑开脐盖,动作轻巧如拆信。
蟹黄肥满如金,她以莲瓣银勺舀起,却不急入口,先在姜醋碟中微微一蘸。琥珀色的醋汁裹着蟹黄,悬在勺尖将滴未滴。
此起彼落的银剪断螯的声音响起,人人左手持蟹针剔肉,右手执长柄叉取膏,蟹肉堆在青瓷碟中如雪覆松枝。
众人赞叹蟹肉鲜美时,郑临霜突然“哎呀”一声,小声道:“怎么我这盘蟹——全是坏的!”
旁边的崔玉墨也皱眉:“我这也是。瞧这蟹壳灰白,蟹肉绵软溃散,无法入口。”
季明月差点笑出了声,心里开心得不得了。对啊对啊,你们这两个一肚子坏水的女人,就该配吃臭蟹,谁让你们当初把我推出去挡箭。
季照微一愣,这蟹明明是她挨个检查过的,怎么会出现坏蟹呢?
不过微微愣神,季照微立刻将自己剥好的蟹肉捧了过去:“许是路途遥远,不易保存。郑娘子、崔娘子,请用我的。”
裴云骁解围道:“我在服药,蟹与药性相冲,本不能食,将我的螃蟹拿给两位娘子吧。”
季照微行礼:“多谢裴相公。不知裴相公在服药,是幼微考虑不周了。”
“景美、画精、人更佳,娘子已思虑周全,是裴某无福消受。”裴云骁回礼。
季明月暗自磕cp,季照微你快看啊!这裴云骁帅气体贴,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男人呦。
对裴云骁没头没脑的表白,季明月将其总结为——裴云骁行军打仗多年,终日与男子为伍,没见过几个漂亮鲜活的小娘子,所以才会对自己产生好感。如今见了季照微,必然后悔退婚。
凌绿珠身为商女,位置设在角落,将李砚舟的臭脸尽收眼底。
待众人食毕,侍女奉来菊花茶洗手。
季明月适时开口:“这蟹肉虽美,可食后腥气难除,菊花茶亦不能尽去。这该怎么办呢?”
凌绿珠适当跳出来,手捧一块香气扑鼻的雪白胰子:“还不快来试一试我们新出的栀子香膏,经过四个多月的研发,上百次的实验,终将栀子香气融入胰子里,请大家来试一试这香膏,洗手后只余清香,再也不受异味困扰!”
季明月满意点点头,凌绿珠的广告词背得可真熟练。
“真的嘛?那我试试。”有小娘子娇滴滴道。
“好香啊,比真花还香百倍,怎么做到的?”更多的人围上来好奇尝试,并对栀子香膏赞不绝口。
凌绿珠赶紧乘胜追击:“栀子一年一季,摘下来后极易腐坏,香精萃取不易,一只香膏二百文钱,洗手洗脸洗头皆可!欲购从速,售罄为止,先到先得哈!”
众人的注意力一下转移到香膏上来,季照微也并不生气,带头道:“凌娘子给我来两块罢!”
王瑜立刻嚷道:“给我来五块!全送给微娘子!”
季玄晖悄声问道:“小满,这也是你的手笔?”
“当然,这可比麻将利润高多了。女人的钱,就是好赚。”季明月得意道。
裴云骁在一旁微笑,见众人哄抢,将季明月拽至小花园里。
“上次是我唐突了,有些话,我还没说说完——你就跑了。”
季明月不满道:“那你这次也很唐突啊。”
“裴某只是——唉!”裴云骁之恨当初没有循序渐进,只当是吓到季明月了。
“魏博换了将领,大有造反之意,圣上此次召我回长安,也有收复魏博之意,恐怕不日就要启程。此去凶险,有些话再不说,怕再无机会。”
裴云骁目光灼灼:“从我见你第一眼,我就陷进去了。我已请命,平叛后卸任河西节度使,回长安做个闲散文人。家中良田三百亩,商铺十二间,宅邸三座,月俸二十贯,全交予你搭理。你若不愿,只做自己想做之事,我绝不干涉。此生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绝不纳妾。”
季明月很动容,裴云骁英俊多金又疼老婆,怎么听都很不错啊。可这样,她的任务怎么完成啊?
季明月深吸一口气,眼中浮起三分歉意、七分坚定,轻声道:“……裴云骁,你的心意,我实在受之有愧。你说初见便倾心,可你倾心的,究竟是向往边塞天真无邪的小娘子,还是如今站在面前,会算账、会骂人、会往月饼里塞五辛齑的季明月?”
“你说要卸甲归田,将家业托付,可我要的不是深宅大院的账簿,这困不住我,更不应该锁住你,倘若你为了我季明月失掉理想抱负,我将于心难安。将军当为国之利刃,而非困于儿女情长……我……我就先回席了。”
裴云骁的指节捏得泛白,铠甲下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三下,这个在河西战场被突厥箭矢贯穿肩胛时都没皱过眉的将军,此刻喉结滚动得像吞了块烧红的炭。
他站在原地,忽然觉得栖星阁的琉璃灯太亮了,亮得他眼眶发酸。“既如此……裴某祝月娘……”他本想祝她觅得良缘,最终却说了“财源广进”四个字。
季明月望着裴云骁远去的背影,心头忽然漫起一阵莫名的酸涩。夜风拂过,吹散了她鬓边一缕碎发,也吹乱了方才强撑的决绝。
木樨树下,季照微不知何时立在那里,肩上落满细碎的木樨,宛如披了一肩香雪。她唇角噙着浅笑,眼底却凝着霜色:“小满不喜欢的人,为何总想着塞给阿姊呢?”
“我……”季明月张了张口,忽然觉得词穷。夜风掠过,几朵木樨打着旋儿落在她掌心。她盯着那小小的金色花瓣,声音低了下来:“阿姊,我和你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啊。”
“可我又觉得……”她捏碎了掌心的木樨,甜香染了满手,“裴云骁这样的好郎君,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话未说完,她自己先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自嘲。这理由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又如何能说服季照微?
栖星阁内,投壶的铜矢叮当作响,众人的笑声混着酒香飘散在夜风里。季明月悄然离席,独自踱至凉亭。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孤长,斜斜映在青石阶上,像一道无人问津的墨痕。她仰头,天心一轮明月清冷,恍如高悬的明镜,照见她心底的惘然。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可当裴云骁说“回长安当个闲散文人”时,她眼前却蓦然浮现一幅画面,春色正好,他执笔为她描眉,笔锋温柔如春风拂柳。
这种幻想越美好,越提醒她只是个被困在剧情里的异乡人。拒绝的不止是裴云骁,更是自己永远无法拥有的平凡温暖。
“方才不是拒绝得干脆利落,怎么现下倒伤心起来了?” 李砚舟的声音自背后传来,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凉意,“裴云骁还未走远,现在追去,倒也来得及。”
季明月心头一刺,蓦然转身,一把推开他:“你就这么盼着我和他在一起?”
风掠过凉亭,将季明月鬓边的碎发吹得凌乱。李砚舟凝视着她泛红的眼眶,忽然收起讥诮,抬手替她拂去肩上落花。
“那倒也没有。这样也好,他便不会纠缠阿姊。”
“你以为裴云骁像你一样?”
“我自然不会像他一般眼瞎。”
季明月气得跺脚:“李砚舟!你吃错药了?”
“是啊。”他抬头,“吃了你亲手调的五辛齑,毒发攻心。”
季明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皓月当空,月华如洗,又遥不可及,季明月脱口而出:“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李砚舟眉心一动,定定望着她。她的鼻梁挺翘,在月下投下浅浅的影,睫毛浓密如蒲扇,随着眨眼轻轻扇动。唇角微抿,带着一丝倔强,下颌的线条却柔和得不可思议,像是被月光吻过的瓷器,莹润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