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涛，一个年近四十，发际线已经退守到马奇诺防线的男人，正焦躁地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他的脚下，是一圈又一圈被他踩出来的无形年轮。


    他的脸上，写满了“焦虑”两个大字。


    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像一座小小的坟扬。


    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宛如仙境。


    如果不是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哪个道士在作法求雨。


    “王总，您……要不还是先坐下喝口水吧？”


    一旁，他的助理小雅，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实习生，正端着一杯泡好的枸杞茶，小心翼翼地劝道。


    她感觉，再这么走下去，王总就要把这层楼的地板给走穿了。


    王涛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充满了血丝，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喝水？喝什么水！”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那光亮的脑门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


    “我心里的火，是喝水能浇灭的吗？！”


    “那是需要大神用更新来浇灭的！”


    小雅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她知道，王总最近为什么这么暴躁。


    一切，都源于那个男人。


    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以一己之力，颠覆了整个蓝星网文圈的男人。


    一梦千年！


    自从一个月前，这位大神在完结《地官》之后，说了一句“灵感枯竭，归期不定”，然后就人间蒸发了。


    整个幻想文库，就跟天塌了一样。


    股价暴跌。


    读者暴动。


    作者暴走。


    无数读者天天在书评区和官博下面哀嚎，询问大神的新书。


    无数作者看着大神那三本如同丰碑一样立在榜单上的书，感到绝望，纷纷卡文。


    而他，王涛，作为唯一能联系上大神的人，压力比山还大。


    上要面对董事会的质问。


    下要安抚读者和作者的情绪。


    中间，还要想尽一切办法，把那个任性得像个孩子的祖宗，给请出山。


    但他失败了。


    无论他在那个加密软件上发多少条声情并茂，催人泪下的消息。


    对方的回复，永远是……已读，不回。


    那种感觉，就像你对着一个黑洞疯狂输出，结果连个回声都听不见。


    绝望。


    “不行！”


    王涛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我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了！”


    他拿起手机，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光芒。


    “我要给他打电话！”


    小雅大惊失色。


    “王总！不行啊！大神他……他不是说了，不让您给他打电话的吗？”


    当初签订合同时，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双方联络，仅限于那个加密软件。


    紧急情况除外。


    除非网站倒闭，或者地球爆炸，否则严禁电话骚扰。


    违者……


    合同上没写违者的后果是什么。


    但王涛用他那为数不多的头发想，也知道后果一定很严重。


    能写出《深空》这种黑暗森林体系的男人，会是个善茬吗？


    但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网站再这么下去，离倒闭也不远了。


    地球不爆炸，他的心态先爆炸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王涛咬着牙，找到了那个被他置顶，却一次也不敢拨打的号码。


    那个号码，被他命名为——“祖宗”。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按下了核弹的发射按钮一样，郑重地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嘟……”


    电话接通了。


    但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王涛的心，也跟着那“嘟”声，一点点沉了下去。


    就在他以为，电话会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时。


    电话，被接通了。


    “喂？”


    一个懒洋洋的，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的，年轻的男声，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王涛的眼泪，差点就下来了。


    通了！


    终于通了！


    “大神！是我啊！王涛！小王啊！”


    他的声音，激动得都变了调，充满了谄媚和卑微。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


    然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确定。


    “……谁？”


    王涛的心，碎了。


    他，堂堂幻想文库的总编辑，在网文圈跺一跺脚，都能引起地震的人物。


    这位祖宗，竟然连他的声音都听不出来？


    “我！王涛啊！幻想文库的那个……胖子！”他赶紧给自己加了个标签。


    “哦。”


    电话那头的林逸，终于想起来了。


    是那个地中海总编。


    “有事？”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被打扰的起床气。


    “有事！有大事啊大神！”


    王涛对着电话，就开始哭诉。


    “大神啊！您都消失一个月了！您知不知道，您不在的这些天，我是怎么过的啊！”


    “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股价大把大把地跌！”


    “您再不回来，我们网站就要完蛋了啊！”


    他一边说，一边挤出几滴鳄鱼的眼泪，试图用感情牌来打动对方。


    然而，林逸只是打了个哈欠。


    “哦。”


    “网站完蛋了，那我的版税，还能正常打过来吗？”


    王涛的哭声，戛然而止。


    大哥！


    重点是这个吗？！


    我们现在谈的是感情！是理想！是无数读者的殷切期盼！


    你怎么能开口就谈钱呢？！


    太俗了！


    “能！当然能！”王涛赶紧保证，“您的钱一分都不会少！但是大神，钱不是最重要的，对不对？”


    “最重要的是创作的激情！是文学的梦想啊！”


    林逸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


    “激情没了。”


    “梦想……实现了。”


    他的梦想，就是不上班，有钱花。


    现在，不都实现了吗？


    王涛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换了个策略。


    “大神，那您为读者想想啊！您知道您的书迷有多可怜吗？他们天天在网上盼着您更新，望眼欲穿，都快变成望夫石了！”


    “您就忍心，让他们这么一直等下去吗？”


    林逸想了想。


    “忍心。”


    王涛：“……”


    他感觉自己快要心肌梗塞了。


    这个天，是真的一点都聊不下去啊！


    他就不明白了。


    怎么会有人，对名利，对金钱，对万众的追捧，都无动于衷呢？


    这不科学！


    难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王涛的脑海里冒了出来。


    难道这位大神，江郎才尽了？


    那三本书，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才华和灵感？


    所以他才用“沉淀”当借口，实际上是写不出来了？


    这个念头一出来，王涛的心，就凉了半截。


    如果真是这样，那一切就都完了。


    一个写不出书的大神，跟一条咸鱼，有什么区别？


    不！


    不行！


    我不能这么想！


    我要相信他！他可是一梦千年啊！


    王涛强行把这个可怕的念头压了下去，决定下点猛药。


    “大神！”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极其严肃的语气说道。


    “我跟您说个正事。”


    “嗯？”


    “您那本《气冲星河》，影视版权已经卖出去了，对吧？”


    “好像是吧。”林逸记得，当初是跟网站签的，全权委托他们处理。


    “那您知道，买下版权的是谁吗？”


    “不知道。”


    “是华夏影视集团！业内的龙头老大！”


    “他们非常看好这个IP，准备投资十个亿，把它打造成我们蓝星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玄幻史诗大剧！”


    王涛的语气里，充满了骄傲。


    林逸打了个哈欠。


    “哦，那挺好。”


    “好什么啊！”王涛急了，“好是好，但现在出了个大问题！”


    “什么问题？”


    “编剧！”王涛的语气沉痛。


    “我们找了业内最好的编剧团队，让他们来改编您的剧本。”


    “结果呢？一个月了！他们连第一集的大纲都还没写出来！”


    “他们说，您的小说，世界观太宏大，人物太复杂，情节太牛逼！”


    “他们……他们改不了！”


    “他们怕毁了原著，被您的几千万书迷给喷死！”


    王涛越说越激动。


    “大神啊！现在只有您能救这个项目了！”


    “只要您亲自出山，来担任这部剧的总编剧，别说十个亿，二十个亿的投资都能拉来！”


    “到时候，您就是我们蓝星影视圈的教父！是真正的传奇啊！”


    他画了一个巨大无比的饼，试图把林逸给砸晕。


    然而，电话那头的林逸，听完之后，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然后，他问了一个让王涛差点当扬去世的问题。


    “当编剧……”


    “要坐班吗？”


    王涛愣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他在问什么。


    “额……这个……原则上，是需要的……”


    “那算了。”


    林逸拒绝得干脆利落。


    “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坐班。”


    王涛彻底绝望了。


    他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口才，在这个男人面前，都像个笑话。


    他就是一个油盐不进，刀枪不入，一心只想躺平的……怪物！


    “大神……”


    他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是真哭了。


    “我求求您了，您就当可怜可怜我，行吗？”


    “您哪怕……哪怕再写一本也行啊！写什么都行！哪怕是您不擅长的言情呢？随便写写，我们网站也给您开最高的价！”


    “言情？”


    林逸听到这两个字，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就浮现出了夏晚晴那张脸。


    和她端着小碗，站在门口借酱油的样子。


    他沉默了。


    电话那头的王涛，感觉到了一丝希望。


    有戏！


    他竟然在“言情”这个话题上，犹豫了！


    难道……大神最近谈恋爱了？


    王涛的心，再次活了过来。


    “对！对！言情！”


    “大神您想啊，以您的文笔，要是写起言情来，那得有多苏，多甜啊！”


    “绝对能让全蓝星的女孩都为你疯狂！”


    “您就随便写点，比如……您和您女朋友的日常？”


    王涛试探性地问道。


    林逸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女朋友？


    他没有。


    但邻居，倒是有一个。


    一个很麻烦的，生活不能自理的，顶流大明星邻居。


    他突然觉得，要是把这些天的经历写成小说。


    好像……也挺有趣的？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电话那头，王涛压低了声音，对旁边的人说了一句话。


    “小雅，快！去查一下大神银行账户的开户行地址！”


    “我就不信了！我亲自上门去堵他！我就睡在他家门口！他要是不开新书，我就不走了！”


    林逸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好家伙。


    还想来堵我？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电话，用一种极其无辜的语气说道。


    “王总。”


    “哎！大神您说！”


    “你刚才说，我现在住在哪儿，你们网站也查不到，对吧？”


    王涛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是的，大神您的个人信息，是最高机密……”


    “那就好。”


    林逸笑了。


    “王总，我突然觉得，你刚才那个提议，好像还不错。”


    王涛大喜过望。


    “您是说……写言情小说？”


    “不。”


    林逸慢悠悠地说道。


    “我是说，换个笔名，去别的网站写，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你觉得呢，王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