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有人在叶宁安面前说漏了嘴，她发现了谢哲元的阴奉阳违。


    她也意识到她从未真正看清谢哲元，从恋爱的幻境中清醒过来的叶宁安开始真正分析起这位枕边人。


    她当然不是个傻的，只不过叶宁安向来喜欢以善意来对人对事。


    叶家的倾覆，爱人的背叛，他人的酸言冷语……种种的一切都表明她的坚持就是一个笑话。


    细细分析下来，按照叶宁安对谢哲元多年的了解，她有九成的把握能确定对方一定会对他们母子二人痛下杀手。


    至于那剩下的一成则是押给了本就不存在的人心。


    看清楚了对方的真面目后，她开始对谢哲元虚与委蛇。


    说来好笑，能让两个爱他的人都对他心灰意冷也是种能力。


    唯一的疏漏便是他没有察觉出叶宁安已经知道了真相。


    过往许多不曾留意的细节全都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父亲被带走的那天毫无预兆，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因何受这牢狱之灾。


    大家都以为还有周璇的余地，连忙四处找人，可还没等他们弄清事情的原尾，就被抄家，搜出了通敌的证据。


    通敌的书信搜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不可置信的。


    带队的锦衣卫那时候还不是江述，是上一任指挥使关璨。


    他自然是感受到了众人的质疑，他自信满满，将搜查出的信件任由大家传阅。


    展开信纸，看着上面一字一句以及最后的落款和印信，叶宁安的脸一寸一寸的白了。


    要不是他们相信父亲的为人，恐怕就连她也会以为这信是父亲写的。


    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叶宁安闭上了眼睛，有人要置叶家于死地。


    然而他们至今连父亲的面都没见到，根本不知道暗处的敌人是谁。


    在叶正青处极刑的前夜，父亲的旧部曾偷偷来找过她。


    对方带来父亲的口信，说圣上怪罪于他在其年幼时参与调查后宫的巫蛊之案，致使他失去了生母，在后宫的处境非常艰难。


    六皇子殷至将这一切都归咎在叶正青的身上，如果他当年没有查出母妃的罪行，他可以更为轻松地登基。


    正是因为叶正青，他走上了另一条更为血腥艰难的路。


    所以他一登基，就将报复计划提上日程。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么一来，所有的不合理之处都变得明朗。


    就连困扰了她这么多年来的疑虑也有了答案。


    相比于武，谢哲元确实更擅长文。叶宁安还记得有一次自己被罚抄家书，抄到后面实在是抄不动了，是他帮自己抄完剩下的内容的。


    就连她本人也分不清哪些是自己写的。


    字体的问题解决了，印信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时叶府上下都已经把谢哲元当做是准女婿了，没有谁会去提防他。


    拿到老丈人的印信简直轻而易举。


    难怪叶家出事国公府没有受到半点影响，原来是谢哲元这个小人在背后捅刀。


    叶宁安觉得自己过去简直是瞎了眼了，看上了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她恨死谢哲元了，恨他辜负真心，狠心残害了叶家上下。


    她也恨自己，恨自己识人不清，引狼入室，酿成大祸，她有愧于家人。


    报仇她已无能为力，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下她的孩子。


    花楼里很多人说她失心疯了，要远离他，所有人都避得远远的。


    在某一日的清晨，有人看见了叶檀忏脖子上的淤青。


    人们这下彻底相信她是真的疯了，好几次他们从叶宁安手中救下这个孩子。


    如果哪一天叶檀忏没有再出现，那么一定是被他的母亲所杀死。


    这些传言加上谢哲元亲眼所见的场景，让他也相信叶宁安是真的疯了。


    以至于后面对方放火烧楼，他竟也觉得非常合理。


    仔细检查核实过里面确实有一大一小两具尸骨，谢哲元心中的巨石这才彻底落下。


    ……


    看完这些，众人心中的震怒无以复加，久久都没有人开口。


    “刺啦——”石凳与地面划出的刺耳的声音将大家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三人循声望去，只见叶檀忏薄唇紧闭，牙齿死死地咬住下嘴唇，沁出血来。


    他的手紧紧握拳，指甲掐进肉里，他整个人因巨大的愤怒而控制不住轻轻颤抖，苍白的皮肤血色蔓延。


    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布满愤恨的眼睛里流露出他都没有察觉到的脆弱。


    最能同他感同身受的恐怕还得是另一位当事人谢黎川。


    也是在这时，他忽然明白了父亲先前再三阻挠自己进入大理寺。


    原来是因为叶正青。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出于愧疚，或是怕“睹物思人”，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看完这些证据之后，很显然他的父亲并不具备那样的情感。


    光鲜亮丽的父亲背后竟是如此的不堪，他背叛了所有人，只是为了利己，谢黎川已经在心里同他一刀两断了。


    只是最让他苦恼的是，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叶檀忏——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是无辜的，叶宁安也是无辜的，他的母亲安阳郡主同样也是无辜的。


    从他们各自的角度来说谁也没有错，这也就是为什么安阳郡主发现叶氏母子的存在选择隐而不发。


    他们是这样想的，可是谢黎川不知道叶檀忏的想法。


    如今看着对方这幅样子，谢黎川自然是十分心疼。


    无论有没有身上这层关系，这一路来他早就把叶檀忏当做一个脸皮薄，时常闹点小脾气的弟弟。


    他站起来伸出手想要拍一拍叶檀忏的肩膀，可在触及他饱含泪水的眼睛，看见他脸上的难堪后，他选择抱住对方。


    他当然知道那一丝难堪是因为什么，叶檀忏同沈昙宁的情愫还是他点破的。


    两人间的爱恨情仇还没有解决，叶檀忏当然不想在对方面前出丑，这太难为情了。


    见状，宋韵清率先离去，她同这些根本沾不上什么边，眼下也是很识时务地给当事人留下足够的空间。


    紧随其后的是沈昙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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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根本不会安慰人，这点所有人都知道。


    倘若谢黎川不站出来，众人也就只能任由叶檀忏情绪上头，做出不可预测的事来。


    待两人走远后，叶檀忏再也忍不住了，泪水飙了出来。


    他不停地挣扎着，被谢黎川死死按住。


    一通宣泄后，他安静下来，整个人变得很疲惫。


    有一种虽然知道这个世界迟早要完蛋，但是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他认识到这个世界简直糟糕透了的无力与绝望。


    这千疮百孔的世界让人无从下手，明明仇人就在那里，可报仇之后他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席卷着叶檀忏，他感觉好累，他想要长眠。


    椅子上的人终于恢复了理智，谢黎川低下头来郑重地对他说：“我带你去报仇，带你去杀了……他。”


    语气中难掩一丝愧疚。


    凉亭外的两人感觉里面没了动静，就走过来看看。


    刚一进来就听到了谢黎川说的话，沈昙宁挑了挑眉，一言不发地望着坐在那里沉默的叶檀忏。


    “好……”


    ***


    定国公府门前。


    开门的是一个小厮，他看到谢黎川后眼前一亮，连忙通知管家。


    管家满脸笑意地出门迎接：“世子回来了，这就派人去通知老爷和夫人。”


    “不必了。”谢黎川抬手制止住老管家的动作，“不必通知父亲，此番我带朋友找母亲问点事，无需惊扰父亲。”


    言至于此，管家也不好多说，点了点头，退让到一旁。


    许是这一代定国公喜欢吟诗弄墨，整个府邸古色古香，有一种文人墨客的雅意。


    安阳郡主早已同谢哲元分居多年，等四人走到妻住处时，如拨云见春，花团锦簇一片生机盎然。


    在繁花丛中一位红衣女子听到动静回眸，女子容貌艳丽，雍容华贵，不失皇家气度。


    “黎川，你带朋友回来了，是有什么事吗？”安阳郡主抬眼问道。


    方才在净心寺也只是红了眼眶的谢黎川此刻听到母亲的声音，险些落下泪来。


    望着母亲眼中的关切，谢黎川走上前去，低声哽咽地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沉吟片刻，安阳郡主抬头看向在一旁沉默的叶檀忏，眼眸中满是怒意：“我认得你，你是她的孩子，你可有想过要怎么样报仇？”


    怎么能没有想过？谢哲元这种人便是千刀万剐，火煮油烹也不为过。


    但这只是死亡，就像他做杀手一样，手起刀落，白进红出，并没有赋予它什么意义。


    他又想起了沈氏夫妇死亡的场景，以此为参考，他的生父谢哲元每次都因为安阳郡主身后的权势而一次又一次地牺牲母亲。


    倘若谢哲元能被他一生所追求的权势所杀死，应该也是一件极为讽刺的事情吧？


    叶檀忏对视上那双满是怒意的凤眸，定定道：“我要郡主让他苟延残喘，亲眼看着国公府是如何倾覆的。”


    我要让国公府被您一步一步地蚕食殆尽，彻底沦为您的附庸。


    我要让国公府名存实亡，让定国公沦为虚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