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耳骨钉

作品:《手写信

    他的消息一向回得慢,高夏骑着小电驴回了家,锅包肉刚遛完没多久,再次被套上牵引绳,它发出嘤嘤叫抗议的声音。


    高夏安抚它:“乖宝宝乖宝宝,我们出去减肥好不好?”


    “不然下次姐姐抱不动你啦,你忘记上次下雨天为了抱你上车,姐姐的手腕都摔伤啦。”


    高夏开始打感情牌,小狗呀小狗呀,你有点良心。


    锅包肉黑瞳露出一点白,斜视她,小狗吃了不会说话的亏,它汪汪叫,高夏捏住它嘴筒子,“别叫,会吵到别人。”


    电视里正放到《天龙八部》阿朱死的那段戏,抬眼便看见爸爸哭成泪人,妈妈在一旁嫌弃翻了个白眼,递过去一张纸。锅包肉也趁机挣脱了高夏的手掌心,跑到了妈妈旁边。


    夏白春笑:“这么晚了怎么还要出去啊?”


    高夏不太想让妈妈知道这件事,“哎呀......就是想带它去跑步减肥嘛,你看它都多胖啦。”


    开学前就决定的减肥,她还写了个牌子在妈妈店里,督促此肉减肥,可是每天回来一抱,这个体重怎么不减反增啊。


    锅包肉甩甩大屁股。


    夏白春眼睛眯了眯,怎么说自己也是经历过青春的人,也做了不少叛逆的事,高夏这一点点风吹草动,可太明显了。那把不是女儿审美的格子伞,以前突遇下雨天,从便利店随便挑了把伞给她先用着,她都一脸嫌弃不要用,要自己跑去精品店买十块一把的透明雨伞,怎么现在对一把格子伞每天随身带着了?


    夏白春没说什么让她去吧,注意安全。


    等一人一狗离开,夏白春打了一下高崇平的胳膊,“咱女儿有情况。”


    高崇平还没从剧情缓过来,带着浓浓鼻音,“有什么情况?”


    “乔帮主跟阿朱什么情况,你女儿就什么情况!”


    -


    熟悉的公园,有人在夜跑,钓鱼佬也没少,高夏督促小狗跑起来,跑了一会儿,坐回那个熟悉的椅子,那张让两个人关系变近的长椅。


    现在只有她一个人。


    她带了小球出来,往后一丢,没有小鸟,也没有少年。


    高夏转头,下巴抵在手背上,夜色浓重,无星亦无月,夏天过去了,风落在肌肤上的是微凉。


    她下了贴吧,无聊地翻动帖子,一些负面的帖子已经没了,只剩一下问答,还有调侃老师的,这里也有表白的......高夏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她咦一声赶紧滑下去。


    比起被人喜欢,其实高夏更加愿意去喜欢别人。


    就好像你希望被爱,还是拥有爱人的能力,她想要的是后者。


    被人喜欢的感觉一点都不美妙,很难受,是一种有形骚扰,可它又上升不到性.骚扰那么严重,你没法找人去说理,也有没律条的约束力,只能默默咽下,只因为一句喜欢是他人的自由。


    可为什么被喜欢的一方要为喜欢者的行为买单呢。


    这个年纪的男生喜欢很幼稚,不成熟,他不会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并肩而行,也学不会尊重。诸多事件,譬如路过时的起哄,走廊装作不经意间的碰撞,坐在后桌时的扯头发,笔敲后背......


    到底谁会喜欢啊?高夏百思不得其解。


    青春啊青春,她深知自己就在所有人都在回忆的青春中,可是她怎么去享用呢?如果是这样的,她想快快长大。


    高夏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时间,决定等到十一点,自己就回家。


    她应该跟他说一声对不起的。


    在一个班了,应该开心不是吗?她应该为他庆祝,也该为自己开心,看,高夏,你的眼光并没有错,他不是他们口中那样的人。


    高夏百无聊赖回头,来来往往的人中都不是他。


    她是一个很容易钻牛角尖的人,陷入一个思维就会走进死胡同,没有能够自我说服的逻辑之前,她会一直内耗。


    尽管现在她也还没能说服自己,但她应该为自己那天的行为解释一遍,然后再问问,这几天还好吗?


    明远禁止学生斗殴事件发生,一旦发现,严惩不贷,也正因为这条规定,这群十六七岁的容易发生冲突的年纪,大家不得不冷静下来思考,有没有必要。


    短暂的了解,陈峤不会是冲动性的人,但他如何处理呢?他们的偏见不会随着他进入到实验班而减少,反而像滚雪球越滚越大。


    她忽然想到一部番剧,像罗子成这样的人,孵出来的肯定是坏蛋!而坏蛋一定会被她们这些特别好的蛋打败的!


    想到变身的场面,她不自觉笑出声。


    那陈峤会什么角色?她希望是像唯世这样的吧,因为她小时候喜欢的第一个男性角色就是唯世,嗑的第一个cp就是他和亚梦,结果长大才发现,她又嗑歪了。


    十一点了,高夏拍去锅包肉毛发上的叶子,刚起身的时候,身边坐下一个人,那股熟悉的气息在鼻尖乱窜,她心间微动。


    高夏又坐下来。


    陈峤去江边骑了一圈自行车,又在家里冲了两个澡,他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很久,讲文明吵得心烦,他走出牌楼巷,步行过来。


    高夏从袋子里拿出那瓶三得利塞到他手里,“对不起啊,那天应该跟你打声招呼,也祝贺我们成为同班同学。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好人,真的。”


    三得利已经不冰了,他握着有些暖,她不是第一次说他是个好人了,天桥底下说过一次,现在又说一次。


    好人。


    陈峤笑了笑,“其实没什么。你做什么都是你的自由,不用太去考虑别人的感受,这样会太内耗自己了。”


    “考到七班来,也不全是因为你,所以你不用太过于紧张,觉得自己好像插手了他人的人生,从而背负了什么。”


    高夏沉默了起来。


    她什么也没有解释,但他这些话好像把她内耗的原因全部点了出来。


    她紧抿着唇,抬起眼,忽然,手中被塞了一瓶冰冰的东西,她低头看,他同样也给她带了一瓶小叶九里。


    高夏决定不去想那些了。


    陈峤不是杨心蕊,他是内心足够强大的陈峤。


    她还是没办法做到完全的漠视,她叹口气,“那些帖子……你有想好怎么处理吗?”


    -


    高夏追溯自己害怕的根源,那是她第一次对正在被校园霸凌的人伸出手。


    杨心蕊,高夏初中同学。她沉默少言,因脸上有斑,头发自然卷一直被嘲讽,被排挤被辱骂,男生取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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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种下流外号,不分场合叫她,女生像见瘟神一样嫌弃她。


    高夏内心是由正义构建的秩序,她面对这样的事情做不到熟若无睹。


    她主动跟杨心蕊坐同桌,找话题聊天,放学路上,从两个人变成三个人。那场针对杨心蕊的霸凌并没有因为她有了朋友就此结束,反倒愈演愈烈。


    那封举报信递交上去时,高夏并不知道蝴蝶效应有多强大。


    转学的是杨心蕊,安然无恙的是她们,所以杨心蕊崩溃了。她只是想安安静静读个书,到底有什么错?因为脸上的斑吗?因为自然卷的头发吗?可那是我能选择的吗?为什么,为什么被针对的是我。


    老师说,苦难是生命馈赠给我们的礼物,学会拥抱苦难,会让我们更加强大。


    可是老师。


    我并不想做一个强大的人,我只是想做一个存在感低有些怯弱的人。


    高夏最后一面见杨心蕊的时候是在学校天台,她说的话令人此生难忘。


    “你知道我多嫉妒你吗?你长得漂亮,有一个爱你的父母,还有永远相信你的朋友,就算你犯了天大的错,他们也不会怪你,学校那群恶心的人也会看在你这张脸上对你宽容。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尤其第二天还要面对你,其实每次听到有人在议论你脸上不够完美的地方时,我都在内心窃喜,看吧,你也是被人讨厌的,可她们又不像讨厌我一样讨厌你,我总是在想,如果你被毁容了,是不是也就跟我一样了?”


    被排挤被憎恶,连老师都觉得是你的问题。


    杨心蕊痛恨自己的这张脸,也痛恨太过于完美的高夏。


    “我的人生被你毁了,希望你的未来也能一塌糊涂。高夏,我们最好不要再见面。”


    或许因为从小到大,身边人太过于善意,高夏面对这样的场景居然手足无措起来。这也是高夏第一次面临,正义并不是社会的生存法则,你崇拜的大人也可能是伪正义的一员。


    自责难过愧疚懊悔,所有的情绪都在那一刻涌了上来。


    真的做错了吗?


    你做错了。


    高夏为了挽回这一个错误,她去拜托了爸爸帮杨心蕊找一个学校,帮她安排好一切,然后不要告诉自己,什么都不要再告诉自己。


    初三生涯,高夏是将自己塞进一个腌制小菜的坛子里度过的,盖上,再加上几块砖头,盖紧实了,一点气泡都不要流出。


    耳骨钉枪打的痛感要强烈很多,很痛快。


    那年暑假高夏还面临着外公外婆的离世,耳骨钉位置的反复发炎流脓,她照镜子时竟有一丝畅意,心中郁结的许多气居然慢慢散去,可这些她不敢叫爸爸妈妈得知。


    高夏决心做一个冷漠的人,对周遭一切都漠视,可是从小到大的教育环境让她难以冷漠。


    一个冷漠的高夏,与理想中的自己大相径庭,她也并不喜欢。


    高夏时常痛苦,可也总为痛苦而感到开心。


    因为妈妈说过,人这一生会有很多痛苦,都是在经历找寻自我的过程,自己到底想成为什么样的一个人?因为迷茫,所以会把自己一遍一遍打碎重组。


    她想,如果再见到杨心蕊,她会说:我原谅你不符合我的期待,我愿意宽恕,并让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