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相亲
作品:《天真可耻》 周怜霓清醒地意识到自己躺在床上,意识在梦境里。她醒不过来,不过倒也不怎么惊慌。梦里的时间似乎是在初中,她在骑马课上面没有越过障碍。
陈奕凡在她后面亦步亦趋,他压根是逃了自己的课过来跟她混在一起的,偏偏老师都不敢讲话,只有她在那边不耐烦。
周怜霓感知不到触觉,周围都是模模糊糊的样子。可她依然能感受到那个时候空气里带着点泥土的潮湿气味,几分钟后,陈奕凡在树后面亲了她。而她甩开的第一反应不是因为他的未经允许,而是因为有一点点马粪的泥土味让她不想以后回忆起来都是这种味道。
果然是只记得这个……
周怜霓在这一刻又一下子醒了,坐起来发现外面天很阴,好像是下雨了。怪不得她睡得那么沉。
可能是刚刚的梦境让她少见地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中,想到了很多小时候跟陈奕凡在一起的事情。
在周怜霓有印象的记忆里,陈奕凡就一直跟在她旁边了。一开始她还会疑惑问爸爸他是家里请的保镖吗,让双方爸爸都哈哈大笑。
随着两个人长大,周怜霓也渐渐习惯起充满着陈奕凡的生活。陈奕凡的照顾,他的陪伴和解闷,自己的烦恼和他的烦恼。
周怜霓因为有陈奕凡的存在,连言情小说和浪漫电影都没了意思,因为想象不出来除了他以外的男主的脸。
周怜霓和陈奕凡,陈奕凡和周怜霓。
无论是他们俩的什么圈子,人人都知晓。即使有时候周怜霓没有出现,陈奕凡在兄弟朋友的聚会或者应酬场合,都没有人敢造次坐在他的旁边。
周怜霓想到这里,又有些无趣地打断思绪,走进衣帽间开始换衣服。周锦仁的事件阴影让她现在排斥想到那些关于恋人的美好回忆。
也许少女时期的周怜霓理所当然地相信她和陈奕凡会像自己父母一样度过平静而恩爱的一生,所有的吵架都是小打小闹。没想到……
周怜霓坐在自己的梳妆台前,习惯性地梳了一个丸子头,将手伸向发饰盒的时候,目光看到里面一层整齐排放的发卡,又发起呆来。
发卡看起来就非同一般,上面的做工和闪度惊人的碎钻都不太常见。如果转过来就会发现底部刻有自己的英文名“Leilani”。
这套发卡是某一年自己喜欢的一个大牌的发卡停产后,陈奕凡亲自联系代工生产线生产的。从此以后,周怜霓只习惯用这种发卡。
她的头发很柔顺,其实下面小碎发很多,她总是喜欢夹起来,又粗心乱丢。去到哪里总是需要带新的。
以前周怜霓还是很满意陈奕凡这种周到细心,今天却放下了没有使用。索性烦躁地将头发放下来,还是打算披着算了。
走到楼下的时候,只有周太太坐在沙发上面。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住到昨天告辞了,周怜霓也不知道她的消失是要去干什么。
在她离开后,倪琬的精神状态渐渐恢复起来,让周怜霓也不想再去深究那些背后的用意。爸爸的鲜花这两天准时报到,不得不说到底是做了二十多年夫妻,周锦仁确实可以轻易把握住倪琬的脉搏,只要他想。
龚雪母女给倪琬的刺激就像她们的闪现一样,彷佛眼不见为净地消失了。倪琬心里决定只要她们不出现,那她只要周锦仁好好跟她道歉。
那个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难道还能再塞回去吗?
周锦仁对于她们的照顾以她认识那么多年那个温和有礼的老周的做派是可以想见的。难道自己真的要跟老公离婚给那个女人腾位子吗?
再说,当年也许是对方将孩子都生下来了才过来找他负责,自己丈夫碰到这样的局面也是非常无措的,当年爸爸又是那么凶,周锦仁不敢摊开只好隐瞒也是正常的。
倪琬自己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工作,看着手机里面周锦仁这几天发来的甜言蜜语的道歉,准备给他打一个电话过去。
还没打前,现有其他来电进入了她的屏幕,倪琬发现是自己弟弟的电话。
“姐,你在哪里?”倪琬弟弟一接通就迫不及待出声。
“怎么啦,我在家呀。”
“姐,姐夫在哪里?”
倪琬没有直接回答:“他这两天比较忙,你有什么事?”
“姐,我就想跟姐夫联系,打他手机没打通。他怎么让公司里通知把我变岗了?”
“变岗?变到哪里?”
“我不知道啊,我今天难得去公司,结果人事这么跟我说,什么意思啊?”
倪琬的弟弟一向从小喜欢文艺,他们爸爸还在位的时候,倪琬的弟弟看不上爸爸安排的任何岗位。
后来倪琬跟周锦仁结婚后,她弟弟谁都不服,但是服气这个姐夫,觉得姐夫的公司才是能做有品质的事业。
不过,从小懒散到大,在周锦仁的公司里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好在是自己姐夫的公司,也没人敢计较。
他一向是用着周锦仁给他安排的创意总监的名片在外面混着自己的圈子。
倪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来自己跟周锦仁正憋着气,现在又不想因为弟弟的事情开口去问。
可能是感受到了自己姐姐语气里的迟疑,对面又尝试着开口:“姐,不会是姐夫准备跟你离婚了吧?”
“什么离婚!你在说什么!”倪琬一下子被这一句离婚激得跳起来。在她喋喋不休的追问下,自己弟弟又否认自己刚刚说的话,支支吾吾。
“不是,我以为你们吵架了。我……真没有,什么都没有。真的不是,怎么我说话你还不相信啊?你更年期吧,你这样姐夫那么好的脾气都要被你给折磨死了。”
倪琬听到亲弟弟好像周锦仁的弟弟一样一口一个姐夫,胳膊肘往外拐,又因为周锦仁在自己这里那些破事,气不打一处来,也口不择言道:“就他是好人?我脾气坏?他在外面养了个女人,小孩都跟霓霓一样大了,你还帮他说话?”
“你知道了?”说完,又欲盖弥彰补充:“我随口问问。”
“你早就知道?”
这一下真是炸开了窝,倪琬刚刚才在心里做好了宽宏大量的准备,就是想着让这件事情的影响降到最低,只要别人都不知道,那么自己的家庭还是那个和睦的家,自己的丈夫还是那个爱自己又有本事的男人。
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原来连自己的亲弟弟都知道这桩事情,却去当周锦仁的应声虫,居然连说都不跟自己说一声,让她倪琬白白活成了一场笑话。
倪琬放下了手机,目之所及都是她精心布置的家。
她每个季节让园艺工人变换布置的花园,客厅里面她和周锦仁还有周怜霓一家三口的超大幅全家福。每年都更新,都是由老公请来的最大牌的摄影师来拍摄的。
倪琬看着最新的这一张,周怜霓站在中间,带着一点不耐的表情,其实很可爱,而左右两边的她和周锦仁都笑得比女儿还要开心。他们都穿着休闲的T恤,没有什么父母的架子。
继承了父母优点的孩子,看上去有气质且幸福的一家。
倪琬从来没有想过一件事情,自己有多么幸运。一切是那么理所当然,她一生顺遂,从未有过不如意的时候。
没有想到人到中年,在周锦人第一次将那个女人带回来的时候,她第一次感到恐慌,第一次在心里忍不住疑问:是不是自己真的不如她。
倪琬想起她周围玩得要好的姐妹,到这样的年纪,总会有那个丈夫在外面的花边。
对于哭哭啼啼的小姐妹,倪琬还记得自己当时一脸真心实意地问别人,两个相爱的人之间出现了感情问题,难道你从没有察觉吗?
这一句充满少女情怀的疑问,让当时悲伤不能自已的小姐妹都停下来,重新看向她。现在想想,当时自己真是多么天真啊。原来当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时,才知道原来真的看不透。
倪琬想,她的人生,真是先甜后苦。相信真爱永恒的她,往后的几十年人生里,却要失去她的爱情。
人生的爱情是分不清先来后到的进度的,陈奕凡在接受每周一次父亲例行接见的时候,没有想过有一天会有这种景象。
他看着和蔼地笑着跟他说话的父亲,还有围绕在父亲身边做可爱撒娇状的弟弟妹妹,早就历练好的无懈可击的微笑在脸上挂好。
陈奕凡从小就知道,自己家庭的特殊性。远走异国他乡定居的母亲,沉浸在园艺和乡村生活中,与高大的外国老公因为打理农庄而相识相恋,俨然要一辈子当个庄园主了。
陈奕凡在儿童时期独自来回于格格不入的父亲家和其乐融融的母亲家的时候,就问过妈妈为什么要将自己的抚养权留给爸爸?他压根就不想在每半年只能坐很久的飞机来见母亲。
一向随和开朗的妈妈只有此刻才能看到一点点前一段婚姻的影子,她居然理所当然好像是为陈奕凡考虑了一条通天大道一般说:“当然是为了让你以后能够继承你爸的亿万家业啊。”
一脸老妈如何明智的样子,等待陈奕凡的感激。
陈奕凡小时候以为自己理所当然地长大,家业会自己落到他头上。
随着长大,随着爸爸身边的来来往往的女人不断,向他示好的人越来越多,陈奕凡渐渐懂得,原来所谓家业是伴随着很多讨好和觊觎的。
直到某一天,一个女人成功脱颖而出,得到爸爸许可怀上孩子,生下了一个儿子,又再次生下了一个女儿后,那些人从他身边转移到他的弟弟妹妹那里,陈奕凡才懂得,原来妈妈为他打算的这条康庄大道,可能会半道夭折。
当一件事情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痛苦和成本,有时候胜利就不是一种愿望而是一种执念。
陈奕凡已经不敢想他爸爸的遗嘱上是否可能压根不存在他的名字,只能埋头当爸爸的好儿子,寄希望于自己亲爸的一点施舍和怜爱。
在这个所谓的家里这么多年的忍辱负重里,唯一的奖励,也许就是周怜霓了。他喜欢的人,恰好也是可以在爸爸面前加分的对象。
当陈奕凡第一次在家里的泳池边看到周怜霓的时候,她冷冷的脸,对着他们家当时可以算非常少见让人惊叹的高层窗边大泳池露出周怜霓式的嫌弃,陈奕凡好像找到了一个裁判,一个敢于批判他们家一切的一个主宰。
陈奕凡马上就知道,自己肯定会无可救药地迷上她。
可以说周怜霓是他在这一个毫无滋味可言的人生中值得拿出来回味的地方。大部分时候他对周怜霓言听计从。
偶尔也会有一个瞬间,陈奕凡会幻想一秒钟如果他继承了爸爸的一切,以他爸爸目前的资产规模,他能够将周怜霓护在羽下,由他来做主掌控。
没有想到,连他的美梦都无法做下去。当他爸爸跟他暗示需要去参加一场相亲的时候,对象是周叔叔的女儿。
陈奕凡听到的第一瞬间以为自己爸爸在开什么玩笑。什么意思?他还要跟周怜霓再走一个正式的流程吗?双方父母见面?
等看到他爸爸带着那种熟悉的亲切笑容和隐含的威严下,陈奕凡才反应过来,不是她。是那个最近频繁登堂入室被周锦仁带出来公开场合的“妹妹”。
陈奕凡手脚冰凉,却不能在爸爸的笑容下表现出一点点异常。他认为这种忍耐从前是为了他自己,从今往后是为了他和周怜霓,他们两个人。
陈奕凡怀疑如果不是他的弟弟年纪不够的话,他爸爸肯定毫不介意两头下注。
“好的,爸爸,没问题。”他听到自己是这么回答的,没有半点搁楞。
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对周怜霓有所隐瞒,他并没有撒谎,只是压根没有提到而已。陈奕凡很快就见到了那“一家人。”
从感情的角度来说,他肯定是站在周怜霓和她妈妈这一边的。不过,用他自己从小到大斗争的经验和眼光来看,陈奕凡觉得倪阿姨绝不是眼前这位龚阿姨的对手。
其实对于女人,陈奕凡在他爸爸身边的耳濡目染之下,有一套自己的评判标准。外表,行为处事的能力,自带的资源等等。
以陈奕凡用自己爸爸的标准来看,周叔叔会最后选择龚雪阿姨而非倪琬阿姨是显而易见的。不过以同样的标准来看,龚雪阿姨的女儿却没有像她妈妈那样看上去有能力和手腕。
可是当陈奕凡坐在了不太好意思朝他腼腆地笑的周惜雪面前的时候,陈奕凡觉得自己也没什么资格去用这种心理去评判别人,他也同样是一盘被挑选的菜。
陈奕凡用对待朋友的态度跟周惜雪相处,很快就跟她熟络了。陈奕凡在第一次聊天见面中就摸清了周怜霓这个妹妹的情况。
似乎龚雪没有很上心自己这个女儿的培养,至少是周惜雪完全没有读他们会入读的学校,也没有跟他们类似的爱好。
陈奕凡留意着远处周旋于周叔叔和自己爸爸之间游刃有余,看起来比自己继母还要会来事儿的龚雪,看着眼前只会干巴巴对着自己的话题讨好地笑的周惜雪,心里好奇她妈妈对于自己的女儿是什么安排。
第一次见面结束后,陈奕凡的表现得到了自己爸爸的表扬,特意将他叫到书房里面,跟他单独谈话。
“怎么样,跟周锦仁的女儿谈的?”
陈奕凡点头:“还不错。”
“准备一下吧,等合适的时间你们会订个婚。”
陈奕凡没有想到节奏会这么突然,也不知道自己爸爸是在试探自己还是什么,差点控制不住表情。不过他的停顿已经让他父亲很不满意。
“怎么?”
“哦,不是爸爸,我是担心对方万一对我不满意?”
“怎么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思维还是这么低层次?接下来你周叔叔那边有5个亿的项目打包要上。过审的资源是龚阿姨那边走的,之后我们平台也会分一杯羹。”
骂一句又哄一句是陈奕凡父亲习惯性地讲话方式。他走到陈奕凡旁边好像是耐心地给他交底:“周家的项目,加上我们家的渠道,难道不是上下都打通了赚钱?我们孩子辈亲上加亲才是正理。”
这一句轻声细语之后,又接着严厉地问:“你不会还惦记着周家那个大女儿吧?”
“没有,爸爸。”
“她妈妈已经出局了,龚雪阿姨肚子里还怀了一个儿子。”
“知道了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