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学校的路上，庄雨眠感觉自己每走一步，心脏就沉重一分，进校门的那一瞬，她悬着的心终于是炸了。


    周考需要把座位拉开，庄雨眠把书箱往自己这里拖了拖，给姜雪让出一点位置。


    “请各班数学课代表来年级部办公室领取周考试卷。”


    周六早上七点，苦命的高中生在考数学。


    庄雨眠深呼吸几下，心中的紧张缓解一点，手心渗出冷汗，脑中一团乱麻。


    南城一中是出了名的教学进度快，庄雨眠所在的强化班更是遥遥领先。


    教学楼分东西两楼，东楼全是快班，快班又分强化班和提高班，前者教学速度年级领先，后者稍弱一点。


    这层楼除了7、8、9、10四个强化班，还有年级部。这四个班的理科教学，几乎是一天两课时，速度快得根本不管学生死活，总结来说，老师管老师教，学生能吸收多少全凭自己。


    两个小时过后，年级主任在广播里通知考试结束。


    庄雨眠放下笔，手上黏糊湿润，她长舒一口气，把答题卡递给课代表，从桌肚里掏出周末作业开始写。


    周六考完试就是自习，班主任不会进班，只靠班长管纪律。


    后排的几个学生从收卷开始就在叽叽喳喳


    “多选题最后一题你们选的什么？我害怕出错只选了个B……”


    “巧了，我除了B全选了。”


    “14题答案什么？我算根号二。”


    “我算二分之根号二，你漏看条件了吧？”


    “陈哥和齐哥呢？您二位的答案比较有说服力，二位哥给指条明路吧！”


    庄雨眠握着笔的手微微发抖，她闭了闭眼，试图将讨论答案的声音屏蔽，奈何不能冲上去堵人嘴，只好拼命把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地理题上。


    陈皓不经意瞥了一眼斜前方的庄雨眠，又很快移开视线，他曲起左手食指，指节不轻不重地敲了下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几个男生不明所以，陈皓抬起下颌，示意他们看讲台，齐修远抬头，对上了班长贺芸馨的眼睛。


    贺芸馨不留情面，单刀直入道：“齐修远吴浩凯那一块，别讲了，安静自习。”


    庄雨眠在心里默默感谢贺芸馨。


    因为下午还有物理化学两场考试，所以座位没有复原。


    姜雪扔了个小纸条给庄雨眠：


    同桌同桌，你多选题最后一题选的啥？


    庄雨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毕竟就自己的判断来看，她的分数绝对上不了三位数。


    小纸条被扔回姜雪那儿，她打卡一看，上面写着：


    别问我，我中考数学没上120


    等姜雪再看过去时，庄雨眠正专注地盯着桌上的试卷，她也不好意思打扰，只好悻悻然回去写自己的作业。


    事实上，庄雨眠手里握着自动铅，想画点东西转移注意力，强迫自己别再想刚刚的答案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年级主任的声音再次响起：“十一点钟了，各位同学可以去食堂吃饭了，十一点到下午一点，两个小时午休时间。”


    话音刚落，学生们一股脑儿冲出教室，庄雨眠落在后面，慢慢吞吞地找饭卡。


    “庄雨眠！你人呢？”路漫漫伸着头朝九班教室望，庄雨眠这才回神，从桌肚里抽了几张纸，胡乱塞进口袋。


    “来了来了。”


    “你怎么这么慢？”


    庄雨眠分出一半纸递给路漫漫，道：“找饭卡花了点时间，抱歉。”


    语气平淡，整个人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路漫漫立马意识到庄雨眠情绪不对，转移话题道：“我们今天去吃二楼的糖醋排骨怎么样？”


    “听你的。”


    两人手挽着手，慢慢悠悠地走着，教学楼到食堂有一段距离，和大部分步子又快又急的学生比起来，路漫漫和庄雨眠简直就像两只乌龟。


    “我跟你说，我好感的那个男团昨晚塌了，我列表有个妹子粉他们，昨晚连发五条朋友圈哭诉，伤心死了。”路漫漫一边说一边观察庄雨眠神色。


    庄雨眠是个很容易内耗的人。虽然平常看起来温柔文静与世无争，感觉什么事都不会影响到她，但路漫漫知道，她私下总是和自己较劲儿。


    初中时，庄雨眠能因为数学考差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不吃不喝；画图写文收到负面评价后也会报复性地把自己锁起来。


    “那可惜了。付出真心喜欢的人突然做出不可原谅的事情，她一定很伤心，你要好好开解她哦。”庄雨眠道。


    整个吃饭时间，路漫漫都在费力地活跃气氛，但收效甚微。


    两人到教室门口，路漫漫指指十班的班牌道：“那我先回去了？你想开点，我听我们班主任说这次卷子挺难的，你别在意。”


    “嗯。你放心，我哪有那么脆弱？”庄雨眠扯扯嘴角，笑容挺勉强的。


    午休的时候，庄雨眠罕见地做梦了。


    那是初三上学期发生的事了。


    开学第一次月考，她数学考了107，一百五十分的卷子，她考了班级倒三。


    数学老师趁着体育课把她拉到办公室好一通训


    “庄雨眠，你最近怎么回事？你看看你的成绩，你上学期还能考个125呢，现在怎么回事？不想学了就别在这混日子。”


    女老师尖锐的嗓音回荡在耳边，梦里的庄雨眠站在她办公桌旁，身体僵硬，仿佛被人扼住咽喉，一句话说不出来。


    “初三了啊，人家都在拼命往前冲，你怎么还拼命往后退？脑子笨就不能多下点功夫吗？给我回去把错题抄五十遍再订正，我看看你下次能不能考好！”


    字字句句化成利刃，刺向庄雨眠的心脏，女老师的脸渐渐模糊，变得狰狞可怖……


    “庄雨眠？庄雨眠？醒醒——”姜雪面露担忧，轻轻推着庄雨眠。


    庄雨眠一下从梦中惊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脑袋痛得像是被人用重锤狠狠砸过，心脏没有规律地“咚咚”直跳，冷汗浸透里衣。


    “怎么了？”


    “发物理卷子了。”


    庄雨眠猛灌一口凉水，声音沙哑，道：“嗯，谢谢。”


    物理化学考试各75分钟，中间休息三分钟。


    结束后还要再上一个半小时的自习，六点钟就可以回家了。


    化学课代表送完卷子回来，嘴里说出的话如滚水入热油，“我的天，数学成绩出来了……”


    “什么？！完了完了数学老师不得和我促膝长谈啊……”


    “南城一中晚一天出成绩会出什么好歹吗？”


    “后悔报这个狗一中了……”


    “加一，杀人诛心这一块只服一中。”


    “当天考试当天出，一中效率这一没得说。”


    庄雨眠提心吊胆地上到六点钟，放学铃声一响，她几乎是背起书包就想往外跑，但灾难始终快她一步。


    物理课代表面色犹豫，温柔地宣判了死刑：“庄同学，高老师让你去他办公室。”


    “我知道了。谢谢……”庄雨眠只好放下书包，奔赴刑场一样往一楼办公室走。


    走到一半，她忽然想起来自己忘记跟路漫漫说这件事了，不过她书包都没带走，路漫漫肯定会等她的。


    九班教室


    “谁行行好帮我顶一下值日？我今天得去上补习班啊！大恩大德永世难忘！”吴浩凯举着手里的扫把，睁着眼朝身后的一群男生装可怜。


    齐修远退后一步，离门近了点，“阿凯，不是爸爸不帮你，只是你长大了，有些事情得学着自己做。毕竟爸爸也不可能罩你一辈子。”


    吴浩凯朝齐修远竖了个中指。


    齐修远勾了勾唇：“阿凯你怎么还大逆不道呢？”


    吴浩凯没再理齐修远，转而看向陈皓。


    陈皓瞥了眼庄雨眠放在桌上的书包，齐修远本来都想直接把陈皓拉走了，没料到这人说：“扫把给我吧。”


    “还是陈哥好啊！！明天给你带辣条！”吴浩凯如蒙大赦，感激涕零地出了教室。


    齐修远目送他离开，“不是吧？你难道准备年底竞争一下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


    “顺手而已。”


    “受不了你，我今晚约了人打游戏，不等你了。”


    “要滚赶紧滚。”


    齐修远懒得理他，转身出了门。


    “诶呦——”


    路漫漫被撞得眼冒金星，步子不稳，后背撞上栏杆。


    齐修远觉得自己最近绝对是撞邪了，不然为什么短短三天，撞到了两个人……


    “同学对不起啊，你没事吧？”


    路漫漫摇摇头，“我没事。请问你们班庄雨眠呢？”


    “她被老师叫走了，一会儿回来。”陈皓道。


    “谢谢。”路漫漫没再管齐修远，“那我可以进来等她吗？”


    九班教室里就只剩陈皓了，他思索一秒，点点头。


    高一办公室


    高成风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几下，庄雨眠瞟了一眼，随即低下头。


    高成风把手机递给她道：“你自己看看吧。”


    庄雨眠僵硬地抬起手臂，接过递来的手机，眼睛一扫：


    数学96/150  班排36/40 年排344/480


    物理56/100  班排38/40 年排352/480


    化学61/100  班排35/40 年排339/480


    总分213/350 班排32/40 年排330/480


    大概过了一分钟，高成风才开口道：“看完了吗？”


    庄雨眠把手机放到办公桌上，幅度极轻地点点头。


    高成风道：“你准备学理还是学文啊？”


    庄雨眠低着头，嗫嚅道：“学…文。”


    高成风喝了口茶，淡然道：“学文啊，也不错。那我们就不看物化，来看看你的数学。”说着高成风摆摆手，示意庄雨眠凑近点。


    庄雨眠微微弯腰，靠近了些。


    “数学，96，至少及格了。但在强化班还是不行，往年的强化班倒一才九十多，现在刚开学嘛，可以理解。”高成风继续道：“上课能跟得上吗？”


    “能……”


    “跟得上就行，不懂的来问我或者问同学，都可以。虽然你说学文，但高一阶段还是要九门均衡一点，尽量不要有瘸腿科目。我不是说学文不好，学文以后考公考编当老师对吧，但是我建议你暂时不要放弃理化，花点时间巩固一下，说不定以后能学理呢对不对？好好努力，回去吧。”


    庄雨眠秉持着少说少错的理念，乖巧地轻“嗯”一声，退出了办公室。


    似有若无的微风拂过，吹散余下的热气，学校里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偶尔夹杂着几句交谈。


    预想中的狗血淋头没有发生，庄雨眠心脏上压着的大石头凭空消失，轻松许多，脚步轻快地回了教室。


    路漫漫打歌舞台都看了六个，陈皓地都扫了两遍，才见庄雨眠蹦蹦跳跳地回来了。


    “饿死我了。我今天要吃米线，快走快走！”路漫漫把书包甩给庄雨眠，推着她往外走。


    庄雨眠视线略过路漫漫，看向陈皓，道：“要一起走吗？”


    路漫漫：“……？”


    陈皓愣了整整五秒，结巴道：“额……好啊……”


    路上晚风阵阵，梧桐树叶吹落几片，枯黄的叶子落到地上，又被“咔嚓”一声踩碎。


    庄雨眠被路漫漫和陈皓夹在中间，手中把玩着一片半黄不绿的树叶。


    “陈皓，你数理化班级第一诶，好厉害。”庄雨眠低着头调整自己的步子，让自己和其他两人同频。


    “我可以教你做题。”陈皓道。


    “好意心领啦，不过我很难教的，还是别麻烦了。”庄雨眠笑着说，“去吃米线吗？”


    陈皓本想说难教也没关系，但话到嘴边又成了，道：“嗯，听你的。”


    路漫漫：“……”


    金红的云霞悬在天边，少年们头顶这片天，是淡粉色的。


    -


    9月15日


    今日产粮：周考，没有。


    数理化考得好差……好废物……


    希望下周不要再考物理了，好累。


    不美好的周六，但米线挺好吃。


    -


    9月15日


    庄雨眠没考好，希望她不要不开心


    她为什么要说自己难教？明明是很聪明的人。


    庄雨眠，今晚好梦。


    庄雨眠，明天见。


    写于7.3


    请支持一下小庄小陈两个可爱宝宝！[加油]


    鞠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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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周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