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山脉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盘踞在天际线尽头。但林渊很清楚，此刻的沉默，不过是风暴来临前的死寂。直接闯进去，与自投罗网无异。


    他没有急于动身，而是悄然折返，绕过青叶宗的明哨暗卡，再次潜回了青石集附近。想要在这盘棋上做黄雀，首先，得把水搅浑。


    青石集，南城，一间名为“通宝斋”的铺子。


    白天，这里是典当古玩字画的正经生意；入夜后，关上门板，这里便成了方圆百里最大的地下黑市。消息、脏物、禁药，只要出得起价，这里什么都卖。


    一个身披宽大斗篷、兜帽压得极低的身影，在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行了数次，确认无人跟踪后，才闪身进入了通宝斋的后门。


    “有事？”


    柜台后，一个干瘦得像猴儿一样的老者正拨弄着算盘，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他便是这通宝斋的主人，人称“钱鬼”。


    “悬赏。”


    沙哑的声音从斗篷下传出，仿佛砂纸摩擦。林渊将一个小布袋推到柜台上，里面是十块中品源石，是刘承储物袋里品质最好的那批。


    钱鬼拨算盘的手指一顿，终于抬起了那双精明的三角眼，扫了林渊一眼。


    “说。”


    “求购幻形草，有多少要多少，价钱不是问题。”林渊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


    “另外，帮我放出消息。就说，发布悬赏之人，有特殊的门路，可以避开青叶宗的封锁，安然进出黑风山脉深处。”


    钱鬼的瞳孔骤然一缩。


    幻形草，炼制低阶易容丹的主药，本身算不上多珍贵，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和后半句话联系起来，味道就全变了。


    这是在公然挑衅青叶宗的封锁线，更是赤裸裸地在向某些亡命之徒，甚至是那个盗宝贼招手。


    “阁下好大的胆子。”钱鬼嘿嘿一笑，露出满口黄牙，“这笔生意，烫手。加钱。”


    林渊没说话，又推出一个小布袋。


    钱鬼掂了掂，脸上笑开了花：“好说，好说。阁下放心，天亮之前，整个青石集三教九流的耳朵里，都会灌满你的消息。”


    林渊转身便走，毫不拖泥带水。


    他的目的很简单。其一，幻形草确是他所需要的东西，一个可靠的伪装，是后续行动的基础。


    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要放出一个诱饵，一个能让青叶宗这条大鱼不得不咬的饵。


    他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想趁乱发财、掌握了某些“情报”的投机者。


    这样的人，在青叶宗眼里，既是威胁，也是突破口。


    果不其然，消息如长了脚的兔子，一夜之间传遍了青石集的阴暗角落。


    “听说了吗？有人在通宝斋悬赏幻形草，还说能带人进山！”


    “疯了吧？这时候去黑风山脉，嫌命长？”


    “嘿，富贵险中求。万一那盗宝的哥们儿还没跑远，咱们进去把他黑吃了，那‘青灵穗’……”


    各种议论声中，一股暗流悄然涌动。


    不止是那些亡命徒动了心思，几股不同的势力，都通过钱鬼，试图联系上这位神秘的悬赏人。


    而其中最积极的，是一伙自称来自“黑水帮”的商人。


    青叶宗临时驻地。


    执法堂长老魏延，正擦拭着一柄寒光凛冽的戒律刀。他面容枯槁，眼神阴鸷，仅仅是坐在那里，便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一名弟子匆匆进来，单膝跪地。


    “长老，‘黑水帮’那边传来消息，那个神秘人回应了。他声称，无意中听到了盗贼的只言片语，似乎提到了‘三岔河’这个地名。那是黑风山脉西侧一条废弃多年的水路，极为隐蔽。”


    “三岔河？”魏延擦刀的动作停下，“他要什么？”


    “他要我们提供三株百年的幻形草，作为交换后续情报的定金。交易地点定在城外乱葬岗的一棵枯槐下。”


    “呵。”魏延发出一声冷笑，声音如同夜枭，“一个想趁火打劫的鼠辈罢了。真以为自己是能下棋的猎手？不过是棋盘上的一粒灰尘。”


    这套路他见得多了。无非是想用一些模棱两可的情报，换取实实在在的好处。


    但……宁杀错，不放过。


    “传我命令。”魏延眼中寒芒一闪，“一队人，由李师弟带队，立刻前往三岔河方向搜查，闹出点动静来。


    另一队，给我盯死通宝斋和那个乱葬岗，我要看看，到底是哪只老鼠，敢在我眼皮子底下耍花样。把交易的幻形草准备好，既然他想要，就给他。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命用。”


    他要的，不只是情报，更是那个自作聪明的“情报贩子”。


    一场螳螂捕蝉的戏码，在他看来，已经准备就绪。


    夜色更深，乱葬岗阴风阵阵。


    一只夜枭落在枯槐上，发出一声瘆人的啼叫。


    暗中，数道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棵枯槐。只要有人出现，迎接他的将是雷霆一击。


    时间一点点流逝，约定的时候早已过去，枯槐下却始终空无一人。


    “被耍了？”暗处，一名青叶宗弟子皱眉。


    就在这时，远处青石集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是城卫军在抓捕什么人。


    “怎么回事？”


    “不清楚，好像是通宝斋的钱鬼，被查出私藏违禁品，人被抓了！”


    几名弟子面面相觑，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与此同时，黑风山脉另一侧的入口。


    林渊的身影，如鬼魅般从林中穿出。他手中把玩着三株泛着淡淡灵光的幻形草，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弧度。


    就在青叶宗的人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黑水帮”这条线上时，他早已通过另一个被他用重金收买的散修，从一个急于出货的采药人手里，悄无声息地买到了幻形草。


    至于通宝斋的钱鬼，不过是他放出的另一个烟雾弹。那点所谓的“违禁品”，也是他“友情”附赠的，足以让钱鬼喝一壶，却又不至于丢了性命，完美地吸引了所有视线。


    青叶宗以为自己是螳螂，殊不知，他林渊根本就不是那只蝉。


    他将幻形草的汁液均匀涂抹在脸上，肌肉骨骼发出一阵细微的噼啪声，转瞬间，他便从一个清秀少年，变成了一个面容普通、气质阴沉的中年散修。


    他将寻宝从怀里掏出来，小家伙的伤势好了大半，正睡得香甜。


    “小家伙，开饭了。”


    林渊压低声音，同时，他胸口贴身佩戴的九窍玲珑温玉，正散发着微弱而坚定的灼热感，如同最精准的罗盘，为他指引着方向。


    那个方向，并非青叶宗大张旗鼓搜捕的“三岔河”，而是山脉东南，一处更为险峻、瘴气弥漫的区域。


    一场好戏，现在才真正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