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的风，再次吹起，卷起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却再也吹不散那凝固的死寂。


    董小秣的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动一个破旧的风箱，带出嘶哑的声响。眼前那三具倒在不同方向的尸体，开始变得模糊，天旋地转。


    一股极致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从四肢百骸涌来，瞬间抽干了他体内所有的力气。


    那霸道绝伦的一刀，斩杀了汪孟，也几乎榨干了他识海中雷魔战魂刚刚凝聚的力量。


    噗通。


    他再也支撑不住，单膝跪地，黑金古刀“哐当”一声拄在碎石之上，这才勉强没有倒下。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山谷边缘，慕冰呆呆地站着，那张俊朗的脸庞，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像是寒冬腊月里，被剥光了衣服扔在冰天雪地中。


    他看到了什么？


    一刀。


    仅仅一刀。


    “十大天才”排名第九，淬体七重巅峰，拥有黄级八品风狼武魂的汪孟，就像一块豆腐，被从中间整整齐齐地切成了两半！


    那血腥的、内脏混着碎肉的断面，像一幅地狱画卷，死死烙印在他的瞳孔深处，让他胃里翻江倒海，几欲作呕。


    他的目光，从汪孟那死不瞑目的头颅上，艰难地移开，落在了那两个被刀与鞘贯穿了身体的手下身上，最后，定格在那个单膝跪地，剧烈喘息的身影上。


    一个念头，如同毒蛇般，从慕冰的心底最深处，猛地窜了出来。


    他……好像力竭了？


    杀了他！


    现在杀了他，那五枚令牌，七星草，还有汪孟身上的所有东西，就都是我的了！


    这个念头一生出，便如野草般疯长！慕冰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挣扎，贪婪与恐惧，在他的眼底疯狂交战！


    他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然而，就在他即将鼓起勇气的那一刻，那个单膝跪地的身影，缓缓地，抬起了头。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漆黑，深邃，没有丝毫的虚弱，反而带着一种斩尽一切后的漠然与平静。那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轰！


    慕冰的脑海，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瞬间一片空白。


    那被他强行压下去的恐惧，如同决堤的洪水，再次淹没了他的一切！


    他想起了那道无法形容的漆黑刀光，想起了那八道璀璨的黄色光环，想起了那道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雷魔虚影！


    他怕了。


    发自骨髓，源于灵魂的恐惧！


    他毫不怀疑，就算眼前这个人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能在自己动手之前，轻而易举地，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捏死自己！


    “过来。”


    董小秣的声音，很轻，甚至带着一丝沙哑，却像九天之上的神谕，不容置疑。


    慕冰身体一僵，双腿像是灌了铅，又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操控的木偶，一步一步，僵硬地挪了过去。


    他走到董小秣身前三步远，便再也不敢靠近，低着头，连看对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把他们身上的东西，都搜出来。”董小秣的声音再次响起。


    “是……”慕冰的声音，干涩得如同被砂纸磨过。他强忍着恶心，走向了汪孟那半截尸体。


    “等等。”董小秣叫住了他。


    慕冰的身体，如同惊弓之鸟，猛地一颤，差点瘫倒在地。


    “以后，叫我秣哥。”


    那平淡的语气，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慕冰的心上。脸上火辣辣的疼，却又不敢流露出半分不满。


    “是……是，秣哥。”他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这三个字，彻底击碎了他身为慕家少爷，身为“十大天才”的所有高傲与尊严。


    他认了。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尊严一文不值。


    他开始在三具尸体上摸索起来，动作从一开始的僵硬，变得越来越熟练。他不敢有丝毫的私藏，将搜出来的每一个瓶瓶罐罐，每一株灵草，都恭恭敬敬地堆放在董小秣的面前。


    很快，一小堆战利品便整理了出来。


    一个储物袋，里面装着足足一百颗晶莹剔透，丹香四溢的先天丹。


    正是林森之悬赏董小秣人头的那一百颗。


    如今，物归原主，只是方式有些特别。


    除了先天丹，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疗伤丹药和几株寻常灵草。


    最显眼的，是两块用不知名兽皮鞣制而成的地图。


    董小秣的目光，落在那堆战利品上，随后看向一脸忐忑的慕冰，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按照约定，七星草归你，这七枚令牌也归你。”慕冰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说道。


    董小秣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将那株七星草和七枚青鸾令牌，全都拨到了自己面前，然后，又将那一百颗先天丹和所有丹药，也一并揽了过来。


    “秣哥，你……”慕冰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这是赤裸裸的强盗行径！


    “你有意见？”董小秣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那一眼，冰冷，漠然。


    慕冰瞬间如坠冰窟，到嘴边的话，被硬生生咽了回去，他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没……没有。”


    “很好。”董小秣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负责警戒，我要恢复一下。”


    说罢，他便不再理会慕冰，拿起一枚先天丹，直接扔进了嘴里。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精纯的灵气，涌入他几近干涸的丹田气海。


    慕冰站在一旁，看着那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心在滴血。可他只能看着，连一丝怨恨的眼神都不敢流露。


    他现在，就是一条案板上的鱼，生死全在对方一念之间。


    半个时辰后，董小秣缓缓睁开双眼，消耗的灵气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他拿起那两份兽皮地图，展开了第一份。


    这正是汪孟从慕冰那里抢走的地图，上面用朱砂标注了几个红点，其中一处，正是他们此刻所在的山谷，旁边写着“七星草”三个小字。而另外几处，则标注着“三枚令牌”、“四枚令牌”等字样。


    这显然是剩余青鸾令牌的分布图。


    董小秣毫不客气地将地图收起，又展开了第二份。


    这张地图，比第一份要古老得多，兽皮的边缘已经磨损得十分厉害。地图的中央，画着一朵奇异的莲花，莲花有九个孔窍，通体如玉，旁边用古老的文字标注着三个字——九窍玉莲。


    “九窍玉莲？”慕冰看到这朵莲花，失声惊呼，“传闻中，可以洗髓伐脉，大幅提升武技领悟力的天地奇珍？”


    他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无比炽热的光芒！


    这种级别的天材地宝，其价值，远在那一百颗先天丹之上！若是能得到它，别说“十大天才”，就算是冲击那两位“超级天才”的地位，也并非没有可能！


    董小秣瞥了他一眼，默默地，将第二份地图，也收进了怀里。


    慕冰的呼吸，瞬间一滞。


    他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他知道，自己没资格，也没胆子去争。


    “这张地图，暂时由我保管。”董小秣的声音，却在这时响起，“等考核结束，我会带你一起去。若能得到，你我平分。”


    什么？


    慕冰猛地抬起头，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本以为自己会一无所有，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做出如此承诺！


    “秣哥……此话当真？”


    “我从不食言。”董小秣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前提是，你得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慕冰的心，狠狠一跳，随即被一股狂喜所淹没！他用力地点了点头，郑重道：“秣哥放心，从今往后，我慕冰唯秣哥马首是瞻！”


    大丈夫能屈能伸！只要能得到九窍玉莲，别说叫哥，就是叫爹都行！


    董小秣不再理会他，站起身来，将那七星草和令牌收好。他看向山谷之外，眼神变得深邃。


    汪孟死了，但真正的威胁，是林森之。


    自己今天暴露了黄级八品的武魂，这个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百花岛。林森之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来追杀自己。


    必须尽快提升实力！


    想到这里，董小秣对慕冰说道：“找个隐蔽的地方，我要闭关。用这些丹药，冲击淬体七重。”


    慕冰一愣，随即心中涌起一个憋了很久的疑问，他终于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秣哥，我有一事不明。以你的天赋，只要低调修炼，将来必定能一飞冲天，为何……为何要如此高调，将林森之、汪孟这些人都得罪死？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在他看来，董小秣的行为，嚣张得近乎愚蠢。隐忍，才是王道。


    董小秣转过头，看着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慕冰无法理解的东西。


    那是一种燃烧的火焰，一种足以焚尽九天的傲气。


    “我辈修士，修的是什么？”


    他没有等慕冰回答，自顾自地说道：“修的是念头通达，修的是快意恩仇。若身怀利刃，却要受宵小之辈的气；若天赋异禀，却要对蝼蚁之徒忍气吞声，那我修这一身实力，又有何用？”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如同金石交击，响彻整个山谷！


    “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当恩怨分明，杀伐果断！欺我者，我必百倍还之！辱我者，我必让他尸骨无存！”


    “至于你说的隐忍……”


    董小秣的嘴角，勾起一抹睥睨天下的弧度，眼神中的狂傲，再也不加掩饰。


    “林森之之流，还没那个资格，让我董小秣，忍气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