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云州路险


    凛冽的山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抽打在脸上，冰冷刺骨。


    秦瑚裹紧了身上老石头给的灰褐色兽皮袄子。


    厚实的皮毛隔绝了大部分寒意，也掩盖了他原本的身形。


    离开黑石沟已三日。


    他专挑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行走，避开官道和大路。


    凝气七重巅峰的力量在体内奔腾流转，驱散着严寒，也支撑着他翻山越岭。识


    海中，熬青的龙影盘踞在魂源血晶旁，偶尔传递出对周围贫瘠环境的无聊评价，或是感知到远处强大妖兽气息时的警惕提醒。


    有它在，秦瑚如同多了一双洞察秋毫的眼睛，总能提前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但最大的麻烦，始终是身后的追兵。


    七煞门的人绝不会轻易放弃。


    他必须万分小心。


    前方山势渐缓。


    一条被踩踏出来的、覆着薄雪的泥土小路出现在视野里。


    小路蜿蜒通向山下，隐约可见远处山坳间升起几缕稀疏的炊烟。那里应该有个小村镇。


    秦瑚停下脚步，靠在一棵光秃秃的老树后。


    他解下腰间的水囊，灌了几口冰冷的山泉水。


    “好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兽皮袄子能遮住身形。


    但露出的脸和手，肤色虽然因为这段时间的奔波和风霜显得粗糙了些。


    但比起常年在山中讨生活的猎户或行商。


    还是显得过于“干净”了。尤其是那双眼睛，藏不住锋芒。


    不行。


    这样不行。


    秦瑚目光扫过四周，落在不远处一处低矮的灌木丛下。


    那里堆积着一些被雨水浸透、半腐烂的枯叶，颜色深黑。


    他走过去，蹲下身，抓起一把冰冷粘稠、散发着土腥和腐败气味的黑泥。


    没有丝毫犹豫，他将这些黑泥仔细地涂抹在脸上、脖子上，甚至手上。


    冰凉的触感传来，带着泥土特有的气息。


    很快，他裸露的皮肤就被一层深色的泥垢覆盖。


    但这还不够。


    他从兽皮袄的内衬里，小心地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那颗米粒大小、纯净剔透的血色魂源晶石。


    这是炼化黑魈狼猩红眼珠的精华，蕴含着那头凶兽最精纯的凶煞本源。


    秦瑚手指在晶石表面极其轻微地一蹭，几乎看不见的血色气息。


    然后，他将这丝气息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自己眉心和两侧太阳穴的位置。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冰冷暴戾的凶煞之气。


    瞬间萦绕在他眉宇之间！


    这股气息极其内敛，若非精神力极强之人刻意探查，难以察觉。


    却足以让寻常人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和排斥，下意识地不愿多看、不敢靠近。


    最后，他解开了束发的布条，让有些凌乱的黑发随意披散下来，遮挡住部分脸颊。


    又从兽皮袄的破口处，撕下一条灰褐色的布条，将老石头给的那柄厚背柴刀斜背在身后。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一处尚未完全冻结的小水洼边。


    浑浊的水面倒映出一个模糊的人影：皮肤黝黑粗糙，沾满泥垢，头发散乱，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凶戾之气，眼神在泥污下显得有些浑浊麻木，背上斜挎着一柄厚实的柴刀。


    活脱脱一个刚从深山老林里钻出来、带着一身煞气、脾气古怪不好惹的落魄猎户或者逃难的山民。


    “如何？”秦瑚在识海中询问熬青。


    “嗯…马马虎虎。”熬青懒洋洋的意念传来。


    “皮相是有了，像个刀头舔血的穷酸猎户。不过骨子里那股子气…藏得还不够深。走路步子太稳，眼神偶尔还是会露锋芒。记住，你现在是个被生活磋磨、有点本事但又不太如意、只想混口饭吃的底层人，不是那个杀伐果断的修士。弓着点背，眼神放空点，带点麻木和戒备。”


    秦瑚默默记下。他试着微微佝偻起背脊，让肩膀塌下一些，眼神刻意放空，带着一丝对前路的茫然和对外界的警惕。


    整个人的精气神瞬间萎靡颓废了几分，配合那一身泥垢和煞气，更像了。


    “孺子可教。”熬青满意地哼了一声。


    秦瑚不再停留，迈开步子，走上了那条通往山下村镇的泥土小路。


    他刻意控制着步伐，不再那么沉稳迅捷，而是带着点深一脚浅一脚的疲惫感。


    越靠近山坳，路上渐渐有了人迹。偶尔能遇到一两个同样穿着破旧、背着背篓或挑着柴担的山民，行色匆匆。


    秦瑚低着头，尽量不与人对视，偶尔目光扫过，也带着一种底层人特有的麻木和戒备。


    周围人也是不敢多看这个“不好惹”的生面孔。


    小村镇不大，几十户人家依着一条结冰的小溪散落而建。


    房屋低矮破旧，多是土坯茅草。村口有间简陋的茶棚。


    挂着破旧的酒旗，里面坐着三五个歇脚的行商和脚夫，正围着火盆低声交谈。


    秦瑚没有进村，而是绕到村后，在一处避风的土坡后坐下。


    从怀里掏出硬邦邦的干粮——一块老石头塞给他的、冻得跟石头似的烤山薯，默默地啃着。


    冰冷的山薯在嘴里如同嚼蜡，他却吃得面无表情，仿佛早已习惯。


    他的耳朵却竖了起来，仔细捕捉着风中断断续续传来的谈话声，尤其是茶棚那边的动静。


    “…听说了吗？云州城那边最近风声紧得很！”


    “可不是！城门口盘查得厉害！说是…在找什么人？”


    “找什么人能闹这么大动静？连我们这种小地方都贴了画像！虽然画得跟鬼似的，认不出来…”


    “嘘！小声点！听说是…惹了不该惹的大人物！叫什么…七…七什么门？邪乎得很！手里有那种鬼画符的令牌，吓死个人！”


    “对对对！就是七煞门！告示上说了，发现可疑人物立刻上报，有重赏！窝藏不报，同罪论处！啧啧，这阵仗…”


    “唉，这世道…还是少出门为妙…”


    秦瑚啃山薯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眼神依旧麻木，但心底却是一片冰寒。


    通缉画像！


    全州盘查！


    七煞门果然动用了官面上的力量！


    动作比他预想的还要快，还要大！


    他默默吃完最后一口冰冷坚硬的山薯，将碎屑仔细拍掉。不能走官道了。


    云州城是必经之路，但此刻城门必然是龙潭虎穴。


    绕路？


    云州西边是茫茫十万大山，险地无数，妖兽横行，绕路耗费时间太久，变数更大。


    “熬青，有没有办法避开城门？”秦瑚在识海中询问。


    “哼，区区凡人关卡，也想拦住本尊？”熬青的意念带着一丝不屑。


    “你忘了造化鼎的‘镇压’之力？虽然现在只能短暂影响，但制造一点小小的混乱，让你趁乱溜进去，还是办得到的。不过…这需要消耗不少能量，而且有风险。最好是…等天黑。”


    秦瑚目光微凝。


    天黑…制造混乱…趁乱入城。这确实是个办法，但风险极高。


    一旦暴露，将陷入重围。他需要更详细的计划。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雪沫，重新将散乱的头发拨了拨，遮住更多的脸。


    背起柴刀，他不再停留，绕开村镇，再次钻进了莽莽山林。


    方向，依旧是云州城。


    但这一次，他走得更快，身影在林间雪地上如同一个飘忽的灰影。


    他要在天黑之前，尽可能靠近云州城，并找到最适合动手的地点。


    同时，他需要更多的信息——关于城门守卫的换防时间。


    盘查的力度，以及…七煞门的人在城中的活动情况。


    他从不与人搭话，只是默默地坐在角落，听着过往行商、脚夫、甚至是巡逻兵丁的交谈，从中捕捉有用的信息碎片。


    “东门守卫头领换成了林子，那家伙手黑，查得最严…”


    “听说西门外三十里的黑风渡，前两天有商队被劫了，死了不少人，现在那边巡逻的兵丁都多了…”


    “七煞门的大人物？好像住在城西的‘聚贤楼’？神神秘秘的，带着白面具，看着就吓人…”


    “亥时三刻换岗…那会儿最松…”


    一条条零碎的信息，如同拼图般在秦瑚脑海中汇聚。他默默计算着，推演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风雪似乎更大了些。


    远处，一座巨大城池的模糊轮廓，终于出现在铅灰色的天际线下。


    云州城，到了。


    秦瑚站在一处能俯瞰城池的高坡密林中，身上落满了雪。


    他眯着眼，远远望着那座灯火渐起的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