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个清浅的吻
作品:《为她指引,被她所诱》 晋江文学城
华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内。
雎安时而看看叶扶英的点滴打完了没,时而环顾病房内的布局,时而凝望窗外大树上的鸟窝,最后实在无聊,干脆对着闭目休憩的叶扶英发呆。也不知她看了多久,直到眼睛逐渐失焦,直到叶扶英的面容变得越来越模糊。
眨眼间,她看到了自己的脸。
她躺在病床上,缓缓睁开了眼,慢慢抬起左手,左手吊着点滴,抬起右手,右手戴着一条接口接得相当难看的红绳。
床边坐着一个人,她看不清他的五官,却能感受到他的焦急与担忧。她想伸手去触碰他,但身体太过沉重,半抬起的手臂又落了下去。
“你醒了?!”宋挚站起身,一把抓住雎安往下落的手,“好点了吗?”
说着,他的脸贴了过来,伸手触摸雎安的额头,“还是好烫。”
“我怎么了?”雎安的声音很虚弱,“很严重吗?”
宋挚摇头,语气很是温柔,“医生说是登革热,你会有些难受,但问题不大。”
“登革热?”雎安皱眉,露出很委屈的表情,“难怪我这几天总是头疼,身上也疼。”
“你都快烧到40°了。”宋挚语带嗔怪,但为她擦拭额前细汗的动作却格外轻柔,“幸好你没事,不然我怎么办?”
雎安被他的话逗笑,“你这话,怎么那么像是在拍电视剧啊?”
宋挚却是笑不出来,郑重其事地道:“雎安,我不能失去你,绝对不能,不然我会疯掉的。”
这话......雎安很不厚道地想到了自己前几天还在看的言情剧,里边的男主就总爱说些霸道又绝对的话向女主表白。雎安每次看到,都是一副又羞耻又激动的表情,还会忍不住掐宋挚的手臂。
宋挚见她如此,兴许是吃醋,兴许是想她高兴,还效仿过几次,弄得他自己和她都脚趾抠地、面红耳赤。
只是,此刻宋挚的表情太严肃,语气也格外认真,雎安感知到这其中并没有玩笑的成分,短暂的沉默后,她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直到他的手发红发麻,才出声道:“我不会离开你的,除非你做坏事,除非你赶我走。”
“那你这辈子都离不开我了。”
宋挚话音刚落,两人身后就传来护士的咳嗽声。
护士见腻歪的两人终于分开,而那男生的手都被女生抓红了,暗自咋舌:年轻小情侣就是腻歪!
随即,她一边更换点滴,一边以公式化的语调提醒道:“病人家属要让病人好好休息啊!还有待会午餐的时候,病人即便没胃口,家属也得督促她多吃些瓜果蔬菜,身体才能恢复得快。”
“好的谢谢。”宋挚恭敬地道谢,甚至在护士离开时躬了躬身。
五分钟后,宋挚起身离开。
雎安应激般,张口就问:“你去哪?”
宋挚失笑,将手中的小刀和苹果举高高。
见状,雎安嘟起嘴,面露不满,“把东西放下,你过来。”
宋挚一愣,随即乖乖照做。
他很喜欢雎安命令他做事情,因为这意味着她有求于他,亦或是,她想撩他。但不论是哪种,她都会因此付出“代价”。
果不其然,宋挚才坐下,雎安就迫不及待地伸手,用她那葱白似的手指一把揪住宋挚的耳垂,还用力地揉搓几下,“笨蛋,我不要冷苹果,我要喝热乎乎的红豆粥。”
有食欲是好转的预兆。
闻言,宋挚笑了,侧头在她手心处落下了一个清浅的吻。
一阵猛烈的风突然袭进室内,将蓝白色的窗帘高高吹起,雎安背部蓦地一僵,因为她感觉有谁在触碰她,她很确定那不是风。可当她僵硬回头,如怒吼声般的风声和如人手般的触感再一次出现。
原来,是风将窗帘高高吹起,打到了她的背。
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回头看向病床,床上的人已不是她,而是沉睡着的叶扶英。
刚刚她所幻视的画面,变成了她的记忆,刻在了她的脑海里。
就像在玩一款游戏,强势地给她植入一段记忆和感受,仿佛画面中的人就是她,但又不是她。
“扶英这是怎么了?你对她做了什么?!”
就在雎安刚松一口气的时候,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掌猛地抓住她的双臂,将她从座位上提起来。
紧接着,印入眼帘的便是邓庆生激愤的面庞。
雎安想要解释,可邓庆生的眼中透露出的狠厉和强悍,让她不自觉地往后缩,想要和他拉开一段距离。只是,雎安越是显露出害怕和局促,邓庆生的目光就越是锐利,越是不遂她的意,似是想逼她在高压下说出实话。
“舅舅,我问了护士。送舅妈到医院救治的人,就是这位同学和门口的那位大叔。您不该这样吓她。”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尚不能用宽大来形容,过于修长的手指显得他有些瘦削,倒像个使不上劲的白面书生。可他小臂上显露的青筋和邓庆生些微吃疼的表情却证实着,他此刻摁住邓庆生手臂的手,使出了远不符合他身形的气力。
明明是这般青涩稚嫩的脸,可雎安却在他的身上看到了成年宋挚的身影。
“就是啊!”黄斌上完厕所回来就撞见这一幕,心都寒了一半,“小姑娘才多大,好心救人弄得手上都是伤。你还这么不分好赖,莫不是......”
黄斌露出警惕的表情,声音微微打颤,“还想讹我们钱?”
“不是钱的事,我不缺钱。”邓庆生放开雎安,给宋挚一个警告的眼神,随后带着压迫性的声音便从雎安头顶传来。
“小同学,前两天是你和扶英说,她不能出门,更不能去华州财经大学附近,是吗?”
雎安点头,“是。”
邓庆生接着问道:“扶英有和你说过,她今天要去哪?”
雎安凝思几秒,“没有。”
此时,邓庆生的视线已经变得极为锐利,如尖刀般架在雎安的脖颈上,“那你是怎么找到扶英的?难道你的预感自带导航?”
对哦!
雎安这才反应过来,华州财经大学的新校区于2016年开始施工,2017年让第一批学生入校就读。可现在是2012年啊,那附近根本就没有大学。
完了完了,她露馅了!
咚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雎安立即望向门口,发现那多了两个人,一个是身着黑色短袖的中年男人,和一个身穿棕色短袖的年轻男人。
他们从兜里掏出警官证向黄斌展示,随即询问:“你好,是你报的警吗?”
黄斌愣了两秒,摇头道:“不是我,是那姑娘。”
语毕,那两个警察顺着黄斌手指的方向,齐齐看了过来,但他们的视线却没有落在雎安的身上,而是被邓庆生和宋挚吸引。
穿棕色短袖的年轻男人更是直接问道:“庆生?你和阿挚怎么在这?”
原来他们认识,那见面总得寒暄寒暄吧。
雎安眼咕噜一转,趁着这个空挡赶忙想理由,祈祷一会儿能搪塞过去。
“出事的人是我的未婚妻,她叫叶扶英。”邓庆生略过雎安,走到叶扶英身边,轻柔地抚平她紧皱的眉头,“阿挚是陪我过来的,待会我爸妈也会过来。”
紧接着,他突然回身看向雎安,冷不丁地来一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啊?”雎安一惊,在王屹和宋挚探究的目光中顺了口气,说出事先准备好的说辞:“我说的重点是,不能出门。至于叶老师出门后会去哪里,她的想法会变,我的预感也会变。”
“什么?”
邓庆生显然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唇角的一抹讥笑似乎是在质问她,你这小孩怎么敢当着两个刑警的面糊弄另一个刑警?
雎安赶忙补充道:“真的,之前我就总觉得家里厕所的那块装饰木板会掉下来。我爸不信,检查了说没事,就是不肯拆。结果在我小升初考试的那天,我爸上厕所的时候被木板砸到,疼了很久,还很后怕地说他差一点就死了。”
好吧,事情的真相其实是,雎安发现了松动的螺丝。但邹伟聪嘴硬且自信,因为是他安装的木版画,敷衍式的检查后,坚称螺丝绝不可能没打好,最后被砸伤了,还说是雎安乌鸦嘴导致的。
雎安倒不怕警察问,因为他爸始终坚信是她乌鸦嘴,逢人就抱怨她整天躲在房间里神秘兮兮的不知在做些什么。
非常符合神婆的人设。
“不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问我的父母。”
雎安再度补充后,在邓庆生审视的目光中,身体不自觉地往后仰。
只是,这次不等邓庆生回应,王屹和那名中年警察就先将其拉开,嘀嘀咕咕地说了些什么。随后两名警察将雎安和黄斌带离病房,他们在一众好奇的打量中,被带到一间无人的行政办公室内问话。
虽然雎安和黄斌并非嫌疑人,也说了有个极其可疑的男子开快车逃离现场,但那两名警察一直揪着‘他们为何会出现在那里’不放,不断地重复询问以确认各项细节,从雎安一个初中生为何知道小车的基础操作,到他们躲避小车时是蹲在哪片草丛,类似的问题都问了两遍。
询问的过程实在不算愉快。
不论是对雎安而言,还是黄斌,亦或是那两名警察。
明显,警察是对他们某些无厘头的回答不满,而他们是对警察的着重点不满。
“认得小车的品牌吗?”
“不认得。”
“有看到车牌号吗?”
“没有。”
雎安和黄斌回答得异口同声。
问完最后一个问题,中年警察先将黄斌送了出去,留下雎安和王屹。雎安猜测中年警察是邓庆生和王屹的师父,三人的审讯风格大差不差,都不是柔和的风格,都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
“小妹妹,你有话要对我说吗?”王屹轻敲桌面。
雎安随着声音回头,注意力重新回到他身上,“说什么?”
“如果有人告诉了你什么,亦或是你无意间听到过、看到过什么,都可以告诉警察叔叔。”王屹低眼看她,笑得极其柔和,“不用怕。”
好吧,敢情还在纠结她为什么会去那山卡拉的地方。
最后,雎安走出办公室的时候,王屹告诉她,她的家长会在半小时之后到,让她在医院等着。
询问期间她主动交代了偷钱和手机的事,被叫家长是意料之中。只是一想到邹伟聪和纪小梅暴怒的模样,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既然要等,那不如回去看看叶扶英,说不定她已经醒了。
这样想着,雎安走到病房门口,站定在门前,刚准备敲门进去,便听到里头传出阵阵欢声笑语,不由地缩回手,探头往里看。
叶扶英醒了,身边站着邓庆生和两对夫妻,一对是中年夫妻,另一对则年轻得多,宋挚独自一人站在稍远些的墙角。
忽然,雎安瞪大双眼,发现其中有一个极为熟悉的面孔时,便忍不住投以目光打量确认。
那是......宋教授?
眼前这人脸颊尚且饱满,没有疲态,没有浓重的黑眼圈,听到妻子嗔怪中带着撒娇意味的玩笑话,笑得更是满面春风。
怎么看都很幸福,和那个整日愁眉苦脸的宋教授相差甚远。
“对了,我刚刚怎么看到,阿挚的裤子上有一摊红色的印记啊?”叶扶英关心起一旁的宋挚来,“不会是受伤了吧?”
提到他,宋挚便走近了些。
“放心吧扶英,阿挚没事。”邓玉瑛拍拍宋挚的肩,笑着说道:“是他班里有个女生来月经漏在椅子上,不仅没得到帮助,反倒被同学嘲笑孤立。他就和浮沉、浩晨商量着一起发声,主动染红裤子,号召大家停止月经嘲笑。至于画成红蜘蛛,当然是我的想法啦~既有个性,穿出门也不会奇怪,正好还可以展示一下我的绘画水平。”
紧接着,便是一片夸赞,有夸宋挚是有思想、敢作为的,也有夸宋言林和邓玉瑛教育有方的,声音此起彼伏,却没有虚与委蛇,更没有明嘲暗讽。
雎安站在门外,看着眼前的场景,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觉得口中泛甜,又好似泛着酸。
要不是亲眼所见,她从未想过这世上会有这般温柔的男生,明明是在暴躁易怒的青春期,他却浑身透着如白玉般温润的气质。
如果她是那个女生,一定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他,然后便远远看着,将暗恋他的心事深藏于心。
至于这般美好的家庭氛围,她是万万不敢想的。
“雎安?”叶扶英率先发现了隐在门后的雎安,朝她招手道:“快过来,让老师看看你。”
随即便是众人投来的视线。
雎安此刻眼中泛着泪光,试图将自己的脸埋进阴影里,遂局促地摇头,没有挪动脚步,“老师,我就是来看看您醒了没。既然您醒了,我就不进去打扰了。”
“别。”邓玉瑛一把叫住雎安,往她这边走来,“你就是救了扶英的女孩吧?”
雎安下意识地往后退,“是我。”
邓玉瑛从兜里掏出1000元,塞到雎安的口袋里,“妹妹,你真勇敢!来,把钱收着,拿去买你喜欢的东西。”
不经意间,对上邓庆生含笑的眼眸,雎安像是触到烫手山芋般将钱推回去,但邓玉瑛却执意要给,感叹道:“你啊,真是和刚刚那个大叔一样倔。”
对哦!
雎安忽地想起什么,顾不得和邓玉瑛客气寒暄,拔腿就往外跑,五张卷起的纸币因此跌落在地。
紧接着,似是一阵狂风掠过,眨眼间,蓝白地板上的钱已消失不见。
速度之快,病房里的人几乎都没反应过来。
叶扶英惊诧地问道:“刚刚是什么东西过去了?”
也不知笑点在哪,邓庆生竟是捧腹大笑,“阿挚,是阿挚,他追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