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4 暗火燎原
作品:《凡骨尊灵》 晨雾未散,素心门议事殿前古松苍劲,枝干如龙蛇盘曲,承着千载风霜。
石阶上露珠凝光,仿佛星子坠落凡尘,映着天边初露的微曦。
李若灵立于殿外,青衣素裙,发丝被山风轻轻拂动,眉目间却凝着一种沉静如渊的坚定。
她指尖轻抚袖中那枚温润的“素心令”,那是昨夜苏飞尘亲手交予她的——并非权柄,而是许可。
掌门特许,可于宗门大会之上,提请重议灵骨之规。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祖母临终那夜:风雪扑打窗棂,烛火将熄,老人枯瘦的手紧紧攥着她,声音微弱却如刀刻石:“莫因凡骨自弃,仙途本无定数。”
那句话,是她十三年来在寒夜中不曾熄灭的火种。
她深吸一口气,山间清冽的空气涌入肺腑,仿佛洗去最后一丝犹疑。
她将令牌收入袖中,抬步踏上石阶。
每一步落下,都像在心上刻下一道印记。
她不是为了争一口气,也不是为了证明谁错了——她是想让那些和她一样,在风雪中捧着药匣奔跑的孩子,不再被一句“凡骨废材”断送一生。
殿内烛火摇曳,青铜兽首灯盏吐出幽光,映得梁柱上的云纹若隐若现。
张长老端坐主位,紫袍广袖,神情肃穆。
他目光扫过殿中众弟子,声音沉稳如钟鸣:“李若灵持掌门特许令,欲提‘灵骨平权议’,可有异议?”
话音未落,殿中已起波澜。
几位金骨弟子交换眼神,嘴角浮起讥诮。
一名玄骨弟子低语:“凡骨竟敢议灵骨之规?岂非蝼蚁妄图撼山?”另一人冷笑:“若非掌门偏袒,她连内门都进不得,哪来的脸面谈‘平权’?”
角落里,林瑶攥紧了小虎的手,指尖发白。
小虎嘴唇微动,却不敢出声,只瞪大眼睛望着前方那个纤细却挺直的身影。
刘长老轻咳一声,目光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让她说。”
陈子轩坐在侧席,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
他曾与她在秘境中并肩作战,亲眼见过她以凡骨之躯硬接雷劫三重而不倒。
此刻,他只是默默点头,仿佛在说:你走的路,我信。
李若灵缓步上前,裙裾拂过青石,无声无息。
她并未疾言厉色,也未咄咄逼人,只是站定在大殿中央,仰头望向高座上的诸位长老,声音清越如山泉击玉:
“诸位可知,素心门建派之初,首任掌门亦是白骨起步?三百年前,她于雪夜独坐寒崖,无师无门,仅凭一道素心明誓,破境入道。她留下四字真言——‘素心问道’。问的是道心,而非骨相。”
她顿了顿,殿中一时寂静,连烛火都仿佛凝滞。
“千年以降,灵骨为尊,凡骨为奴。可谁规定,骨中无灵,心便无光?我李若灵,出身寒微,父母早逝,曾为杂役,日扫百阶,夜织灵符。世人谓我‘伪灵骨’,说我侥幸得丹、借运登天。可今日,我要以我身、我心、我道,证明一件事——凡骨亦可登堂入室,亦可问鼎长生!”
她掌心一翻,灵力自丹田涌出,如江河奔流,自腕间蜿蜒而上。
金色纹路在皮肤下浮现,似龙蛇游走,竟是“逆世灵骨”觉醒之兆!
更令人震惊的是,随着她心念一动,空气中竟浮现出一朵虚幻花影——花瓣七重,色泽朦胧,似有清香弥漫,却又转瞬即逝。
那是祖母所留神秘花种的共鸣。
虽未显露全貌,却已令满殿修士心头一震。
那花影中蕴藏的古老气息,竟与上古典籍中记载的“造化灵根”隐隐相合。
张长老瞳孔微缩,手中拄着的玉杖轻轻一顿。
刘长老抚须的手停在半空,
陈子轩缓缓起身,目光灼灼。
而殿外,松影深处,一道黑袍身影悄然立于檐角,袖中暗红符箓再度燃起一缕青烟,无声无息,融入晨雾。
李若灵却未察觉,她只望着殿中诸人,一字一句道:“我非求恩赐,只求一试。若凡骨修士勤修不辍、心志如铁,为何不能拥有与灵骨同等的修行之机?若素心门愿承先祖之志,不拘骨相,唯问道心——我愿为先锋,踏出这第一步。”
话音落下,满殿哗然。
满殿哗然之声如潮水翻涌,议论声此起彼伏,像无数细针刺入寂静的山谷。
金骨弟子们面色阴晴不定,有人冷笑退坐,有人低声咬牙,而那些曾为杂役、如今侥幸跻身外门的弟子,却在角落里悄然握紧了拳头,眼中燃起久违的微光。
李若灵立于大殿中央,衣袂轻扬,仿佛一株孤竹立于风暴之前。
她没有因支持而喜,亦未因反对而惧。
她只是静静看着张长老——这位执掌素心门律法数十载、向来保守持重的长老,此刻竟沉吟良久,终是缓缓开口:“若真能令凡骨修士突破有望,确可议之。”
此言一出,殿中空气为之一滞。
刘长老抚须颔首,目光温和却带着洞悉世情的锐利:“素心问道,问的是心性,是毅力,岂能以骨相定终生?李若灵虽出身凡骨,然其修行之路,步步血痕,夜夜苦修,连破三重雷劫关,更在‘断魂崖’秘境中引动天地共鸣——此等道心,岂是灵骨二字可蔽?”
陈子轩起身,玄色长袍衬得他身形挺拔如松。
他目光扫过诸峰弟子,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我曾与她并肩闯‘九曲冥阵’,亲眼见她以凡骨之躯,硬接三重禁制反噬,吐血七步而不退。那一夜,她跪在血泊中画符,指尖裂开仍不肯停。诸位说她是侥幸?那我问一句——你们谁,能在没有灵骨庇佑的情况下,做到如此?”
反对声渐弱,几道原本跃跃欲试的影子缩回阴影。
然而,仍有数道阴冷目光从偏座射来,如毒蛇吐信,悄然落在李若灵身上。
她未动,亦未看,只将掌心那缕尚未散尽的花种气息缓缓收回丹田。
那朵虚幻七重花影虽已消散,但其残留的波动,仍在殿宇梁柱间隐隐回荡,似有古老意志低语。
散会时,人群如潮退去,唯余烛火摇曳,映着青石地砖上斑驳的光影。
李若灵缓步而出,指尖尚存方才灵力奔涌的余温。
她正欲回青云峰,忽觉身侧风动,一道素白身影无声拦住去路。
是苏飞尘。
他眉峰微蹙,袖中取出一小撮灰烬,色泽暗红,如凝固的血渣。
“赵云离殿时,袖口有符灰飘落。”他声音极轻,却字字入耳,“此非寻常传讯符,而是‘血影燃心咒’——需以施术者心头精血点燃,专用于向外界密报重大变故。”
李若灵瞳孔骤缩,指尖不受控制地轻颤。
血影燃心……那是只有在察觉“足以动摇宗门根基”的事件时,才会动用的禁忌秘符。
而赵云,不过是执事堂一名普通执事,竟持有此等邪符?
更可怕的是——他报的,不是掌门,不是长老会,而是……外界。
她忽然想起祖母临终前那一句模糊的遗言:“若有一天你觉醒,切记……莫信近处灯火,那光,可能是引你入渊的鬼火。”
原来,不是妄言。
她抬眸望向山门方向,灵霄山脉苍茫如海,云雾深处,似有无形之眼正冷冷窥视。
她本以为今日之议,不过是在宗门内掀起波澜;却不曾想,这一缕凡骨之光,早已惊动了山外蛰伏的黑暗。
夜风穿廊,卷起残叶簌簌作响。
忽然间,一道极细的暗红火光自结界边缘掠过,如毒蛇吐信,悄无声息地撕裂了一瞬的夜幕,继而疾速消失在山脉极北深处——那方向,正是与素心门素有嫌隙、奉行“灵骨至上、凡骨当诛”的玄冥宗所在之地。
李若灵伫立风中,衣裙翻飞,心却沉如寒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