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漠北急信！”蓝玉看了眼朱允熥，很快向朱元璋报告道。


    朱元璋没说话点点头，给了毛骧一个眼神。


    毛骧马上心领神会，望向其他皇子皇孙时候，语气也比之前柔和了不少道：“殿下们还请回大本堂继续念书吧，齐先生……”


    齐泰也跟着附和道：“诸位殿下、王爷，请吧……”


    皇子皇孙们一个个面露苦色，本以为今天出了这档子事就可以不念书，就能各回各家，各找各娘呢。


    没想到还是逃不过念书……


    朱允炆擦了擦眼中泪花，从地上爬起来，跟在了皇子皇孙们的队伍末尾，扭头看向打着哈欠的朱允熥时，哭得通红的眸子里多了几分阴婺！


    我朱允炆不报这个仇，誓不为人！


    【怎么还要念书啊。】


    【算了，干脆一觉睡到下课吧。】


    朱允熥心里嘀嘀咕咕，刚迈起脚却忽然听到了毛骧的喊声道：“三殿下，陛下说让你留下。”


    “为啥？”朱允熥习惯性的脱口而出，过了会才意识到自己貌似还在大明。


    “你还问咱为啥？只是手足间的比试，你却下那么重的手！是想制你兄长于死地吗？你眼里还有咱吗！”朱元璋火气冲冲的声音从朱允熥身后远处响起。


    朱允熥回头看向朱元璋，眸中带着些许嘲意与冰冷道：“朱允炆是我兄长吗？不见得吧，我是我娘常氏所生，他是他娘吕氏……哦应该称呼为太子妃所生。”


    “我和他本就不是一根苗上长的瓜，真要说起来，我只认我大哥朱雄英！”


    “朱雄英才是我的亲生大哥！”


    一句句话声音不大，却字字直捅朱元璋的心窝子，让蓝玉瞪大错愕的眼睛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常家丫头……


    咱的好外孙……


    朱元璋心里翻起阵阵思念波涛之余，也感觉自己的那颗随着年龄老去的心被捅上了密密麻麻的窟窿，甚至还在不停的从窟窿里流血越流越多……


    “这句话谁教你的？”朱元璋看向朱允熥，身上皇帝的气势陡然爆发出来，虽然无形却让朱允熥心里都慢了两拍。


    这就是皇帝的气势？


    当真是霸道无比啊！


    还好我不是这个朝代的人，没被那些“条条框框”束缚思想过，否则怕不是现在就跪地求饶了。


    帝王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原来不是没有道理啊！


    “允熥！不许胡说！”蓝玉对朱允熥出言不逊也很意外，可还是赶忙出声呵斥道。


    随后他扭头看着旁边的朱元璋，像是请罪更像是为朱允熥求饶一般道：“还望陛下念在允熥他尚且年幼，饶他无罪吧。”


    还不等朱元璋做决定，朱允熥却瞥了一眼蓝玉，悠哉悠哉道：“你又是哪根葱？我好歹也是皇室人员，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我的大名也是你叫的？”


    “你多少有点没规矩了啊。”


    “信不信我一有空就跟我舅姥爷蓝玉说你以下犯上，让他率30万大军踏平你家给你家每个人都盖上一个狗窝？”


    这臭小子，我帮你说话呢，你还数落起我来了？


    真是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这些年允熥一直跟在吕氏身边。


    八成是吕氏了教他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是自己孩子不上心就算了，还把允熥教成这种没大没小的样子！


    这吕氏为了自己亲儿子能登皇位，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蓝玉也冷着脸，从鼻子里狠狠哼出阵阵冷气道：“那倒用不着，俺就是蓝玉，就不麻烦三殿下你给老夫家里盖狗窝了。”


    “什么？你就是舅姥爷？”这下轮到朱允熥声音提高了一些响度，随后换了一副笑脸道：“舅姥爷，你来了的时候怎么不通知一声呢？吃饭了没有啊？我去让厨子也给你准备点水煮萝卜片？”


    还吃什么？气都被你气饱了！


    蓝玉瞪了眼朱允熥，见后者澄澈眼睛里只是笑意，竟然感觉有些悲哀。


    唉，这娃子算废了……


    朱元璋却打断了朱允熥的话，用野兽捕捉猎物时才会露出的威胁眼神看向朱允熥，道：“你刚刚说的那些，是谁教你的？”


    “没人教我，是我自己知道的。”朱允熥倒是如实说了。


    【太子妃吕氏干的。】


    【有事没事就在我耳边叨叨：我不是你母妃，我给你吃穿你应该感恩之类的话。】


    【感恩？感恩个屁！不让我吃饱饭，每天饥一顿饱一顿的，我还要感恩她？】


    【要不是厨子看我可怜，偶尔会给一些吃的，怕不是我早就饿死了！】


    朱元璋听到朱允熥的心里话后，整个人傻了眼，心里隐隐有团无名之火，这吕氏居然如此大胆？敢如此苛责咱的孙子？


    忘了当初是怎么在常家丫头临终前保证要照顾咱的孙子的？


    难怪如今允熥成了这种不三不四样子，都是吕氏教坏的！


    不能让允熥继续留在吕氏身边了，现在都想“叛国”了，尽管还没干……但保不准以后会闯下比叛国还要严重的祸事来！


    在朱元璋还在思索时候，蓝玉继续为朱允熥求情道：“君上，允熥他……”


    “咱知道，童言无忌嘛，咱这么大岁数时候都跟老兄弟几个吵吵着要当皇帝呢，咱没这么小气，但殴打兄长是事实……”朱元璋声音一顿，看向远处收起嬉皮笑脸的朱允熥，继续道：“罚你跪在乾清宫，咱不叫你起来你不许起来……去吧。”


    朱允熥刚想说些什么，听到蓝玉急匆匆让自己谢皇恩，只能叹口气道：“罪孙朱允熥多谢皇爷爷宽宏大量！”


    说完，他就在锦衣卫的看护兼带领下，朝着乾清宫走了。


    朱元璋看了一会儿朱允熥的背影，声音有着落寞道：“凉国公啊，咱是觉得允熥跟咱离得越来越远的，就好像忽然间变了一个人，让咱捉摸不透啊……”


    20分钟后。


    漫天雪花飘飘的湖中亭中。


    热酒，热菜香气飘飘。


    “漠北局势不容乐观啊！缺人缺物资！最主要是缺人，缺有能耐的人。”蓝玉愁眉不展，长叹口气。


    朱元璋面色平缓，问道：“咱之前看信上说战事推进顺利，为何会如此？”


    “刚开始挺好，四殿下指挥有方，在暴风雪中奇袭！又招降了不少北元士兵！”


    “可是快返回的时候却遭遇了连续很多天的暴风雪，断了咱们的运输辎重的队伍！导致一些兵士被冻死被饿死！”


    “一些本来被打得溃逃而不得不藏起来的北元部落残兵居然聚拢起来，又诸多部落增员合并，拉成一支起码有2万人的队伍！”


    “原来投降的北元的兵员，见优势起来了，就趁机和那两万人里应外合突袭，汇聚成了一支5万人的队伍！”


    “之前收复的失地，牲畜都被夺回去了，三殿下，四皇子殿下合起来只剩有2万兵马，还在且战且退。”


    “臣这次回来，就是请令撤退的！”


    蓝玉撰紧拳头，脸色阴沉如水。


    朱元璋心头一颤，没想到局势竟然到了这种地步，眉头紧锁之余抬头看向远处飘飘扬落下的雪花道：“咱知道了，咱会让他们回来的。”


    “唉，今年还真是凶年啊，外面乱，家里也乱……”


    “家里也乱？”蓝玉没听明白，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把今天关于朱允熥除了心声之外的事讲了出来。


    蓝玉差点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后等稳定心神了，额头上的细汗落了一些


    “陛下的意思是咱的外孙是被妖邪附体？”蓝玉忽然听朱元璋说完早些时候发生的事，猛地起身却一不小心碰翻了自己的酒杯。


    随后，他也不管那半杯酒还顺着桌子流淌，当即道：“这不可能！”


    朱元璋瞥了眼蓝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缓缓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难不成你觉得咱说得还有假不成？”


    “蓝玉不敢！”蓝玉低下头，又缓缓回到了位置上，露出费解的表情道：“可这里是皇宫啊，用民间的说法……陛下您可是真龙天子，妖祟怎么敢在这里出现？”


    朱元璋摇摇头道：“这咱不知道，咱也只是瞎猜啊……可如今也只有妖邪能说得通了。”


    “你想啊，一个12岁孩子把一群壮力打趴下，这是正常孩子能办到的事吗？还有……他和允炆打得时候那招数都不曾有人教过他，他如何懂得那么多？”


    “若真是咱的孙子，看到咱的时候不说被吓得语无伦次，起码得有点畏惧之心，可是他有吗？”


    “咱倒是觉得，他看咱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君临天下的皇帝，更像是在看一个……和他同辈的普通人。”


    当然朱元璋还有一句话没说。


    而且他还算计着咱的大明。


    若不是妖邪，又怎会有如此想法呢？


    朱元璋越说越觉得离谱，毕竟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不能用常理来解释了，除去这些可能的猜测之外，在不可能的事情也只能当是真的了！


    听到朱元璋抛出这一连串问题，本来就脑袋一团浆糊的蓝玉更加不知所措，抬眼看看朱元璋，挠着头道：“这……这确实蹊跷啊，可……”


    蓝玉还想再辩解，可是朱元璋抛出的这些问题，他没有办法回答。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不想承认自己外孙被一个妖邪占据了身体，还留有一丝渺茫的希望。


    万一呢？


    万一是陛下想多了呢？


    万一是有人以讹传讹让陛下多想可呢？


    毕竟这是他外孙啊。


    难道要他不顾及一切，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或者自己一剑把自己外孙劈死，权当除妖了吗？


    就算是久经沙场的他也做不到这么绝情！


    可是万一是妖邪。


    也就意味着他的外孙已经死了！


    他蓝玉是个为大明征战沙场的将领，也必须要为圣上“除妖”！


    蓝玉一想到这里，感觉有一条看不见的死结绳索套在了他的脖子上并且勒的他都快喘不过气来，不禁眼眶红润起来，扶起酒杯倒了一口苦酒，一饮而尽后把酒杯拍在了桌子上，道：“陛下，俺蓝玉听你的，你让俺怎么办，俺就怎么办！”


    朱元璋没有回答。


    蓝玉心里难受，他朱元璋就不难受吗？


    再怎么说，现在讨论的是自己亲孙子是否被妖邪占据了躯壳！同时也讨论的是自己亲孙子的生死！


    不过为君者，就是要把所有好的不好的情绪尽可能的隐藏起来，不让外人察觉到。


    朱元璋看向湖中纷纷扬扬飘落的碎雪，心里长叹了口气。


    气氛一时间沉默了。


    直到一阵小跑声传来。


    朱元璋视线视线循着声音望去，就见是齐泰跑过来了并且满脸兴奋，一边跑一边拱起手道：“陛下！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