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楼的电梯门打开。


    林昊走了出来，晚间的冷风灌进楼道，吹得他额前的碎发微微晃动。


    他面无表情地走下台阶。


    楼下，一辆骚包的保时捷911停在最显眼的位置，车漆在路灯下反射着刺目的光。


    那是王少的车。


    林昊的目光在那辆车上停留了两秒，然后移开，落在了不远处停车场角落里，自己那辆灰扑扑的大众上。


    鲜明的对比。


    狗男女。


    林昊的脑子里蹦出这三个字。


    周婷那张麻木的脸，还有她脱光后，用挑衅眼神看着自己的样子，一遍遍在眼前回放。


    真他妈的贱。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嘴里。


    “咔哒。”


    打火机的火苗在夜风里跳了一下，点燃了烟草。


    他拉开车门，坐进了自己的大众车里。


    一股熟悉的，属于他自己的味道，冲淡了刚才房间里那股混杂着香水和荷尔蒙的恶心气味。


    林昊深深吸了口烟，然后将烟雾缓缓吐出。


    白色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也模糊了车窗外那辆扎眼的保时捷。


    烟头在指间燃到了尽头，烫得他指尖一缩。


    林昊把烟屁股摁死在烟灰缸里，又点上一根。


    大众。


    保时捷。


    他妈的，真是天差地别。


    这辆大众，是他卖掉迈巴赫后，用剩下的零头买的代步车。


    那时候，他林昊也是开着迈巴赫，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场里横着走的人物。


    他的健身房，“巅峰时刻”，就开在商场五楼，整整一层。


    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最璀璨的夜景。


    健身房里，是挥汗如雨的男男女女，还有金属碰撞时发出的沉闷声响。


    空气里永远混着汗水、高档香水和蛋白粉的味道。


    那时候，他是最牛逼的教练，也是老板。


    想跟他上私教课的人，能从健身房门口排到楼下停车场。


    钱，就是一串数字，每天都在他的账户里疯狂跳动。


    周婷？


    那时候的周婷，看他的眼神里全是崇拜。


    她会嗲着声音，挂在他身上，指着奢侈品店橱窗里的最新款。


    “昊哥，那个包包好漂亮。”


    “买。”


    “昊哥，这块表配你才好看。”


    “刷我的卡。”


    他从不问价钱。


    只要她开口，他就给。


    看着她满足的笑脸，他觉得一个男人最大的成就，也就这样了。


    现在想来，真他妈的可笑。


    那笑容，跟刚才她看着王少的样子，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


    都一样。


    后来，城市另一头，建起了一座更大、更豪华的购物中心。


    像个巨大的吸血泵，把他所在的旧商圈人流全都吸干了。


    他健身房的会员，一个月比一个月少。


    最后，连付水电和租金都成了问题。


    他眼睁睁看着周围的店铺一家家关门，卷帘门上贴满了“旺铺招租”的告示。


    最后，轮到了他的“巅峰时刻”。


    关门那天，他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健身房里。


    那些冰冷的器械，像一具具沉默的尸体。


    迈巴赫卖了。


    房子也抵押了。


    钱没了，周婷也就走了。


    走得干干净净。


    还欠了一屁股债。


    林昊猛地踩下油门。


    大众车老旧的发动机发出一阵嘶吼，慢吞吞地汇入了车流。


    后视镜里，那辆骚包的保时捷越来越小，最后消失不见。


    就像他曾经拥有过的一切。


    大众车在夜色里穿行，窗外的霓虹灯拉成一条条模糊的光带。


    林昊的脑子很乱。


    不，应该说，很空。


    刚才在公寓里那一幕，他处理得干脆利落。


    但他知道，那只是压抑着。


    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问题。


    今天，他妈的是周六。


    他跟周婷，早就分居了。


    自从他健身房倒闭，卖了迈巴赫，他就从之前那个高档小区搬了出来。


    当时周婷是怎么说的？


    她抱着他的胳膊，哭得梨花带雨。


    “昊哥，你现在是关键时期，要专心搞事业。”


    “我不能再拖累你了。”


    “我们先分开住，给你一点空间。等你东山再起了，我马上就搬回来。”


    当时他信了。


    一个男人，穷途末路的时候，最怕的就是拖累自己心爱的女人。


    他还他妈的挺感动。


    接着，周婷又提出了一个约定。


    “你平时肯定很忙，要到处跑，谈生意。我们就定个时间见面，好不好？”


    “就每周六吧。”


    “每周六，你来我这里。我给你做好吃的，等你。”


    多体贴，多懂事。


    林昊现在想起来，只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忙？


    他那时候忙个屁！


    他忙着投简历，忙着找工作，忙着被一个个老板用鄙夷的眼神看来看去。


    他忙着从云端跌进泥里，摔得一身烂泥。


    她所谓的“别打扰你搞事业”，就是他妈的放屁！


    每周六。


    这个约定，不是为了让他安心。


    而是为了让她自己安心！


    一周七天，她只需要在周六这一天，扮演好那个“痴情等待”的女朋友角色。


    剩下的六天，她可以心安理得地躺在王少那张铺着真丝床单的大床上！


    成为别人的小娇妻，这何止是带了一层帽子。


    操！


    林昊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


    喇叭发出“嘀——”的尖锐长鸣，刺破了车厢里的死寂。


    前面的车主探出头来骂骂咧咧。


    林昊置若罔闻。


    怪不得。


    怪不得每次他周六去找她，她都显得那么疲惫。


    他还傻逼兮兮地以为，是她一个人生活太辛苦。


    怪不得她总是不让他留宿，每次都找各种理由把他赶走。


    “明天还要上班呢。”


    “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才有精神。”


    去她妈的！


    真相，原来是这么不堪。


    他林昊，在她眼里，就是一个每周打卡一次的傻子。


    一个活在周六里的备胎。


    甚至，连备胎都算不上。


    只是一个她还没想好怎么彻底甩掉的垃圾。


    “呵。”


    林昊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干涩的笑。


    真他妈的精彩。


    周婷。


    王少。


    保时捷。


    这些画面在脑中交替闪过。


    林昊的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他猛地一脚油门踩到底。


    老旧的大众发动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咆哮，疯了一样朝前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