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


    郑善云缓过神，撑着坐起身，转而视线往屋外看了看。


    你怎么会到永州？


    萧瞿生自然懂她目光，换了个话题道：“你刚刚，喊谁的名字？”


    能如此让她魂牵梦绕，此人必定对她很重要。


    “我常年梦魇，有时不知会说些什么。”郑善云抬眸，十分冷静清白看向他。


    萧瞿生常年保持高度警惕，想到她连日来对自己的抗拒，且她之前对此婚事反抗。


    自然轻而易举从她模糊口中平凑出“逸之”。


    “你执意要来永州，不会是想着那情人吧？”萧瞿生心中阴暗猜忌蔓延，语气颇有几分审问犯人的意味。


    “世子爷，何至于咄咄逼人呢？”


    郑善云盯着他瞧，莞尔轻轻笑道，彼此势均力敌。


    她伸手，指尖触碰眼前人眉心，“世上许多事论迹不论心，我与你，怕是前世牵扯的孽缘。”


    昨夜一事，郑善云忽然对眼前人释怀，凡事总心里，便是庸人自扰。


    下一刻，萧瞿生爽朗笑声传出，屋外候着的婢女奴仆抬起视线，彼此面面相觑。


    只觉得这场景画面，有些诡异。各自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屋外雨砸落屋檐，发出清脆声，近乎下了一整日，空中裹席层层寒意。


    郑善云望着连绵大雨，盯着入了神，萧瞿生接过婢女手中碧蓝色镶嵌金边披风。


    她垂眸，那道宽大的手掌系着秀带，末了，扯了扯是否安稳。


    安稳是安稳，只是不太好看。


    瞧得视线久了，萧瞿生忽略不了她预伸手去解的动作，带着显而易见几分嫌弃。


    雨愈发得大了，似要将天落个窟窿。


    “世子，少夫人。”


    两列侍卫扣着几人，带站定，众人衣裳裤脚滴淌着水。


    其中，为首被扣押的人尚未站稳，小腿一软扑腾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求饶道：“世子饶命、世子饶命。”


    侍卫长拱手道：“禀世子，此人被发现时正弃船逃跑。”


    “世子爷，小的家中还有妻儿老小照顾，求您看在小的数日未眠，为你乘船的份上，绕过小的这次。”


    “你行船多年，该经验老道。”何承落在后面，撑着伞路过时，恨不得踩碎这狗东西。


    “若非世子下令停岸永州，只怕今日肃江中多上千条冤魂！”


    “小的着实没有预料到啊。白日还晴空万里，一切正常。”


    “世子，属下在此人贴身衣服搜出几封书信。”何承赶来院中，先是向郑善云规规矩矩行了礼，唤一声“少夫人。”


    何承笑得有几分憨厚，“多亏少夫人神机妙算，咱们这行人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你不是不知，是不想告诉我们。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船只吃水过深，若非底仓进水，便是江水线上涨。你故意隐瞒不报，是想拖着这一行人垫背。”


    少夫人的话一出，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当时，后面商船心里有疑问，但想着前头有晋国公世子与庄宁县主。便也大着胆子继续寻求庇护。


    这样狂风席卷，一行人成江底怨鬼。往后众人想起这件憾事，也只能叹一句老天不长眼。


    “妖妇！”


    船长原本只想替自己求饶，将这事定义为疏忽。怎料，被一介不出深闺的小姐妇人点名。


    他脸上眼底有一丝被拆穿的慌乱，还有暗藏杀心的阴鸷。


    奋起挣扎，袖中射出毒箭只指萧瞿生。


    郑善云同他并肩而战，看见飞速由远及近宛如蛇信子的东西，濒临死亡的感觉令人有瞬间清醒。


    她下意识拽住身边人衣角，口中呼唤：“小心！”


    天旋地转，脑袋被人捂扣，圈住腰身的力道很紧很紧。


    “拖下去。”耳畔声音瓮瓮的，带着几分萧寒肃杀。


    很快，庭院雨声吵闹过一阵，又恢复原样。


    萧瞿生护着怀里的人，此时却不敢抬起头来。


    他笑，“原来，少夫人之前的威风是强撑着？”


    瞧着此番模样，与之前有了对比，倒更觉得眼前人更欢爱些，不是那么柔和恬淡，高高在上冷冰冰。


    闻言，郑善云抬起眼，红着眼恼嗔瞪他。推开他转身跨入内室，吩咐婢女关门。


    。


    这雨不绝下了两日，河水上涨，好在早有准备，沿河百姓转移，少了一番生灵涂炭。


    郡守感激万分，半老的长者老泪涟涟，对郑善建连连拱手，身为一方父母官，此番自个又欠下郑氏万千。


    “高大人，礼重了。”郑善建拦住永州郡守行大礼，“生灵涂炭之事谁也不愿看见。郡守不觉我言有诈，反以计行事，是永州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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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之福。”


    两人行走城南，探查受灾百姓是否安顿好，郑氏随行府丁在不远处设粥棚。


    粥棚前排起长队，好在有官兵维护秩序，并未有贼人从中乱。


    队伍中，稚童妇人衣旧裳破。被秋风一吹打，捧着破碗的单薄身子止不住带着寒颤。


    “萧瞿生，长安比这里还要冷吗？”


    郑善云侧首，看着与自己一同站在高处的人。


    长安冬日雪已不是冷，任凭你裹狐裘踩羊皮靴，森森寒意无孔不入，钻出一丝缝隙往人骨缝里搅动。


    “寒冬飞雪厚三尺，檐角冰棱为刑器。”萧瞿生不瞒她，侧身替她挡住迎面冷风。


    郑善云未施粉黛，面色清透苍白，其眉如远青，含着几分悲天悯人的抑郁。


    每年冬天，无论南北，各县总有人熬不过三九隆冬。先是老人小孩，青壮年为了一家生计不由得在外奔波，有些人命好扛过去，然回去则捧着亲人冰凉尸骨。


    古往今来，此事常有到人心麻木。


    光是听他这般说，郑善云便被自己的想象吓得打个寒噤。


    永州城南处，有一座千年古刹。


    雨势渐小至停，萧瞿生便下令启航。郑善云却告知萧瞿生，她欲去拜佛。


    “世子，四皇子遇袭。”


    何承传来长安急报，四皇子深受皇帝喜爱，皇帝曾数次于众臣前明言，四皇子有其年轻风采。


    如今皇帝病重且尚未立储君，四皇子自然成为成年皇子们以及某些朝臣的眼中钉。


    “夫人一片慈心，拜佛不必拘泥一方，长安有数百座寺庙。”


    萧瞿生如此说，便是不愿她去，此番在永州逗留三日，已耽搁许久。


    “可是母亲已经应允了。”郑善云笑得畅意，像是知道他要这般说，自己早有了对辞，“本朝素来注重孝道，我是听您的，还是母亲的呢？”


    萧瞿生不禁扬眉，一把将她搂进怀抱，低头对上她的目光，咬着牙，语气沉沉道：“呵，你倒是机灵。”


    晓得用母亲来压他。


    郑善云皱眉，十分抗拒同他接触。奈何她越挣扎，他力道圈得越紧。


    “萧瞿生，你放开我！”


    “朝中局势严峻，我留下兵卫护母亲和你。”萧瞿生不由得短时间做出决策，他抬手擒住两只乱打自己的手，“我们长安见，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