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妄瞳孔一震，他爷爷在做什么生意？买卖器官？黑市交易？该不会他们程家这棵参天大树的资金来源完全不干净吧？


    池然此刻只希望程妄快点回去。


    程妄此刻也想快点回去问清楚。


    达成一致，程妄撑开伞就往回走了。宋书则是邀请池然进到了一楼角落的一间书房。


    书房不大，但没有窗户。阳光没办法透进来，灯光也不明亮。书房中间有一张大大的茶台，周围到处都是古籍古董。


    宋书请池然坐下，然后道，“池队长，说说细节吧。”


    池然微微歪了歪头，然后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案件细节，无可奉告。”


    宋书皱了皱眉，“那我怎么帮你？”


    “签合同，你做我们警队的特殊顾问。”池然很板正，不愧是国家精挑细选的人。


    “池队长，你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我不知道你们案情的细节。我都不一定能帮上你的忙，你确定要在彼此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签合同吗？”宋书挑眉看向他。


    池然好像也发现了，从他走进别墅开始，他就对宋书有一种特别的信任，他不好奇、不质疑、不用自己的专业对宋书进行任何判断。


    可能，她与众不同吧。


    池然顿了顿，还是很认真地说道，“我师傅说，8年前那场特大杀人案是你协助侦破的。我相信你。”


    宋书随手拿起一支笔将头发盘了起来，抬起右手轻松随意地搭上了池然的左臂。


    闭眼，沉思。


    一股冰冷的触感就这样席卷池然全身。她的手冷得可怕，仿佛再多跟她接触一秒就会成为一座冰雕。即便是这样池然也没有收回手，任凭宋书握着，直到她自己睁眼，松开。


    “你们掌握的证据太少了。”宋书说。


    池然突如其来地感到惊慌。


    她怎么会知道？


    宋书抬了抬手，示意池然喝杯茶，“暖暖身子，池队长。”


    池然此刻真如冰雕，他震惊得不知如何是好。这宋书到底是何方神圣？是不是有点怪力乱神了？


    8年前，他师傅说的的确是——8年前。按宋书这个年纪来看，8年前她应该还是个高中生，她有什么能力可以帮师傅破特大要案？


    此刻亦是如此。


    他怎么从未问过眼前这个身份不明的女人有什么能力可以帮他破连环杀人案？


    “邱老队长又不会害你。”宋书道，“快喝吧，不然一会儿冻死了。”


    池然乖觉得喝了茶，然后被宋书请出了书房。


    “签合同吧。按你们的流程来。”宋书说着坐回了原位。


    池然的同事办事效率一绝，宋书说完没一个小时完善的合同就传到了池然这里。


    池然把手机递给她，“如果没意见的话，今晚到队里就能签。我们加急走的流程。”


    特事特办。


    “等把合同签完我就跟您说明案情情况。”池然道。


    “不用了。”宋书摸摸太阳穴，“直接开始就好。”


    池然看向她，一时之间竟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她好。


    但这事情也非常奇妙，他竟然完全没有怀疑过她的能力，而她也完全没有质疑过他的人品。


    从他进屋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建立了一种奇怪的信任。


    他还是只有一句话，这个宋书，与众不同。


    大约到零点的时候，雨已经小到可以正常行驶了，池然和宋书出了门，也给看守嫌疑人的同事打了电话，让他们把人带到队里来。


    宋书坐上了池然的越野车便轻轻地在副驾驶睡了过去。


    宋书外套上的佛手柑香侵入池然的鼻息，原来整个屋子里弥漫的是同一种味道，佛手柑的味道。


    池然闻到过后竟然觉得特别安心，好像今天晚上过去，一切就都能顺利解决。


    宋书再醒来时已经到了警局，池然小心翼翼地把她叫醒，然后领她先去签了合同。


    嫌疑人被带到了屋子里，池然问宋书需要准备些什么。


    这句话池然在宋书同意后问过很多遍，宋书一直都说什么都不用。


    但临进审讯室，池然还是再问了一遍。


    宋书还是回道，“什么都不用。”


    “好。”池然带宋书前往嫌疑人所在的房间。


    “那个…”宋书看着池然，在房间门口停顿了片刻，道，“我一个人进去就好，你们在外面等着。”


    池然顿住了。


    “放心。”宋书看了看池然，“你们不都在外面看着监控吗？”


    “好。”池然也不扭捏。


    宋书扶住门把手要进去的那一刻，突然又看向池然，“对了，池然。”


    “嗯？”池然往前进一步走到宋书身边，他比她高一个头，二人此刻是呼吸相闻的距离，宋书的呼吸均匀的在他的脖颈处游移，让见过一切大场面的池队长没来由的慌乱了一瞬。


    “我身弱。”宋书说完便进去了。


    池然愣了几秒，然后走到外面的监控室和同事们一起准备监听过程，但不知怎的监控的屏幕一直在闪，画面不稳定，传出来的声音也全是电流杂音，宋书跟嫌疑人的对话池然一句都没听见。


    但为了不打扰宋书，池然也没有敲门叫停。


    大约十五分钟之后，画面恢复正常，宋书和嫌疑人的对话也仿佛结束。


    声音静音，画面静止。


    “还没修好？”池然问技术部的同事。


    “刚修好。”技术部的同事回答。


    “什么都没听见？”池然刚说完，就见镜头里的男人朝宋书大喊一声准备扑过去掐她。


    池然立刻开门冲了进去，没有一秒迟疑，而此刻的宋书就这样稳稳地倒进了池然的怀里，然后跟他说，“记忆恢复了。”


    说罢宋书便昏了过去。


    宋书再醒来的时候是后半夜，身旁陪着她的女警正在看文件。看到宋书醒来之后立刻放好东西扶她起来。


    宋书摆摆手说没事，然后问道，“池然呢？”


    “还在审讯室。”女警回答。


    宋书点了点头便准备回家了。起身要走的时候她又转过头来跟女警说，“出来后让他联系我。”


    “好的宋小姐。”女警将宋书送出了警察局大门。


    凌晨四点的寒风呼啸着灌入宋书的衣服，台风带来的极端天气还没有消停，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给这寒冷夏夜又增添了几分阴郁。


    “程渡给你多少钱？”与宋书并肩而行的人发出了疑问。


    但是，没有人能看见谁在与她并肩。


    “一百万。”宋书用右手摩挲了一下撑伞的左臂，试图取暖。


    “不值当啊。”来人说着，“花了这么大力气。”


    “你不懂。”宋书说。


    “我怎么不懂。”来人陪着宋书继续往前走，也不站在宋书从警局借来的伞下，毕竟这雨也淋不到他。


    “你又不是人，你不懂什么叫感情。”宋书撑着黑伞往前走着，又再抱怨了一句，“跟你走一块太冷了！”


    “我不懂！”来人气急败坏，“我见过的眼泪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


    “那你应该理解，我和程老接这个事情也不全是为了钱和阴德币。”宋书说。


    她的身边人笑了笑，“难怪都喜欢跟你们人类合作，你们羁绊太多，太好掌控。”


    宋书气急败坏地瞪了对方一眼，“谢必安。”


    对，没错，宋书身边的男人是白无常来的。


    宋书也没想到白无常是个二十来岁的帅哥，不过在她小时候人家就是二十来岁的帅哥了，等她再老一点人家还是二十来岁的帅哥。


    “我又没说错。”白无常笑她，然后边说边消失在了雨夜中，“宋书，别再同情心泛滥了。”


    宋书撑着伞，在雨夜中愣了神。


    宋书只是一个普通人。至少在六岁之前，她是一个普通人。父母和睦，长辈健康，父亲开的公司已有起色，在她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她家境殷实，非常幸福。


    可是六岁那年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爷爷奶奶相继去世，父母带她开车回老家奔丧的路上遇到车祸，在那场车祸中宋书彻底成了孤儿。


    事后调查结果说是因为货车司机疲劳驾驶导致了这场惨案，肇事者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但事情远不如看到的那么简单。宋书从医院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雾团，隐隐约约，颜色不同，大小各异。她问护士姐姐，那是什么？护士姐姐说她脑震荡了，得再叫医生来看看。


    医生还没来，谢必安就来了。


    谢必安说，“宋书，恭喜你成为新的引路人。”


    那时宋书才六岁，她根本不知道眼前这个白衣大哥哥在说什么。


    后来她知道了。那场车祸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具体是谁她并不清楚，但她从谢必安那里知道，货车司机不是疲劳驾驶，而是被怨魂操纵了身体。


    怨魂没有进入人体的能力，除非有人给了它助力。


    本来抓到那怨魂便也就知道了，但鬼差去的时候那怨魂已经魂飞魄散了。


    至此，无人知晓那场车祸的背后主谋到底是谁。


    没有人知道他拥有什么能力，了解多少情报，如何获得了让怨魂进入人体的引魂索和将怨魂打得魂飞魄散的挥魂鞭。


    他是谁，谢必安他们也很想知道。


    宋书，则是被牵扯进这场怪力乱神车祸中的唯一幸存者。她的魂魄在游离时就被地府标记为了“阴阳引路人”。


    此后，这就成了宋书的工作。


    “阴阳引路人”是地府在阳间的合作伙伴。有极少数因冤屈、遗憾、不甘、牵挂等各种原因无法被鬼差甚至黑白无常牵走的魂灵会滞留在阳间，基于阴阳两界严格的规则限制，地府不能强行将其带走，引路人的工作就是通过各种方法将他们引回地府。


    引路人是有偿的，每成功引回一条魂灵，就能赚100阴德币。这阴德币在阳间自然毫无意义，但在地府是唯一流通货币。


    阴德币的获取方法有很多种，比如活着的时候行善积德，每行善一次可以获得1阴德币，死后可以在地府银行领取；或者在地府工作，根据工作的不同每年获得5～15个阴德币；抑或者，提供一些情绪服务，比如唱歌跳舞说书唱戏，或是生前幸福、自然死亡的魂灵为因意外、凶杀、自杀、病痛等各种其他原因死亡的魂灵提供鬼届心理咨询服务等；更有甚者，拥有特殊技能的鬼魂可以提供技能教学服务。最后，还可以用阳间的钱交换，比如A鬼的子孙给了B鬼的子孙100万，B鬼就把手中的10阴德币卖给A鬼，当然这就涉及托梦业务和诚信交易问题。


    阴德币的使用也非常广泛。除了在阴间世界的生活娱乐外，还有一些连通人间的功能。比如托梦，由地府开设的专业托梦机构提供服务，每托一次消耗10阴德币，在地府属于奢侈消费。很多魂灵刚来的时候都愿意将生前行善积德攒下的阴德币用于托梦，表达对亲人的思念。后面大家就不太爱用了，因为阴德币的赚取并不容易。更有甚者，消耗大量的阴德币，去宿命司为子孙后代避开一次严重的灾祸——这也是很多有牵挂的魂灵努力赚钱的原因。这也是宋书套现的主要手段。


    她与地府，已经合作十九年了，现如今早已赚得盆满钵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