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千帆死死盯着那片看似平缓，实则暗藏杀机的雪坡，脸色煞白。


    “都给我停下！”


    他突然吼了一嗓子，声音嘶哑，完全没了平日里学者的斯文。


    正准备带队向上攀登的齐卫远动作一顿，回过头，眉头拧成了疙瘩。


    “老杨，怎么了？”


    杨千帆几步冲过来，指着脚下的雪地。


    “这里的雪层根本没压实！下面全是空的！”


    他用登山杖用力往下一戳，杖尖轻易地穿透了雪壳。


    没入了半米多深，拔出来的时候带起一阵空洞的回响。


    “你们要是穿着冰爪这么一脚踩上去，雪壳当扬就得碎！”


    “到时候整片雪坡都会跟着塌陷，所有人，一个都活不了！”


    杨千帆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


    “这里往上，整整一千三百米，都是这种‘糖霜雪’！”


    “我们必须一口气爬过去，中间不能有任何停顿！”


    他喘了口气，指着远方被风雪遮蔽的山脊。


    “爬到海拔7120米那个大风口，才算真正踏上珠峰的攀登路线！”


    队员们的脸色都凝重起来。


    一千三百米，匍匐前进，不能停歇。


    这不仅仅是体能的考验，更是对意志的碾压。


    齐卫远看着杨千帆，这老哥的嘴唇都冻得发紫了，但眼神里却烧着一团火。


    “老杨，你还能撑住吗？要不先休息一下？”


    “休息个屁！”


    杨千帆瞪了他一眼。


    “老子身体好得很！”


    “行。”


    齐卫远没再多说，他知道，这时候的坚持，源于一个科学家的专业和尊严。


    他转过身，面向全体队员，声音不大，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全体都有！拆冰爪，换雪橇板！”


    “准备匍匐前进！”


    “是！”


    队员们没有任何迟疑，立刻半跪在地上。


    “咔哒、咔哒……”


    金属卡扣解开的声音在风中格外清晰。


    锋利的冰爪被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轻薄坚韧的碳纤维雪橇板。


    这东西不大，刚好能垫在胸腹和膝盖下面。


    在雪地上滑行时能提供支撑，分散压力，避免压垮脆弱的雪壳。


    齐卫远压在队伍最后面。


    陆隼在最前面开路。


    队伍经过一道狭窄的冰裂隙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滑了过去。


    裂隙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幽蓝，寒气向上直冒。


    整顿好装备，真正的考验开始了。


    他们开始进入那片被称作“墓扬”的悬冰川之下。


    按照正常的登山流程，这种路段必须有先遣队提前数天抵达。


    用冰锥和绳索设置好稳固的路绳。


    但他们是突击队，是来救命的，不是来旅游的。


    时间，就是一切。


    “保持距离！注意呼吸节奏！”


    陆隼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沉稳有力。


    队员们散成一列，每个人都像是一条壁虎。


    用手肘和膝盖的力量，驱动着身体在雪地上缓慢而坚定地滑行。


    头顶上的悬冰川，离他们太近了。


    近到能看清冰层中冻结的气泡和纹路。


    巨大的冰块犬牙交错，像是一头头择人而噬的远古巨兽，悬在他们头顶，随时可能落下。


    有些地方，冰川的下沿甚至直接擦过队员们的背囊。


    冰冷的触感从背后传来，像是死神的指尖在轻轻抚摸。


    没有人说话。


    风声，喘息声，雪橇板摩擦雪地的沙沙声，构成了这片死亡地带唯一的交响乐。


    所有人都默默地，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


    突然，最前面的朱满福动作停滞了一下。


    “队长……那……那是什么……”


    他的声音通过喉震式耳机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带着明显的惊恐。


    齐卫远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在不远处的一块凸起的冰岩下，一只套着红色登山靴的脚，突兀地从雪地里伸出来。


    靴子还很新，但连接着它的小腿，已经变成了黑紫色的干尸。


    而在那只脚的旁边，雪地里还散落着半截登山杖，和一个被撕裂的背包。


    “别看！继续走！”


    齐卫远的声音冷得像冰。


    “管好你自己的路！”


    “是……”


    朱满福打了个寒颤，不敢再看，埋头拼命向前爬。


    “悬冰川墓扬”。


    这个名字，不是空穴来风。


    这里埋葬的，都是曾经试图征服这座山峰的勇者。


    时间，在极度的压抑和疲惫中，变得异常缓慢。


    四十分钟后，他们已经匍匐前进了超过一千米。


    距离出口，只剩下最后五分之一的路程。


    前方那个被称为“大风口”的山脊隘口，轮廓越来越清晰。


    从隘口灌进来的狂风，也愈发猛烈，卷起大片的雪沫，打在脸上生疼。


    胜利在望。


    每个人心里都憋着一股劲。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压阵的齐卫远，耳朵猛地动了一下。


    在呼啸的风声中，他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致命的异响。


    那是冰层内部，因为应力变化而发出的呻吟。


    咯……吱……


    声音很轻，却让齐卫远的瞳孔瞬间收缩。


    “全体注意！”


    他的声音通过耳机，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和决绝。


    “全速后撤！快！！”


    “陈骁！带队撤！这是命令！”


    队员们愣了一下，但常年训练出的肌肉记忆让他们立刻做出了反应。


    没有任何疑问，没有丝毫犹豫。


    所有人立刻调转方向，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向来路滑去。


    然而，有两个人没动。


    陆隼和杨千帆。


    “队长！”


    陆隼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和焦急。


    “怎么回事？马上就到头了！现在撤退？”


    杨千帆更是直接，他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出口，眼睛都红了。


    “我不走！”


    “齐卫远，你知道我们退回去意味着什么吗？”


    “风雪会把路彻底封死！我们再也没有机会上去了！”


    “我他妈不管什么机会！”


    齐卫远的声音如同咆哮。


    “我只知道，再不走，我们都得变成这里的路标！”


    ……


    总指挥部里。


    大屏幕上，代表着突击队员的光点，在即将抵达终点时，突然开始飞速后退。


    “怎么回事？！”


    “他们为什么要后撤？明明马上就成功了！”


    专家席上一片哗然，所有人都无法理解。


    王女士紧紧盯着气象云图，喃喃道：“风速还在正常范围内，没有雪崩的迹象啊……”


    所有人都惋惜不已，只有老将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停留在最后，没有移动的光点。


    他的手指，重重地敲击着桌面。


    老将军的声音不大，却压住了所有的议论。


    “我相信我的兵。”


    ……


    悬冰川下。


    齐卫远看着纹丝不动的两人，肺都快气炸了。


    “陆隼！杨千帆！我命令你们，立刻撤出悬冰川范围！找地方避难！”


    “这是命令！”


    两人还在犹豫。


    就在这一瞬间。


    “咔——嚓——”


    一声清脆，却又如同山崩地裂般的巨响，从他们头顶的坡顶传来。


    一道肉眼可见的裂痕，如同一条黑色的闪电，瞬间在洁白的雪坡上蔓延开来！


    那条缝隙，正在以恐怖的速度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