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那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魔族的气息，因此从旅馆窗户翻出去将他杀死，或许这是一个圈套，我试着为自己开脱，准备找弗兰梅请罪。


    ——但是我忘了，弗兰梅也是一个决定就绝不会后悔的人。


    我推开旅馆的门，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铺天盖地的惶恐在一瞬间朝我涌来，将我吞没得不知所措。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自己是一个人。


    “小姐，如果你是要找你的同伴们，她们已经离开了。”一个差不多到我肩膀那般高的妇人拖着扫帚和簸萁，浑身散发着勤劳的清爽干燥气息，面容疲惫地提醒我。


    我认得她，她是这家旅馆的老板娘，当时给我们三人一起办理入住的。


    我不由得燃起一丝希望，不过是一个晚上，她们应该走不了多远，“那个，您知道她们往哪个方向走了么？”


    妇人疑惑：“你们不是同伴嘛。”


    “呃……我、我和她们闹了点矛盾，所以她们就先离开了。”我心虚地移开视线。


    她露出了然地神色，接着又摇摇头，“哎，你放宽心，同伴之间没什么矛盾是解决不了的。我可接待过不少像你们这样的冒险者，大打出手的都有不少，最后不还是都好好的……虽然我没看见她们去哪了，不过你可以去问问附近的店铺。”


    “我明白了，谢谢您的帮助。”


    我向她礼貌地道别，出了旅馆。


    但是我很清楚，既然连旅馆的老板娘都没给她留下线索，弗兰梅就更不会给其他人留下行踪了，她一向谨慎得很。


    那么现在去哪呢。


    我感觉肚子有点疼，可能是有点饿，抬眼望向天空，发现太阳快要落山了。我一怔，怎么过去了这么久？


    我感觉眼睛肿胀，酸酸的，赶紧用手指去捂。我的手一直是冰的，还经常冒冷汗，我觉得不舒服的时候，弗兰梅会帮我暖一下。


    眼皮接触手指，确实稍微缓解了一点，我打起精神又接着往前走，顺手裹紧斗篷。


    我兜里还有一点零钱，是弗兰梅给我的，但是我不想用来吃东西。


    不知道该在哪里停，所以我就这样一直往前走。其实我会这么害怕，说白了还是我比较娇生惯养，在从前的世界，有家人宠着我，在这个世界，又及时找到了弗兰梅这个靠山养我。


    有些事情，其实离了某些人就会异样。


    我记得附近有个冒险者公会，刚才那个妇人提到的冒险者们应该会常来这里聚会、接任务什么的。


    所谓的冒险者公会从外面看还挺像模像样的，在这里显得格外平常，不过，对于我这个一次也没有见过真实冒险者公会的人来说蛮稀奇的，因此生出些许奇怪的感觉来。


    可能看多之后就适应了。


    一推开门，就是呛人的烟味、酒气，吵吵嚷嚷的声音挤进脑子里，头晕晕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等我从晕眩中缓过来，周围已经静下来。


    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男人吧嗒吧嗒地抽着烟，拧过身来看我，“喂喂，真是什么人敢都来冒险者公会啊——”


    他语气中的戏谑和调侃几乎要溢出来，让我有点不舒服，几个男人又配合地笑了几声。


    这就是群嘲？


    他们连连口头打压了我一番，不过也许是送死的新人太多，也兴许是我的脸绷得紧，领头的男人觉得没意思，烦闷地耷拉下眼皮，便重新面向木桌跟其余人喝酒打牌。


    事实上，我已经压力山大了。


    我没有选择注册冒险者，而是学着一些比较孤僻的冒险者坐在角落里，他们有的实力比较弱，疲惫的沟壑几乎穿透每一层，如同昏迷般倚在墙上睡着了。


    仿若雕塑、死去一般地深眠。


    我有种他们再也醒不过来的错觉。


    但是仔细一想，我又何尝不是呢？我深陷于这个名为穿越的梦境，有了所爱的人、有了能够为之努力的事物，却因为失手杀了一个人，所有努力维持的假象全都消散，一朝给我打回原形。


    最初我很惊慌，急切地想要弗兰梅原谅我，哪怕我清楚弗兰梅是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原谅我。


    现在我已经不再奢求，结果为重，人死就是死了，我把他和那个巡逻的人一并埋在城邦外的一处荒地，短时间内应该是挖不出来。


    其实失去一切并不会感到轻松释怀，反之，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了，血液都不知道该往何处泵流。


    要是再也醒不过来也挺好的。


    我闭上眼睛，像猫咪那样团成一团。


    “喂，小妞——”一个暧昧且故作缱绻的女声在我附近响起，我感到一阵刺鼻的酒味猛地冲击鼻尖。


    我立刻打了个喷嚏，眼睛也朦朦胧胧地睁开，昏黄浮躁的空气浅浅提炼出一个人形。


    那名女子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但我清楚她的年龄肯定不止如此，因为她长着一对和芙莉莲一样的精灵耳。湛蓝的长发松松散散地披下来，像翠鸟。


    气质倒是和芙莉莲差了十万八千里。


    这个人显然更加轻佻，不够庄重。


    我默默用指尖推开她故意怼到我鼻子上的烈酒，缓缓吐了口气，面部肌肉刻意放松下来，瘫着脸故作凶恶地、用我那半个眼珠子瞅她。


    “什么？”我毫无感情地问她。


    她微微退后一点，饶有兴致地看我扶着长凳起身，摸着下巴作沉思状。


    蓝发精灵等我坐正才出声道，“……你，长了一张魔女的脸啊——”


    我有些意外，这是能轻易看出的么？


    然后她不等我回答，自顾自地朝我伸出手来，“我是尤菲米娅，是「维因」小队的队长，现在诚邀你加入……”


    “如果我不加入呢？实不相瞒，我现在连冒险者都算不上。”我耷拉眼皮，毫不留情。


    蓝发精灵信誓旦旦地将后背搭在桌角，雪白的手肘顶着桌面，我这才注意她的手腕上有一圈沉重的镣铐，“你会的，因为你除了加入我们无路可走。”


    我是知道「维因」这个冒险者小队的，进来的时候挂了一块大大的公告板，上面显示各个小队的排名。但是能一眼看见的只有四十个，剩下的需要手动翻阅，「维因」不算显眼地缀在最尾端。


    “那很遗憾，你猜错了。”我站起身，冷冷地睨向她，“麻烦让一下。”


    她三番五次热脸贴冷屁股，没觉得丝毫不快，甚至还悠然自得地耸耸肩，给我退开位置出去，“祝生活愉快。”


    我没理她，径自出了冒险者公会。


    果然我还是不适应这样的地方，哪怕我知道遇到那个蓝发精灵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对方除了诱劝我加入冒险者小队，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什么冒险者，那种饱了上顿饿下顿的日子我才不想过。


    我才刚到街上，就被人拦住了。


    是一个女人，手中死死抓着一张肖像画，目光似乎倾注千言万语，盘踞着绝望和恐慌的颜色。


    “那、那个……请问您有见过我丈夫吗？就是这个人……！”她额角有汗珠滚落下来。


    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人。


    声音似乎渐渐从我的身体远去，“……没有，非常抱歉。”


    女人似乎早料到这个结果，麻木地点点头，放我离开后又跟上另一人。


    光靠一个人拿着肖像问能做到什么呢？我心情很复杂，但凡她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都不至于干出这种事来。


    且不说常人一般对路人没什么印象，有些人就算是有印象，为了逃避女人的纠缠也是不愿意说的。


    不过，我也没资格评判她。我慌了神之后未必能做出比她更理智的判断。


    我没走出多远，余光瞥向后方，那个女人追上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搬出询问我时如出一辙的说辞，“那个……！”


    然后我看见她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撂翻在地，很沉重的‘嘭’一声，飞沙四溅，我想她肯定伤得不轻，但是她很快从地上爬起，半边脸颊上还带着一大片被碎石磨出的血痕，正点点往外渗。


    “请您等一下……！”她连站起都来不及，匍匐过去伸手拽住那人脚边的一块布料。


    我完全没料想到她会这么执着，又去看男子的反应，却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个男的身上有非常强大的魔力波动，我还察觉出一丝魔族气息，但是鉴于昨日的误判，我不敢轻易出手。


    紧接着下一秒，那个女人的头瘪下去了。男子收回脚，云淡风轻地正欲照之前的路线走下去。


    瞳孔微缩。


    他面无表情地回头看我，眼中仿佛凝结了一整个冬天的寒意，是完全野生的形态。固然很美，看似也很无害，但是小看自然的力量是会吃大亏的。


    他的视线没有半分偏移给已经逼至身前的法杖，杖身的水滴型流苏随风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悄然绷紧了气氛。他道：“人类魔法使？”


    我同样以冷酷的神情回望他，但是我很清楚，眼底的怒意是遮盖不住的。


    “你的魔力很少，会死。”他不解地看我。


    我动作未变，“谁死还不一定。”


    [青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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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第 2 章 翠鸟老大call我进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