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灵兽将一楼围了个水泄不通，只有白色与金色的剑芒穿插在其间，血污糊了一层又一层，断肢残躯在兽爪之下顷刻间成为一团烂泥。


    掩日剑锋朝着恶犬劈出一道弯月形剑芒，紧接着反身一刺，贯穿了白头蝙蝠的喉咙，将其钉在墙上。


    裴悯猛地抽出灵剑，惯性作用下连退几步，又接连甩出一串符篆，肌肉与关节在规则约束下钝痛越来越明显。


    这么下去不行。


    裴悯斩下双头灵犬的一侧的脑袋，趁着头还没长出来，侧目看了越青一眼。


    越青像是黑夜里的一团火焰，巨大的飞蛾将火焰围了个密不透风，烧不尽，灭不完。


    她不是这些灵兽的主要攻击目标，绝大多数灵兽都冲着越青去了。


    杀是杀不完的。


    更何况……


    裴悯目光隐晦地扫过楼顶，那里还有一个合体巅峰的大家伙没动。


    要如何才能破局？


    裴悯仰头咽下一瓶补灵丹，奋力一脚，视线飞速扫过整个内廷的布局。


    这些灵兽的目标是越青，攻击的原因是违反了规则。


    这样大规模的攻击，说明域主铁了心想要解决玩家，只有一方落败，攻击才会结束。


    不，不对！


    黛色青筋在额角突突跳动，裴悯一脚踹翻了张牙舞爪的白萼红蛛，剑尖点地，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


    如果把越青和这些灵兽，比作两只占上斗兽场的野兽，那域主就是斗兽场的主人。


    NPC杀不完，斗兽场砸不了，结束比赛就只能从越青本人身上下手。


    可越青不能败，失败就是死亡。


    那就只能……


    让他消失！


    NPC失去目标，无论是结束还是拖延，起码能有片刻喘息。


    【你怎么让他消失？】持续不断的战斗下，掩日也显露出几分疲倦，【他是违反了规则，又不能强行把他送出去。】


    【那就用另一个规则来打败这个规则。】


    裴悯稳稳将手中的剑送入白萼红蛛腹部，高声道，“赌一把吗？”


    “想做什么？” 一片灵剑与骨骼的碰撞声中，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


    裴悯昂首，视线定格在戏楼的某个位置上，“刚刚巡逻的时候，内廷与外廷的布局完全一样，我猜规则也是一样的。”


    “既然一样，四楼就应该有对应的训练室以及厕所，训练室投票结束之前禁止攻击，厕所限制进入人数，规则冲突之际方有一线生机。”


    “再差不过现在，做不做？”


    裴悯向上抹了把脸上的血污，眼里闪烁着疯狂的光，“我开传送门，送你去。”


    【你疯了！】识海中传来掩日惊愕的叫声，【你现在是金丹！别说化神炼虚了连元婴都不到，没有阵法辅助你灵力支撑不住的！】


    【置换符，你把他换进去不行吗？】


    【太远了换不了。】风刃符与爆裂符一并甩落，先前布下的阵法瞬间亮起，带着烈焰的风刃席卷而来，在裴悯身旁清出一个半米宽的空地。


    【可你的猜测也不一定准，仅凭一个布局一样你就能断定——】


    【不试试怎么知道。】裴悯又灌了一瓶补灵丹，没再动手，靠着墙喘息，等待着灵力恢复。


    “来。”兵戈暂止，没有丝毫犹豫的一声回答。


    裴悯收了剑站直身子，刚恢复的灵力自丹田喷涌而出，沉声道，“三息！我最多能支撑三息。”


    灵力化为黑色的丝线缠绕在指间，裴悯一手操控着灵丝，交叉纵横间织出繁复的灵纹，另一侧一把通体漆黑，由灵丝编织而成的剑落入掌心。


    裴悯额发间沁出细小的汗珠，湿透的乌发贴着陡然苍白的脸，汗珠滑落在一片血污中。


    与此同时，十字型剑芒带着雷光，势如破竹，强硬地撕开了“飞蛾”包裹而成的茧，玄色身影沿着短暂清出的道路飞身前行。


    就是现在！


    裴悯单手结印，黑剑在灵纹间当心一划，生生将空间搅碎，破出一道漆黑的裂缝。


    黑剑疯狂汲取着灵力，丹田处本就微薄的灵力逐渐走向枯竭。


    不能功亏一篑！


    裴悯银牙紧咬，双指并拢随意在某个灵兽遗体的尖牙上一抹，血液喷涌而出，补上最后一道灵纹，她紧盯着那扇半成型的门，定神喊道：


    “开——”


    越青闪身飞入裂隙之间。


    只一刹，灵丝与传送门皆消失在空中，裴悯脑一阵嗡鸣，脱力半跪在地面上。


    失去目标的灵兽陷入了迷茫，难耐地四处寻找目标。


    成功了？


    掩日支撑着裴悯站起身，她放缓了呼吸，小心翼翼地向后退，斜倚在墙上，一枚九转回灵丹捏在手心，来不及往嘴里送，紧盯着无头苍蝇似的NPC。


    一口气还未吐出喉腔，茫然的灵兽像是嗅到了猎物的味道，调转了方向，朝着四楼蜂拥而至。


    裴悯脑海里那根还未放松的弦，几乎是立刻绷成了一条直线，指尖无意识地收紧，丹药碎成粉末落在伤口处，刺痛从手指直冲脑门。


    赌错了！


    不待裴悯放出神识查看四楼情形，腿上的桎梏一松，头顶传来一声焦急的呐喊。


    “裴悯裴悯！”


    灵兽洪流里挤出两道身影，闻声和陈翡三楼冲裴悯招手。


    “这该死的巡逻时间终于到了。NPC怎么突然发疯……”闻声一脚踢开死于剑下的灵兽，定睛一看方意识到人数不对，“越青呢？那只小小鸟呢？”


    “上面。”裴悯紧贴着墙面，躲过一只夔牛的铁蹄，虚弱地吐出两个字。


    陈翡眉头皱起，三针放倒，越过木栏翻身而下，脚尖点着灵兽的脑袋落在裴悯面前，“阿悯？怎么了？”


    “裴悯？”闻声见状也急哄哄欲往下冲。


    “别下来。”趁陈翡把脉，裴悯清凌凌的眼睛盯着穹顶，“去上面，帮我做件事。”


    ……


    “还好没伤到经脉。”陈翡甩出一道灵力屏障，收回搭在裴悯腕上的手，往她嘴里塞了枚丹药，看裴悯的样子也猜了个七七八八，“这些灵兽暴动是因为越道友？”


    “嗯。”丹药化为甘霖，干涸的丹田渐渐被润泽，裴悯煞白的脸色恢复了几分红润，任由陈翡的灵力在经脉中游走。


    “玩家杀了玩家，就会引发灵兽潮。”


    裴悯三言两语概括了先前的事，拍了拍灰，摇摇晃晃就要站起身。


    “诶！”陈翡眼里透露出对病人不遵医嘱的无奈，横眉佯装生气，“你的伤。”


    “没事，小伤。”兽潮仍未停止，裴悯担忧的目光在四楼略一停留，落在爬上穹顶的黑影上，呢喃出声。


    “智取不行，那就强攻。”


    【强攻？】掩日眼前发黑，想跪下来求求这个祖宗放过她自己吧，【以现在这个敌我数量对比，我们通常把这称为单枪匹马杀出重围。】


    “我们四个？”陈翡也带着犹疑。


    “不。”尸山血海中浮白晶依旧一尘不染，裴悯笑出了声，“援军近在眼前。”


    “铮——”


    敲击声自上而下传来，浮白晶高速震颤发出回响，只见闻声扒在穹顶冲裴悯一挑眉，指了指下面，无声地做了个口型——看你的了。


    先前被囚禁的修士们或攀或爬，不知何时已聚集在囚笼顶端，密密麻麻如蝼蚁爬树。


    【等等！裴慈心！你别忘了，他是合体后期，而你不过金丹初期，他没那么容易死，你呢？】掩日隐隐察觉不对，尖锐的语调掩饰不住的忧心，【再说了你之前没受伤就只能撑三息，如今你能——】


    【放心，我有分寸。】


    ……那它这颗心怕是放进狗肚子里去了。


    凤临卫衍星沈遗郁拂霜谢长生商仪景，快显灵啊快显灵啊！


    怎么一个能管住裴慈心的都不在啊啊啊啊啊啊！


    【嘘。】裴悯食指压在唇上，堵住了掩日的话头。


    “阿悯。”陈翡往裴悯怀里塞了好几瓶丹药，揉了揉她的发顶，“要我做什么？”


    裴悯吃糖豆似的往嘴里塞着丹药，被苦得一激灵，皱着眉把剩下的丹药丢进储物戒里，“恐怕要翡姐姐替我走几趟了。”


    她手心躺着一枚赤色阵石，灵丝在阵石表面刻画出道道符文。


    “东南角左数第四根梁柱，风属性放盘龙纹下，空间系放龙首。”


    “西向正对窗下中心，光属性阵石。”


    “正北”


    ……


    “西北中央檐下，第三片瓦下，火属性。”


    陈翡脚尖如踏清风，穿过兽潮，手腕一晃，阵石便脱手而出，直直嵌入裴悯所指之处。


    再回到一楼，只见裴悯摊开手对着她，掌心却空无一物，面对陈翡疑惑的眼光，裴悯舒然一笑，“阵石放完了，劳驾姐姐把我也送上去吧。”


    “阿悯。”陈翡揽着裴悯的腰，落在三楼一片稍微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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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净些的区域，面带犹豫道，“我虽不是阵修，可也知道，阵法除了阵石之间的平衡，还需要神识灵力的勾连，你……”


    “翡姐姐别忘了，我还有灵器呢，好歹有个第一炼器师的师叔不是吗？。”裴悯气定神闲，胜券在握，除了孱弱的神色，看不出半分破绽。


    陈翡半信半疑。


    “行了我的好姐姐，别担心了，去帮忙吧。”裴悯将半信半疑的陈翡推去，


    【灵器？卫衍星不是只给你留了把子母锁吗？】掩日隐隐觉得有些不对。


    裴悯从储物戒里摸出一把短匕，挽了个刀花，玩笑道，【怎么？你每天扒我床脚听他有没有留东西？】


    【都什么时候了还拿我寻开——靠！】


    短匕在裴悯腕间划开，血液顺着神识接引，化作缕缕细丝，阵石一个接一个地亮起，裴悯的脸色在灯下几乎成了半透明，清喝道。


    “开！”


    传送阵应声而动，浮白晶中央出现一道漆黑的漩涡，修士争先恐后地往外跳。


    掩日则是三魂吓丢了六魄，喃喃自语，【要是卫衍星知道你拿他给的灵器放血……】


    “咚。”


    一声重击惊醒了掩日的仅剩的三魂，裴悯双眸紧闭，重重砸在地上。


    【慈心？裴慈心？裴悯！】


    【没死，别喊。】


    一把金骨玉面扇飞至半空中，环绕裴悯半尺外围出一圈真空地带。


    裴悯连喊疼的力气都没了，撕下衣摆一圈圈缠紧了伤口，猛咽了两瓶补血丹，感叹道，【有修为还是好啊，放这么多血都没晕。】


    【裴慈心！】


    这是掩日回过神，来要数落她了。


    【嗯。】裴悯也不知道是卖可怜还是威胁，一口将掩日的话堵了回去，【你再骂几句，我就真要咽气了。】


    高悬于空中的灵剑气了个倒栽葱，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剑柄对着裴悯的脑门虚点了几下，对着她宛若金纸的脸，愣是不敢落到实处。


    【没有下次了，我保证。】裴悯站起身，将断雪扇收回储物戒中，放轻了声音哄它。


    【保证？】掩日不吃这套，冷声回怼，【你的保证一块下品灵石一斗都没人买。】


    裴悯心虚的捏了捏鼻梁骨，哄了半句没起效，便权当剩下的唠叨是耳旁风，扶着栏杆抬头去望上面的情形。


    刚出牢笼的修士喜出还没望外，灵兽群面前却像是摆上了满汉全席，不知从哪一道菜吃起好，利爪狠狠抓向还没落稳的修士，人兽之间陡然乱作一团。


    风开始往另一侧吹了。


    挂在裴悯眉眼中的隐忧散了几分。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掩日绝望出声。


    【听着呢。】裴悯扶着墙往楼上爬，随口回它，【不能再自陷险境，不能再罔顾身体，不能不听你说话，否则你就要找卫衍星告状。】


    说到这，裴悯顿了一下，喟叹道，【你要真能找到他就好了。】


    【知道就好。】掩日哼哼唧唧地念叨，【别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嗯。】裴悯撑着墙面，不快不慢地喘着气，【气既消了，劳您大驾扶我一把。】


    掩日忙飞到裴悯手心底下，后知后觉的警惕，【你你你你上楼又要干嘛？】


    它的脑回路就没和裴悯接上过！


    信誉度岌岌可危的某人难得开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抚着心口解释道，【你没发现吗？五楼那个合体巅峰的大家伙自始至终都没动过，五楼的灵兽数量也最少。】


    【那你去找死吗？】


    【我是去保命。】人不能和剑计较，裴悯认命地叹了口气，【现在我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找个地方藏起来别被灵兽踩死了才是正道。】


    裴悯一只脚踩上五楼的地板，【所以说现在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嗯？】掩日似懂非懂，不明白裴悯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裴悯站在原地没动，调配了一下说话的语气，才幽幽然开口，【掩日啊。】


    【你别这样喊我。】如果灵剑有寒毛，此刻掩日已经炸成了一根狼牙棒，上次裴悯这么说话，一人一剑就一脚踏进了护宗大阵。


    【俗话说得好，退一步海阔天空，要不你把腿收回来。】


    裴悯就着这个古怪的姿势，迅速往自己身上套了两三个防御法器。


    下一秒只听裴悯有气无力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


    【略有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