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裴悯不说话，女修自顾自地解释道，“鱼是很擅长遗忘的灵兽。”


    “为了不忘记过往，我们要不断地在记忆的河流里洄游，因此鱼也很擅长寻找。”


    “刚刚那道光晕是我的道。”


    道，是修士修炼中最玄而又玄的一部分，与修炼时间，修为高低都无关，效用也辅助修炼，对战攻击大不相同。


    修真界唯一有门有派的道是问清宗的问心道。


    传言此道乃是一条登仙阶，修士爬上顶端便□□升仙界。


    遂有“问仙路，登仙处”的说法。


    “回忆比一切幻境都难脱身，”女修别扭地侧过脸，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向裴悯，“你怎么醒得那么快？”


    “道友，我没有灵力废人一个。”女修觉得自己还能挣扎一下，裴悯手腕处伤口崩裂开，她瞥见一道鲜红在鱼缸壁上蜿蜒，“你剑都拿不稳了，要不先放开我呢？”


    裴悯的状态确实不太好，准确来说是很糟糕。


    灵力枯竭丹田隐隐作痛，身上兽爪的爪痕灵力的伤痕密布，手腕处的伤口还在不断流血，还能站着全凭一股气撑着。


    失血过多让她意识昏沉，思考迟缓，裴悯慢吞吞地回道，“那你应该祈祷，我不会手一抖抹了你的脖子。”


    【你别杀她。】于灵犹犹豫豫地开口。


    【为什么？你和她有血缘关系？可你们看起来不像是一种鱼——。】


    【你、你管那么多干嘛。】见有可能，于灵说话又不客气起来，【你放过她，我不用你的身体了。】


    【于道友，】裴悯冷静地拒绝，【定好的交易可没有临时变卦的道理。】


    “道友，要不这样吧。”长时间离开水，让女修上半身的皮肤开始干燥紧绷，女修尝试和裴悯沟通，“我放你们这一批玩家出去，你放过我，如何？”


    “你是域主？”裴悯旋即又否定了自己，“不对吧，你没有灵力。”


    “呵。”想到那条笨龙，女修打心底发出一声冷笑，“谁是域主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让你们出去。”


    虽然本来就决定要把他们送走的。


    早一天晚一天没多大差别。


    “实话说。”裴悯很有技巧地给女修翻了个身，眼里满载真诚，坦言道，“我不信。”


    众所周知。


    吃进去东西的吐出来对身体不好。


    何况是依靠收割修士灵力存在的游戏。


    “唉。”女修叹了口气，一点白光从指尖飞向案台，落在碎片上。


    “这是什么？”裴悯强行把自己的视线从自己的画像上拔出来，往下看着震颤的黑色碎片。


    “你不知道？”女修诧异地看着裴悯。


    她应该知道吗？


    裴悯不解。


    “没什么。”女修随口解释道，“域主控制规则的钥匙罢了。”


    说话间，一道光幕浮现在两人面前，光幕中越青的身影缓缓浮现，气势汹汹的NPC却突然开始集体后退，玄铁剑横在身前，越青凝重又疑惑地看着兽群。


    “看吧，没骗你。”


    裴悯瞥了一眼光幕，手上力道一松，灵剑归鞘，抬手摸了摸下巴。


    女修重获自由，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快速地沉入水中，吐出一串气泡。


    “咕噜噜噜噜。”


    这下你该信我了吧，早说了……等等！你在看什么？


    裴悯的目光大大方方毫不掩饰地在黑色碎片上流连。


    钥匙都摆在眼前了……


    来都来了……


    裴悯沉思片刻，对着黑色碎片轻轻一点，神识小心翼翼地探向碎片。


    “咕噜噜噜噜——”


    你看也没用，你又——


    下一瞬，和灵兽对峙的越青突然从光幕里掉了出来，坐在地上摔了个七颠八倒，满头问号地看着两人。


    女修气吐才了一半，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越青，呆滞地张开嘴，被水呛了个正着，“用不了……咳咳咳！”


    为什么她能用！


    玩家怎么能控制规则呢？


    裴悯伸手欲扶越青起来，“不好意思啊，第一次用还不太熟练。”


    看见裴悯被血濡湿的手腕，越青眉心一拧，“怎么弄成这样？”


    “皮外伤，看着吓人罢了。”裴悯轻描淡写地揭过。


    “你是怎么做到的？”女修哗啦一声从水底钻出来，扒着鱼缸边缘小心地探出一双眼睛。


    完了完了完了，吾命休矣。


    那条笨龙怎么还没来！


    “你没有灵力，启动钥匙依靠的就只能是神识。”这有什么难猜的，裴悯奇怪地打量着反应颇大的女修。


    “我不是说这个……哎你让你旁边那位道友试试就知道了。”总不能是个人就能用吧？淡淡的荒谬感在女修心底蔓延，笨龙不会笨到同意玩家掌控规则吧？


    越青却被供台后的画像吓得眉心一跳，按下心底的疑惑，放出神识。


    在裴悯期待的目光下，越青摇了摇头。


    他不能操控钥匙。


    女修却是放下一颗心来，长舒了一口气，重新沉入水中。


    还好还好，域主还没有笨到无可救药。


    面对女修的样子，裴悯若有所思地凝视着那块不规则碎片。


    不是所有人都能操控？


    那她为什么能？


    和她能修改规则有关系吗？


    “吱呀——”


    木门被推开一道缝，露出一条紫色的尾巴，随后响起一道困倦的声音。


    “找我干嘛……咔嚓咔嚓……外头正乱着呢……咔嚓咔——”


    域主门牙还嵌在果肉里，眼睛瞪得如满月般圆。


    “啪嗒。”


    灵果在地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嗨。”裴悯淡定地冲来人打了个招呼。


    “妈呀！裴悯？”域主看了看案台上的画像，又看了看裴悯，难以置信地绕着真人转了几圈，又冲到案台前扒拉了几下香灰，“真显灵了？”


    这条笨龙！


    女修心死了一半。


    “嗯哼。”裴悯一本正经地板着脸胡说八道，“来拿我的贡品。”


    言毕便装模作样伸手去拿碎片


    “噢噢噢噢来拿贡品……啊不!”域主恍然大悟后没万分之一秒，意识到什么，一个飞身扑倒了堆放的灵果，牢牢护着那块黑色碎片，“不对！不能给你！”


    裴悯随手击飞一枚斜飞出来的灵果，同情地看了一眼女修。


    她总算明白陈翡看闻声是什么心情了。


    女修心彻底死了。


    她仰躺在水面上，充分展现一条翻了白的鱼该有的样子。


    偏生域主还扯着嗓子喊她帮忙，“你还愣着干什么？家伙什都要遭人打劫了还不快来搭把手。”


    “你有没有考虑过一个问题。”女修生无可恋地水里飘起来，咬牙切齿道，“如果她想要，以你赶来的速度她早带着你的家伙什跑八百个来回了！”


    话虽如此，域主警惕之心不死，斜着眼睛瞟向裴悯。


    后者正被越青强制按在地上休息，端坐着冲域主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


    “咳。”域主尴尬地理了理衣襟，扶起了香炉捡起了灵果，眼神飘忽不定，嘴里小声嘟囔着，“坏心眼的人类黑心肝，没耐心的小鱼不耐烦。”


    “行了行了。”裴悯盘坐在地上，抄起一枚灵果还没进嘴，就被溢出来的酸味酸得直皱眉，“说好放我们出去的。”


    域主连忙借此逃避女修的眼神殴打，“你们打开那扇门就可以出去了。”


    还好没耐心的小鱼没长腿，不然他的日子更苦了，域主后怕地摸了摸心口。


    “啾！”


    裴悯二人还没靠近木门，一只火红的小雀从越青褴褛的衣服里探出头来，显然是憋得不行。


    “你还在啊小鸟。”裴悯揉了把晕头转向但毫发无伤的小雀，把它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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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女修，“去找你妈妈吧。”


    “裴悯。”女修托着叽叽喳喳两个翅膀比划得飞起的小雀，突然出声喊道，“等等。”


    不会还要她帮小鸟找妈妈吧？


    裴悯头也不回，脚步飞快，径直就要出门。


    “拦住她！”


    域主龙尾一甩，堵住了两人的去路。


    越青上前半步，挡在裴悯身前，还沾着血痕的剑尖直指域主。


    针锋相对。


    “道友这是做什么？”裴悯手搭在储物戒上，转身看向女修。


    女修先是冲域主摇了摇头，后幽幽地盯着裴悯，下定决心道，“我想和你做个交易。”


    裴悯半是疑惑，半是警惕地看着她。


    “你想恢复记忆吗？”女修深吸一口气，缓缓出声，“我虽解不开封印，但可以让你从梦里窥见一二。”


    似是怕她不相信，女修又补了一句，“就像先前一样。”


    “你想要什么？”裴悯拇指摩挲着着储物戒转了转，反问道。


    “我要你裴悯的一个承诺。”女修摸了摸说累了的小雀，冰凉的水珠滑过羽毛尖，落在掌心处，“日后若是有机会，给它们一个能够自由生活的地方。”


    “它们？”裴悯转戒指的手一顿，在脑海里挑挑拣拣，方选出一个合适的词，“你是说那些结合体？”


    “结合体。”女修咀嚼着这个词，舒然笑道，“你这么说也没错。”


    域主高扬的龙尾缓缓落下，连头顶的犄角都粘上了若有似无的萎靡，剑拔弩张的气氛烟消云散。


    看着还懵懂无知的小雀，女修眼底浮现出几分悲伤，“它们……我们，只有这一世好活了。”


    “没有轮回？”裴悯拔高了音调。


    女修摇摇头，“实验融合的不仅是身体，还有灵魂，这样不完整又糅杂的灵魂，渡不过忘川河，也进不了轮回。”


    “它们暴虐、癫狂、嗜血，同时也痛苦、短命、自责。”


    “这个戏楼，你说是牢狱也好，桃源也罢，我们需要找点事做，才不会整日沉溺在厮杀中。”


    所以放任水陆两拨灵兽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总比自相残杀好。


    裴悯垂着眼眸，乌黑的眼睫在眼下织出浅浅的影子。


    她提醒道，“我如今是金丹。”


    “但你不会一直是金丹。”女修浅浅一笑，忍着哽咽理直气壮道，“我不管，那条笨龙给你上了那么多香火，你必须答应我。”


    “裴悯！”越青急切出声。


    “怎么了？”他力道没收住，裴悯腕上很快浮现出一圈红痕，侧眸定定地看着他。


    越青手收得愈发紧了，双唇嗫嚅，却吐不出一个字来。


    “你担心什么？”裴悯眉尖向上一抬，发出一点气音，提醒他，“你不是要找妹妹吗？说不定我恢复记忆了就想起令妹在什么地方了呢。”


    望着那双无悲无喜的眼睛，越青握着裴悯的手渐渐松开，垂头错开目光，不言也不语。


    女修将小雀轻轻放下，双手结印，一条乳白色的小鱼从眉心浮出，女修红润的唇色霎时变得苍白，鱼尾的光泽也黯淡。


    “去！”


    乳白色小鱼悬停在裴悯额间，女修却犹豫了。


    作为此道的主人，她刚刚看见的比裴悯更多一点。


    “裴悯。”女修低低地叹息了一声，眼眸如水润泽，“你想清楚了。”


    “和爱一起遗忘的，还有恨。”


    裴悯抬手触碰的动作不停，一尾白鱼没入指尖，她散漫地冲女修笑了笑，“多谢。”


    “走吧。”


    “恭喜您提前通关游戏——苍蔺戏楼。”


    戏楼以天为镜，一上一下倒映着一虚一实两座，随着甜美的女声响起，戏楼、结合体均化为虚影消失，二人迈出大门，精纯的灵力涌入四肢百骸。


    金丹中期、金丹后期……元婴……。


    裴悯的修为直直攀升至化神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