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夏融煦离开别墅，已经过去17个小时。


    殡仪馆的灯光惨白，商晏后脑还贴着纱布。


    他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助，执意亲手为夏融煦整理最后的仪容。


    商晏用温水浸湿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夏融煦脸上的血迹。


    那些狰狞的伤痕在他指下渐渐显露，有拖拽和碾压，


    夏融煦现在的样子，其实只能勉强有个人样。


    他让小李从家里拿来夏融煦最常穿的那套黑色西装，动作轻柔地为爱人换上。


    梳子轻轻梳理着栗色的发丝，商晏的指尖眷恋地抚过他苍白的脖子上那一道紫色的痕迹。


    他俯下身，额头抵着夏融煦冰凉的额头，声音轻得像是耳语："夏夏...还疼吗？"


    泪水砸在夏融煦苍白的脸上，商晏慌忙用袖口去擦，却越擦越多。


    他最终放弃般地将人搂进怀里，像抱着易碎的珍宝，在爱人耳边一遍遍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当商父商承霄和商母晏云栖风尘仆仆推开别墅大门时，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烟味。


    客厅里，曾经意气风发的儿子正蜷缩在沙发角落，


    手里死死攥着一副金丝眼镜，夏融煦的眼镜被找到了，


    是商晏自虐一样顺着监控又走了一次夏融煦走过的路时，在路边草丛里找到的。


    监控显示夏融煦曾经在这里摔倒过。


    "阿晏......"晏女士手中的行李箱"砰"地落地，她几乎是扑到儿子面前，颤抖的手指抚上他消瘦的脸颊。


    商晏缓缓抬头，眼睛里布满血丝，下巴上冒出青黑的胡茬，哪里还是那个在商扬上叱咤风云的商氏总裁？


    “爸妈……你们来了啊……抱歉没能去机扬接你们！”


    晏女士将儿子搂进怀里，感受到他单薄的身躯在剧烈颤抖："妈在这儿......妈在这儿......"她的泪水打湿了商晏的衣领，却听见儿子梦呓般的低语:


    "上次电话里...我跟您说过的那个人...我很喜欢他...喜欢到...想跟他过一辈子......一辈子那么长...他怎么就先走了......妈，他走了……"


    商父深吸一口气，放下公文包，蹲下身与儿子平视："阿晏，看着我。"他的声音沉稳有力，"那个孩子......他一定不希望你这样。"


    商母感受到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商父沉声开口："阿晏，你不只是你自己。


    你还是一个公司的负责人，肩上扛着的是几千个员工的生计。


    我和你妈暂时接管公司，你...去休假一段时间，时间会治愈一切。"


    顿了顿，又补充道："那些等着发工资养家的员工，那些跟你一起拼搏奋斗的员工，他们等你回来。"


    商晏低头，恍恍惚惚的"嗯"了一声，时间会冲淡一切吧！


    商晏确实给自己放了一个假。


    他买走了东区17号楼6楼的那间小房。


    终于用钥匙打开了那扇他之前没敲开的铁门。


    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尘埃在光束中缓缓浮动。


    四十平米的小屋整洁得不可思议，


    仿佛主人只是临时出门，随时都会推门回来。


    门正对着小窗，右边是单人床，窗台前摆着座椅，左边靠墙立着简易衣柜。


    商晏走到椅子旁，攥住靠背往后拉，顺势坐下。


    窗外的天空被窗框切成方方一块，抬眼就能望见远处 鎏金大厦的玻璃幕墙。


    低头时，才注意到面前是张木桌还带着抽屉。


    书桌抽屉里整齐码放着文件袋。


    商晏拆开文件袋取出里面的物件。


    京大计算机系的毕业证书上，夏融煦的照片比现在青涩许多，但那双凤眼里的神采如出一辙。


    国家奖学金证书、ACM竞赛金奖、竞赛证书......


    每一张纸都在诉说着一个与"商业间谍"截然不同的人生。


    "原来你真的...这么厉害啊......"


    商晏的指尖抚过烫金字体，突然笑出声来。


    笑着笑着，喉间却涌上腥甜，泪水砸在证书上，晕开了墨迹。


    他蜷缩在夏融煦曾经睡过的单人床上，房间里只有一个组装的简易衣柜，


    里面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衬衫，很明显都很便宜。


    商晏突然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夏融煦的一切，


    他来自哪里？


    他喜欢什么颜色？


    他最爱吃什么？


    真实的，而不是为了接近自己那些刻意伪装出来的喜好。


    那些他们相处时未曾深聊的点点滴滴，此刻都成了最奢侈的念想。


    此时，


    距离夏融煦离开别墅已经过去了168个小时。


    云栖别墅，


    新的调查报告静静地躺在飘窗上。


    商晏坐在夏融煦常坐的那个位置，随着纸页翻动，一个真实的夏融煦渐渐浮现：


    父母经营的公司破产，留下1.6亿的巨额债务。


    双亲相继离世后，十三岁的夏融煦被姑姑家收养。


    报告上简短的文字无法道尽那个少年经历的艰辛，但初中合照里，瘦得颧骨突出的少年站在角落。


    还有一些夏融煦给姑姑家的转账记录，每个月都有。


    直到三年前他们似乎就不再联系了。


    少年很早就开始打工还债，


    还款记录密密麻麻地排满了整整三页纸，


    最开始每个月几百，后面开始每个月几千，


    直到三年前，夏融煦的收入突然剧增，显然，他是三年前开始做这行的。


    最后一笔还款日期赫然停留在那个雨夜，就在商晏对着他发酒疯的那天晚上。


    他在那一日，还清了债务。


    "对不起...我本来打算今晚告诉你一切的..."


    夏融煦没有说谎。


    他只隐瞒了两件事：他不是什么Y国名校毕业的精英，他是个背负着沉重债务人。


    商晏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当他看到后面的资料时，整个人都在发抖。


    原来在他们正式交往的那天，夏融煦就主动向林氏提出了终止合作，并签下了天价违约金。


    而这份违约金，同样是在那个雨夜前刚刚缴清。


    那些所谓的"查看机密文件"的照片和浏览痕迹，调查显示是林氏雇佣的其他商业间谍窃取资料，


    而夏融煦实际上是在帮他加固工作电脑的防火墙，保护即将推出的"智慧城市生态链构建计划"


    这个价值连城的项目正是林氏觊觎的目标。


    从答应交往的那一刻开始，夏融煦没有泄露过商氏集团的任何信息。


    相反，他一直在暗中保护着商晏的商业机密，哪怕要为此付出巨额违约金，哪怕要独自承担所有误解。


    原来那个人，真的已经准备好要坦诚相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