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刚出门，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看到来人，夏融煦整个人都是僵硬的，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城市？


    李栋正靠在巷子口的槐树下抽烟，脚边已经积了一小堆烟蒂，显然等了很久。


    "哟，大忙人终于出来了？"


    李栋把烟头碾灭在树上，啪的一下弹飞，


    夏融煦的指尖掐进掌心，面上却不动声色："有事？"


    "装什么傻？"


    李栋一把拽住他的背包带，"这个月的生活费呢？我妈养你这么多年，现在翅膀硬了？"


    背包带勒在锁骨上生疼。


    他慢慢开口："已经给过姑姑了。"


    "那点钱够干什么？一个月才给500，你打发要饭的呢？"


    李栋猛地把他推到墙上，夏融煦的后脑勺"咚"地撞在墙上。


    "你知道现在物价多贵吗？"李栋揪住他的衣领，


    "你这个白眼狼十三岁就住我们家了，吃我们的用我们的，现在出息了到大城市生活了，怎么就给我们那点钱？"


    夏融煦扶正眼镜，声音很轻的说："我刚毕业，还没找到工作。"他顿了顿，"我只能给那么多了。"


    李栋的表情突然扭曲："找不到工作就赶紧找！夏融煦，我知道你住哪，你知道我的……脾气不好！"


    他凑近耳边，呼出的热气喷在夏融煦苍白的脸上，


    "你的户口还挂在我们家，我怎么打你都是家庭纠纷。


    你最好赶紧去赚钱，我女朋友看上个包，不贵，一万八，下周我就要见到钱。"


    李栋说的还真对，十三岁起姑姑和姑父就是他的监护人，兄弟打架还能怎样？


    李栋差不多两百斤了，从小到大不是没反抗过，是真打不过。


    大学期间李栋虽然也来骚扰过他，


    但没想到，毕业之后他出来租房李栋竟然也能找到他。


    "你连女朋友都要我养？"


    "这是你欠我们家的！


    夏融煦，我打算离开老家，那边赚钱太少了，我妈让我投奔你，说兄弟两个互相照应，


    我以后打算也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你多赚点钱。”


    李栋的话像一记闷棍敲在夏融煦心上。


    他太清楚这个"互相照应"意味着什么，


    就像初中时被迫"照应"李栋的作业，高中时"照应"他的零花钱，现在要"照应"的恐怕是他整个人生。


    "我尽量吧......"


    夏融煦垂下眼睫，镜片在阳光下反射出一道冷光，遮住了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这句话他说过太多次了，


    每一次妥协，都换来对方的得寸进尺。


    "我知道你一直在给那些账户汇款。"


    李栋嗤笑一声，接着说："省省吧，你还不完的。与其把钱给那些无关紧要的人，不如给我。


    好歹我们还是亲人，你们家当时出了那么大的事，没人敢要你，是我妈，把没人要的你接回家，给你一口饭吃。"


    夏融煦的指尖在身侧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他比谁都清楚，当年姑姑接他回家，为的是父母留下的那笔保险金和房产抵押款。


    "你爸妈欠那么多，你这辈子还不完的。"


    夏融煦沉默。


    1.6亿


    这个数字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脑海里。


    那是父母公司欠下的工程款，是无数农民工的血汗钱，是一个个等着这笔钱救急的家庭。


    债务不会凭空消失，就像那些被拖欠工资的工人生活必须继续一样。


    那些收到钱的工人家属，会因为这笔钱让孩子多读一年书，让老人多吃几副药。


    我会替我父母还完的。


    夏融煦在心里告诉自己。


    "下个月见，表弟。"


    李栋扬长而去。


    "叮"的一声，夏融煦手机弹出新消息。


    李栋发来一张图片：夏融煦小时候蜷缩在角落挨打的照片，配文是【你逃不掉的】。


    夏融煦静静地看着照片里那个鼻青脸肿的少年，突然轻笑出声。


    看来要搬家了。


    换哪里住呢？


    他打开租房APP，手指在的筛选条件上选择了打工的咖啡店附近，他投简历的公司基本也都在那附近。


    那里有个城中村，房子虽然很老，但是交通方便，价格便宜。


    商晏坐在咖啡店最角落的位置。


    他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吧台后那个忙碌的身影，夏融煦正熟练地操作着咖啡机，


    蒸汽在他纤长的手指间升腾而起，氤氲了镜片。


    商晏从正午的阳光铺满桌面，一直坐到月光爬上窗棂。


    最初那种重生后的眩晕感、不真实感，在看着夏融煦忙碌的身影时，慢慢沉淀成一种踏实的温暖。


    夏融煦的头发比上辈子初见时要短一些，因为没有刻意打理，有几缕总是倔强地翘着。


    他的衬衫洗得发白，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那里没有腕表，却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像是被什么烫伤的。


    夏融煦一直戴手表的，自己送他手表也只是以为他喜欢……


    "尸体有多处陈旧性伤痕"


    可为什么他从来没见过？


    记忆像被撕开一个口子。


    夏融煦每次亲密前都会坚持关灯，他当时以为对方只是害羞。


    即使在家里，夏融煦永远都保持着西装笔挺、连袖扣都要对齐的完美形象，


    就连入睡时也必定穿着熨烫平整的成套睡衣。


    那时的商晏，只当这是小男友与生俱来的精致讲究。


    "您的拿铁。"夏融煦把包装袋递给一个顾客时。


    商晏注意到他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但指节处有些干燥起皮，是长期接触洗涤剂的痕迹。


    这样的细节，是上辈子那个夏融煦绝不会允许存在的。


    咖啡机又一次轰鸣起来。


    夏融煦微微蹙眉，快速调整着研磨度，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偶尔有熟客进来，他会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商晏的心突然软得一塌糊涂。


    上辈子的夏融煦永远完美得像个假人，连笑容都像是精心计算过的弧度。


    而现在这个会因为咖啡太烫偷偷对手指吹气的夏融煦，这个因为订单超时抿紧嘴唇的夏融煦，才是真实的他。


    好可爱。


    夏融煦踮脚去够顶层架子上的咖啡豆，衬衫下摆微微掀起，露出一截瘦削的腰线。


    商晏喉结滚动。


    咖啡店的音响里放着轻柔的钢琴曲，夏融煦随着节奏轻轻点头。


    商晏看着他在点单的机器和咖啡机之间来回忙碌，


    看着他偷偷揉酸痛的后腰，看着他对着窗外的流浪猫微笑……


    这一刻，重生带来的眩晕感彻底消散。


    商晏终于确信，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


    这样的夏融煦，即使是做梦，


    商晏也想象不出来。


    他的夏融煦，真的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