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般钦

作品:《塞北花,江南雪

    月黑风高夜。


    “吱呀——”


    大门缓缓开启,秋风席卷而入,令安然的烛火摇曳。幽幽火光笼不住晦暗中的人影,只能窥见染着寒光的银针穿梭于布匹之上。


    “母亲。”


    站定于门前,抬手拦住欲要上前点灯的内侍,独孤朔注视着那安静到近乎诡异的女人。


    “儿臣来拜见您了。”


    穿梭的银针一顿,女人缓缓抬眸,一双灰蓝色的眼落在布满红血丝的眼球上,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惊肉跳。


    “……你来做什么。”


    完颜太妃的声音低哑,而独孤朔微微俯身行了一礼,道:“今日儿臣在宫中偶遇表弟,遂来见见母亲。是儿臣失职,未能日日伴母亲身边尽孝,母亲近日可还好。”


    “呵……你若不来见我,我过的便好。”


    讥讽与低笑溢出唇间,独孤朔却面色不改,只缓步上前。完颜太妃死死注视着他的身影,直到他将要踏入晦暗,完颜太妃才猛地抓起剪子狠狠抛向他,厉声尖叫。


    “滚出去!”


    微微侧身避开铁剪,独孤朔顺从地停住了脚步。


    “母亲。”


    与之相似的灰蓝眸淡淡扫过那入木三分的银剪,独孤朔格外平静:“您的病又重了。”


    “我没有病!”完颜太妃的声音刺耳:“独孤朔!你到底想做什么?你难道也要杀了我吗!”


    “你个畜生!滚出去!”


    锥子剪子刀子,一样样利器不停地飞向独孤朔,而他却八风不动。静静注视完颜太妃良久,独孤朔终是似有若无地扯了扯唇角:“母亲。我若是畜生,那您是什么,阿兄又是什么。”


    不徐不缓的声音平和,可被刻意加重的“阿兄”二字却似乎触动了完颜太妃紧绷的神经。烛火晃动,完颜太妃的面容在一瞬的空白后几近狰狞。


    “畜生……该死的畜生!”


    扭曲的容颜不复艳丽,完颜太妃抓起手边沉重的箱子,狠狠掷向独孤朔的头颅。


    “你也配提般若!你也配叫他阿兄!你怎么不去死!怎么不去死!”


    箱子重重砸在完颜太妃身前的地上,淡淡看过地上被砸出的凹陷,独孤朔面不改色:“母亲,他如何不是我的阿兄呢?”


    “何况,母亲。”独孤朔缓缓上前:“杀人者人恒杀之,这应当不是什么深奥的道理。”


    “您愿意让他杀了我,如何就不愿让我杀了他呢。”


    “我难道不是您的孩子吗。”


    ……


    天边的明月弯弯。


    早已沉入睡梦中的公主安静,回到燃着几根红烛的寝殿,独孤朔坐在榻边,端详着花韵之的容颜,沉默了很久很久。


    质子……和亲公主。


    如何算不得般配。


    指尖轻轻拨起公主的发,又虚虚临摹过公主的五官。独孤朔在脑中拼凑着过去的记忆,终是微微俯身,轻吻了下花韵之的眉心。


    “好梦。”


    ……


    孤邙并不是一直强大,大梁更不是永远疲弱。


    甚至十年前,仅仅是十年前,大梁还大胜孤邙。汉人的兵马攻入黑水刺入孤邙心脏,逼的孤邙不得不送出质子求和。


    “娘娘,陛下将孤邙送来的质子安置在了玄宁宫。”


    那是大梁元顺十一年,十三公主八岁。


    尚未启蒙的公主只隐约意识到自己不同于其他姐妹。纵使身体过分脆弱,隔三差五便有个小灾小病,八岁的花迟也依旧算得无忧无虑,每日唯一的苦恼就是又要喝苦涩的汤药。


    而梳发的手一顿,趴在母亲膝头的孩童抬首看去,却未看清女子的神情。良久的沉默后,修长的五指再度撩起了公主的长发,女子淡声道:“我知晓了。”


    木梳轻轻划过长发,而垂眸对上花迟的目光,叶婕妤笑了笑:“我们小迟儿怎这样认真?可是在想母妃为你今日挽怎样的发式?”


    如葡萄般圆润明亮的棕眸轻眨了眨,花迟偏了偏头:“母妃,什么是质子?”


    “质子呀……”


    并未觉得孩童不懂便敷衍,叶婕妤认真想了想,试图以花迟当下能理解的方式解释道:“就像母妃养的来福。母妃和小迟儿打赌输了,把来福送给小迟儿几日,陪小迟儿玩耍。或许母妃日后会将来福赢回来,但来福当下是母妃交给小迟儿的筹码。”


    “所以来福就是母妃送给小迟儿的质子。”


    来福是叶婕妤还算得宠时得的一只白犬,它很喜欢花迟,花迟也很喜欢它。


    “所以孤邙的质子就是孤邙的国王与父皇打赌输了送来的?”


    说罢,公主又认真想了想,一本正经道:“母妃,所以他们送来的也是来福这样的犬儿吗?我可以去找它玩吗?”


    叶婕妤愣了愣,有些忍俊不禁。


    “不是犬儿,应当是王子,就像小迟儿的哥哥。”


    她温声解释,又缓声道:“不过,小迟儿如果想去找他玩……可能不太行。他大抵不会喜欢我们小迟儿,母妃也会担心小迟儿呀。”


    花迟一向乖巧。


    没有再追问诸如“父皇也会将皇兄送走吗”“为什么孤邙的国王要送一个王子来”的问题,花迟只对着母亲弯唇笑起。


    “多谢母妃,我知晓了!”


    孤邙送来的的确是一位王子。


    但此次送来的除了王子,也有一位是孤邙战死主将完颜克勤的独子,与那位王子一同被送来,以做“赎罪”。


    这是叶婕妤几日后得到的消息,但她还未来得及叮嘱花迟远离玄宁宫与未曾见过的异族,小公主便意外地与其撞了个满怀。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傍晚。


    那本该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傍晚。


    夕阳西下,小公主在小道上轻快地走着。这是回叶婕妤寝宫的必经之路,一向偏僻。拐角处,未曾想到这条路会有人的花迟在看到那人时,已经刹不住脚了。


    小公主很轻,但那个异族少年似乎只剩下一身骨头。在拐角处重重撞入少年怀中的花迟与少年几度踉跄,终是一同倒在了地上。


    “你……”


    少年有些愕然地看向那个小炮弹。


    怀中的孩童娇小,像一个瓷娃娃,精雕细琢。纵使雪白的额头被撞出了大片粉红,但当那双蒙着水光的蜜色眼眸抬起时,少年口中的讥讽依旧被咽了回去。


    “……这很没意思。”


    对着因疼痛而要哭不哭的小公主,面无表情的少年似乎格外铁石心肠,他冷冰冰道:“你是不是大梁的公主,是你的哪位兄长派你来的。”


    兄长?


    什么兄长。


    泪珠挂在长睫上,颤颤巍巍。花迟眨着眼,愣愣地看着身下有些过分苍白病态的少年。


    比起当下勉强还算得圆滚滚的小公主,在孤邙与大梁皆没过上一天好日子的质子显然像具白骨。而萦绕在他周身阴郁怪异的气场更是让人如本能般感到不喜,如本能般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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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逃避。


    花迟其实有一点害怕。


    但似乎察觉到一口巨大的黑锅将要扣到他头上,小公主虽然瘪了瘪嘴,却还是勉强压下了泪意,小心翼翼地以指尖轻拽了拽这个少年的衣摆:“什么兄长……”


    少年:“……”


    垂眸注视着瓷娃娃般的孩童,少年的表情似乎更冷了:“没什么。公主殿下,你可以自我的身上起来吗。”


    小公主有些委屈,但他还是闷闷应了一声,乖巧地自少年身上爬起,又转过身悄悄抹着不受控制的眼泪。


    因为身量很高所以能看到这一切少年:“…………”


    闭了闭眼,少年还是面无表情地自身上摸出了一张勉强算得帕子的干净小布,递到了公主面前。


    “公主殿下,我应当没有欺负你。”


    本就摔痛的花迟真的要哭了。


    小公主从小长到大,还是第一次有人以这种语气对他说话。从未受过这种委屈的小公主心里酸酸的,格外委屈地应了一声,并踮起脚想要接过少年手中的帕子。


    少年:“……”


    看着这个小公主哭包但乖巧的样子,少年沉默良久,终是蹲下身,扶住公主的肩:“别动,我给你擦。”


    花迟欣然接受。


    眼泪一点一点被轻柔地擦掉,小公主也暗暗在心里原谅了这个有些凶的小哥哥。


    睁着那双蜂蜜般的眸子,小公主自以为隐蔽地打量着这位与他生的截然不同的异族少年。而赤裸裸的目光长久定格在脸上,被盯的浑身不适的少年面无表情地戳了戳小公主肉嘟嘟的脸颊。


    “看什么。”


    肉肉的脸颊手感很好,少年忍不住又戳了戳。


    而被哄好的小公主格外宽容,不仅不在意他的触碰,还弯唇笑起:“哥哥,你就是孤邙送来的王子吗?”


    孤邙王子?


    听到这个意料之外的称呼,从未有一日被当做王子的少年的指尖一顿。莫大的荒唐在心底翻涌,他很想讥讽地笑一笑,说几句冷冰冰的话刺伤这位天真的小公主。


    但额发下,那因毒而变作深黑的眼眸似乎又开始痛了。


    最终,少年只是神情冷淡地捏了捏小公主的脸颊,似乎只是随口道:“不是,我是他的侍从。”


    而顿了顿,他又道:“也请公主殿下不要叫我哥哥,我出身卑贱且是异族,不配做公主殿下的哥哥。”


    这话令小公主觉得奇怪。莫名很不喜欢这句话与这种形容的公主看着形销骨立的少年,终是闷闷道:“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叫你……异族哥哥,那你可以陪我玩吗?”


    少年:“……”


    注视着小公主水汪汪的眼睛,少年终是认命般叹了口气。


    “完颜般钦。”


    无甚起伏的声音响起,小公主眨了眨眼,而完颜般钦又捏了捏公主软乎乎的脸颊,终于平复了难言的心绪。


    “我叫完颜般钦,公主殿下可以唤我的名字。”


    小公主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般钦哥哥。”


    完颜般钦:“……”


    注视着一脸乖巧的小公主,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完颜般钦只好报复性地揉了揉小公主的脸,随即一本正经地直起身:“公主殿下,恕我不能陪您玩。”


    “也望公主殿下日后莫要说出今日与我来往之事,恐为公主殿下引来祸端。”说罢,完颜般钦微微颔首:“我还有事要做,便先离去了。”


    “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