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草丛里,狂徒腰间
作品:《晚春潮》 凌乱的衣物散落在各处,浅粉的肚兜将掉不掉,劲瘦有力的肩膀,衣服堆叠在腰间,而他跟前,他宽大身形挡着的人——
“怎的是你?!”那原本娇软的声音险些破了音。
她慌乱转身,眼眸睁得极大。
定是看错了,对,一定是看错了。
她深吸几口气,僵硬着迈动步伐准备当什么没瞧见,就这样离开时,身后便传来:“三妹妹,你,你且等一等。”
接着是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动静。
她认命一般停下步伐,手环抱着手,足尖无措着去点地面。
饶是镇静如她,在面临这等事也有些禁不住了,怎的就让她碰见了?她分明只是经过想要歇一歇而已。
她愈发懊恼,心里又有了退缩念头:“那什么,其实我什么也不曾瞧见,我院里还有事,便先走了。”
“别,别!”身后的人一下将她抓住,“三妹妹既然来了,不如去我院子做一做。”
这时去找茶水的玉润终于端着一壶茶回来:“姑娘?姑娘怎的跑到这般偏僻,奴婢险些寻不到你……”
她缓缓停了话头,看着自家姑娘身后的大姑娘,和大姑娘身旁明显不是府里的男子,神色逐渐迷茫。
——
于溪荷被请进了宜香苑。
大姑娘向来是瞧不惯她的,不是说话夹枪带棒,就是不断递来眼刀子,极少有这般和颜悦色的时候,不仅亲自端茶倒水,还笑盈盈的看着她。
看得她毛骨悚然。
她看了看她身后站着的挺拔男子,又看了看跟前人衣领深处藏不住的红痕,面色僵了又僵。
如此程度的辛秘,怎的就让她瞧见了。
她努力扯动嘴角:“大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且我今日本就是来添妆的,纯当路过。”
“我自是知晓妹妹不会说的,”跟前人牵起她的手,“只是我院子这般远,妹妹走来定是累了,在园子里休息算什么事,如今正巧傍晚,不过一同用饭。”
她擦了擦额角,只觉得鸿门宴不过如此。
她身后站着的男子不知是江湖人还是怎的,存在感极强,时不时看过来的视线也极有压迫感,看得她愈加无所适从。
“姐姐,今日我院子那小丫头给我开了小灶,我若不回去恐要伤心,”她站起身,“不若等我吃了晚饭再——”
“刷——”利剑出鞘,冰凉剑尖抵在脖颈。
她神色一凛,硬生生将话咽了下去,心底鼓雷作响。
不对,不可能就这样杀了她,这里是于府,她是于府三姑娘,帝师嫡次女,若是这样死在这,后果她们承担不起。
她深吸一口气,将微微颤抖的手交叠在跟前:“大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要杀我不成?”
“怎会?”于静宜扯了扯身后的人,眼神隐隐谴责,那眼眸极冷的男子才将剑收回,却不曾收回剑鞘,只放在桌上,像某种威慑。
剑身离开脖颈,于溪荷才缓缓松了口气,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没了办法,只好重新坐下:“好吧,那便陪姐姐用晚饭。”
得了准话的人立时传话下去,下边女使开始紧锣密鼓准备。
“我这有小厨房,口味比府里厨子做的好上不少,妹妹正好尝尝。”
她僵硬着扯动嘴角,径直开门见山:“姐姐想要妹妹如何,直说便是,如今剑就在桌上,我还能不依你们。”
四周静了静,窗沿被风吹开,将室内的热气吹散了些,而跟前于静宜与身后的人对视一眼,刻意上扬的嘴角一点点抚平,眼里浮现显而易见的担忧。
她道:“三妹妹也知晓我婚期在即,口头上这般约定属实无法让人安心,不若这几日就让白郎在暗处跟随你左右。”
白郎?谁?刚才拿剑低着她那个吗?
于溪荷看看剑又看看人,面上神色再也维持不住:“大姐姐,你让这人躲在我暗处,万一夜里过来给我一剑我该如何?”
那站着的人冷冷出声:“不会。”
这是你说不会,我便能安心的吗?
她面上不大好看:“姐姐觉得口头约定你无法安心,我亦然,倘若他要玉石俱焚,我手无缚鸡之力,如何抵挡。”
这道理于静宜自然也懂,她横了人一眼,从怀里拿出一同心结:“妹妹放心,若你当真横死在府中,与我也并无好处,此乃我们二人定情信物,上方有我们各自名讳,同心结里亦有我们的八字,这是我的诚意。”
于溪荷接过同心结,指腹摩擦了瞬,发觉这同心结编的极有心思,一字宜一字尧以极巧妙的编法纠缠在一同,更何况还有八字,这是真真用了十成心思的。
可若这般相爱,又为何要嫁给别人,甚至不惜将证物交予她,只希望她能守口如瓶。
她抬眸,正见于静宜刚巧抬头,在瞧见他时笑弯了眼,而那原本冷硬的人也柔和了瞬,似冰水消融。
她终究没能忍下疑惑:“既然这般相爱,为何还要嫁人?”
话音刚落,跟前的人神色微怔,接着逐渐复杂,她看了过来,嘴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她道:“你可知我为何这般讨厌你吗?”
嗯?
“因为你要嫁的是宁王府,是宗室,是皇家,我和白郎唯一相守的可能便是他从军,获得军功后,才能得于家认可,但因为你嫁的是宗室子,如今官家年幼,宗室子的连襟又怎可沾染兵权?”
可这婚事也并非她定的,她皱了眉似要反驳,跟前的人再次出声。
“我知晓婚约并非你定,可我忍不住不怨,我不仅怨你,我也怨于家。”
尾音落地有声。
于溪荷捏紧那同心结:“那不若干脆让我将此事捅出去,你们借此远走高飞。”
“我们这样的人家,哪有资格?”
她站起身,指尖按在桌上,用力到发白,“私奔是只存在话本里的故事,我若今日逃,恐还不曾出城便会直接抓回,届时为了保住名声,于家会直接杀了我。”
杀?
是了,于家这样重脸面的世家,嫡长女私奔乃是大耻,且私奔本就犯了律法,于家怎可让此事蒙羞。
她抬头,对上于静宜已经微红的眼眸,还有她眼里浓烈的不得已。
“且我是嫡长女,既受了恩惠,便摆脱不了桎梏,你也一样,我们都一样。”
——
“姑娘就这般同意了?”
清荷苑,已经入夜,房里点了盏油灯,晚风拂过,灯影绰约。
“嗯,”于溪荷看着手里的同心结,那分外复杂的情绪再度上涌,“她看得通透,很知晓这场婚事代表着什么。
“与她成亲乃齐家嫡长子,齐家是清流世家,如今的家主也是专攻学术的翰林学士,作为宗室子的连襟正合适,且我那不争气的‘兄长’今年科举不曾考上,若能得这翰林学士一纸推荐,便能越过科考,入朝为官。
“就如她所言,她是嫡长女,这是她摆脱不了的桎梏。
“她已将把柄送到我手里,我没理由不同意。”
玉润听得直皱眉:“这场婚事大姑娘有这么多的不愿,怎的还要这场婚事顺利进行?也太奇怪了些,若是奴婢,恨不得这场婚事黄了才好。”
她笑了笑,点了点人额头:“傻丫头,这场婚事可以因为任何事情黄掉,却独独不能因为她与人苟合,且她终究要嫁人的,这是没办法的事,她是嫡长女,这场婚事没了也会有别的,不如干脆这样嫁掉好了。”
“那得多憋屈。”
她垂了眼眸,又从怀里拿出那袋梨膏糖,打开瞧见已见了底,于是又妥帖关上收进怀里。
这时门外传来叮叮咚咚的声响,玉润支起身:“怎的了?莫不是闹老鼠了?”
却不曾想那叮叮咚咚的声音再次加大,不似老鼠,倒像是……像是冷兵器碰撞的声音?
不对,不对!
她将同心结往怀里一放,接着起身推开门,只见院子里两道极快的身影缠斗着,你来我往,刀剑相向。
她连忙出声:“你们!”
出了声又反应过来周围不少眼线,于是只好压低声音:“快住手!你们俩是想将人都引来不成?”
玉润也反应了过来,连忙走到院门附近查看有没有人,好在是夜已深,眼线离的不近,她也压着声音:“姑娘,不曾有人瞧见。”
于溪荷听言松了口气,转眸间又瞧见那俩人还在缠斗着,打的那叫一个难舍难分,她快步走过去,挡在白尧跟前,谢成锦将要刺出的剑将将停滞。
他皱眉:“溪荷,这来路不明的人蹲守在你院子,功夫又好,且让我替你解决了他。”
“不是来路不明的人,他是。”她扶额,想解释一番又实在不知道如何说才好,想了又想还是没能想出个所以然,于是只好回头,谁曾想又瞧见白尧意味深长的脸。
好似在说,你分明也如此这般,怎的还在宜香苑那般拿乔。
误会了,绝对误会了。
“不是,也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人与我并非你与大姐姐的关系,真不是。”谁曾想话没说完,那谢成锦又凑了上来,将她一把揽过,拿着剑就将人一指。
“说,你什么来头,做什么的。”
她认命一般闭眼,将人扯着往屋里走,白尧那边也破罐子破摔一般:“白郎君自便吧。”
接着把门一关,连带着玉润一同关在了门外。
玉润看看那边站定的白尧,又看看跟前紧闭的房门,无措一瞬后还是守在了门前。
而屋内,因为两人进的匆忙,油灯被带进来的风吹灭,四周陷入了昏暗,她摸索着去找火折子,语气无奈:“你怎的又来了,还是夜里,你让我如何分说?”
身后的人逼近:“与谁分说?外面那人?你为何要护着他?为何他可以留在你院子而我不行?难道他不是夜里?”
一连串的问话问得她懵了懵,她似要应声,又顾及着辛秘不好分说,几番斟酌下来,仍是不知措辞。
而他的声音再次落在耳边:“为何不应我?为什么他可以,而我不行?”
他已经极近,灯还不曾点亮,她瞧不清,他的气息便愈加明显。
说起来,她们也有半月不曾见面了。
她垂了头,稳住声音:“此事另有隐情,只不方便告知你,他也并非是留在我院子里,而是监视。”
她回想起两人打的难舍难分的场景,于是加上句:“是我允许的监视,嗯,姑且算是——”
他倏地捏紧她手腕,拎着她将她一个翻转,黑暗中衣裙连带着披散的头发翻飞了瞬,而她被迫对上他压迫感极强的眼眸。
他说:“你允许的?溪荷,这不公平。”
他应是还要追问的,却不知为何在凑近这一刻息了声,他的额头将将停在她跟前,接着缓缓闭眼,像是累极。
有月光透进,依稀映出他紧皱的眉头,看得她心口一紧。
是……发生了什么吗?
她嗫嚅着嘴唇想问什么,却犹豫着没有出声,直到时间流逝,许久。
“我去了趟桦县。”
什么?
她呼吸急促了瞬,眉头紧紧皱着:“你亲自去的?你怎能擅自离京,你是手握兵权的武侯,若被人瞧见那便是谋逆,你疯了不成!”
“嗯,我早就疯了。”
跟前的人弯了腰,将头埋进她颈窝:“我从不想做什么侯爷,是因为你说大将军威风,若我做了将军,你便做将军夫人,我才去了战场。
“这汴京城里的弯弯绕绕我也厌烦至极,可我想着如若能让你舒舒服服做这个侯夫人,在这汴京的权贵圈子横着走,那我这个侯爷当的也别有一番趣味。
“熹荷,我曾与你说,不必你问,我也会告诉你,我为何会成为靖武侯,是因为我父亲是靖武侯,早年我阿娘与父亲生了嫌隙,自此和离,我跟了阿娘。
“我全部底细,所有的事全都可以告诉你,你要找阿兄,那我便陪你一起找阿兄,就算最后要闹个翻天覆地,我也愿与你一同。
“所以溪荷,你的隐情,你藏在心底的事,能不能与我说一说?一两句,也好。”
她呼吸颤抖着,放在身侧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终拽紧了他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