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接受惩罚
作品:《依萍独自去了西渡桥之后》 大家都是拿命出来赌的,赌对了是一条财路,赌错了就是黄泉路。
张罗了老半天,才把所有药物上了船。
老祁过来说了一下情况,也跟着跳上了船。
夜色沉沉,黄浦江上浮着几点渔火。那几艘小船越走越远。
星星点点,若明若暗,随时准备被黑暗吞噬。
展昀心里升起一股茫然,这股渔火能坚持到最后吗?
他不知道。
江边渐渐起了风,吹起他的衣角又落下,如他那颗起伏不定的心。
远处,有外国大型轮船的鸣笛声,只是听声音就知道它们是多么趾高气昂。
完全不像这些小船,寂然无声,茕茕孑立。
他无意识地摸着打火机,抽出烟盒。
江水拍打着堤岸,展昀手里的星火和已然模糊的渔火遥相对望。它们都那么弱小,那么孤独。
他觉得讽刺、荒谬,也许自己也是石头,只能任由时代的浪潮冲刷。
展昀疲惫地走回来。
他靠在椅子上,一会想老祁的船,一会又想依萍,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阵争吵声窜入了他的耳朵。
是父亲和大哥。
他循声走过去,透过门缝,看到平时一丝不苟的父亲,此时头发凌乱。
他的语气沉痛又激烈:
“仲楷已经死了,你也想步他的后尘吗?”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今天我不站出来面对屠刀,明天屠刀就会砍到我亲人的头上。爸,我别无选择。”
父亲的手抖得厉害,不断地拍着桌子:
“你心中只有你的理想,可曾想过这个家?你知不知道,你们现在被称为‘匪’,如果身份被揭穿,全家都要下大狱。咱们辛辛苦苦攒下的基业将毁于一旦。”
“伯廷,你想想我,想想你的母亲,我们不能再失去一个儿子了。”
大哥的眼神异常坚毅,在他身上,看不到一丝的恐惧和不安。
“我们被称为什么无所谓,只要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行了。”
父亲没办法了,拿出最后的筹码:
“如果你一意孤行,那就不要认我这个父亲,不要认这个家。”
大哥的眼里有一瞬间的震惊,慢慢带上了一层泪光。
好半晌,他才说话,声音哽咽:“爸,伯廷不孝。”
父亲震动了。
大哥定定地看了父亲最后一眼,向着门口走来。
展昀怕他发现自己,急忙后退,却被后面的墙挡住。万分焦急之下,陡地睁开眼睛。
天亮了。
展昀缓了好一会才起身,擦了擦头顶的汗,走去盥洗间。
镜子里的他眼神落寞,充满疲态。
那股空虚感又袭来了,汹涌的可怕。
他突然很想依萍,想到要不顾一切的程度。
依萍把自己关在房里,可云怕她闷过来陪她。
只是,她知道,自己是解不开依萍眉间的那把锁的。
房门外,文佩在敲门。
可云过去开门,却惊讶地看到站在文佩旁边的展昀。
她回头看了看,依萍还是那个姿势背对着门坐着。她使了个眼色,让展昀进来,自己悄悄地退了出去。
听到关门声后,依萍突然感觉屋子里静的不正常。
回头一看,展昀正站在屋子中间。
一股复杂地情绪袭上心头,气他有,怨他也有,可更多的是等他盼他。
原本以为他一定是回天津了,不知道要多久能回来,正在暗自神伤。他却在自己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又出现了。
这让自己怎么面对?
酸涩爬上了她的眼眶,她迅速站起身,背对着展昀。
“你不是在生气吗?还上来干嘛?”
其实,她是想和展昀说一下去报社的事,但话一出口,又尽显依萍本色。
展昀此时完全冷静了,无论依萍说什么都激怒不了他。
他沉吟了一下,说道:
“我上来是——接受惩罚的。”
看他这样说,依萍心头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委屈又涌了上来。
“哦!接受惩罚!”
“看样子,你有十分的把握,别人愿意惩罚你。”
“你会不会太自信了?”
展昀的理智回炉,想起昨天的表现,也觉得自己幼稚。
站在那,半低着头,语气充满失落:
“如果我真那么自信,就不会发脾气了。”
“我昨晚有空,想接你出去逛逛,没想到你跑去了报社。”
“我也没想到,我的情绪会那么糟。”
“可能......可能我潜意识里还是嫉妒吧。”
依萍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他不是一向很自信吗?他也会患得患失,也会嫉妒吃醋?
心里的酸涩淡去,她的语气变得柔软:
“报社里那么多人,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展昀当然没有这个想法,但也不愿意提起那封信。
“没有不放心,只是觉得和你浪费了一个美好的晚上,不开心。”
依萍的心酸酸涨涨的,爱情总是让人七上八下又欲罢不能。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委屈,他倒委屈上了。
“你总是这样,不是来接受道歉就是接受感谢,现在又跑过来接受惩罚。”
“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想‘接受’,我就必须‘给予’?”
展昀心里默默说了声‘是’,但嘴上很相识地沉默了。
依萍眼眶红红的与他对视,问:
“你还有什么要‘接受’的?”
“干脆一次性都说出来好了。”
展昀心头一动,走上前,缓缓地说:
“此时此刻,我要接受你的脆弱。”
这次不再等依萍说话,展昀一把拉过了她。
他的吻还是那样炽热缠绵,完全不给人喘息的机会。遑论你的什么委屈、纠结、酸楚、柔弱......统统吞下。
依萍挣扎了两下,就被他更紧地按在怀里,无法动弹。
展昀有些埋怨自己,他真是笨,非要闹这么一通。他就应该在见到她的时候,深深吻住她,何苦浪费这么多宝贵的时间。
情人之间的事往往没什么逻辑,理智近乎失灵。
戛然而止的战争,突如其来的和平。
不需要道理、因由、对错......就这样恍恍惚惚地全部沉沦到旋涡里。
展昀坐在椅子上,把依萍圈在怀里。
他用手臂压着依萍的后背,让她不能闪躲。
两人额头对额头,鼻尖对鼻尖,展昀时不时轻啄着依萍的唇瓣。
依萍沉浸在他的温柔之中不能自拔。
她的声音低低的:
“砚鸣说可云在他眼里是最单纯、最可爱、最温柔、最善良的姑娘。”
“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子呢?”
展昀低笑出声:
“甜言蜜语我不会说。”
“那你会说什么?”
展昀的声音只有两人能听得见:
“污言秽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