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心动三回

作品:《居心

    来到樊致知的宅邸,那种自由感更是浓烈。


    他们家建得很融合,映入眼帘的是作为宴会主场的美式田园大平层,长长地盘踞着,数条廊柱支起了长廊,琳琅满目的自助餐台按照合理的动线放置在室内外。走廊左边尽头连接一个中式院落,雕廊画柱掩映在参差层叠的植株之中,看不真切也极具韵味。大平层后面有几幢双层别墅,造型不一样,但都和前头的宴厅以及中式小院采用了同样的墨顶白墙。


    横看写意,侧看巧致。恣意散漫又乱中有序。


    盛徽觉得很梦幻,这家人像是生活在比奇堡里。


    右侧一长排独立车库几乎停满,骆清语把观光车随便停在车库侧边的空地,向盛徽简单介绍她家的结构:“吃喝玩乐就在你所见的人群聚居区,往里走穿过去后院有个泳池。左边那个小院是奶奶和爷爷的住宅,隔壁那个小楼是我住的,再隔壁那个是我爸爸妈妈的,不过他们长期在国外,我哥小时候跟他们在那住过几年,后来基本荒废了。对,我有个哥。”


    她手臂往右划出一道弧线,指着远离群体的小洋楼:“那里就是我哥住的,别靠近,他不喜欢。”


    骆清语把墨镜推到头顶,四周看一圈,没找到人,转回来认真告诉盛徽:“待会儿你应该会见到他,很好认,很高很帅的但是你一看就想离他远点的男的就是他。”


    “……”盛徽眨眨眼,觉得逻辑不对:“为什么很高很帅还会让人想离他远点。”


    “因为,只要你离近了,就会在他表情上看出四个大字——‘你是渣渣’。”


    提点完最重要的事,骆清语带盛徽找到樊致知,交接完毕。


    “如果你想来我那参观或是躲清静,至少提前十分钟给我信息。”骆清语快速抛下这句话,赶着下班似的一溜烟穿去后院走廊跑回了自己的小窝。


    樊致知正跟几位贵妇人把手言欢,作为主人,她着装的随意程度与骆清语相当,一套卡其色的丝质套装,舒适自在。盛徽庆幸自己这一身没有用力过猛。


    樊致知笑着招手,让盛徽过去。


    “樊奶奶好。”屋内凉风习习,樊致知发际还是微微冒汗,盛徽小声跟她说,您别太辛苦了。


    樊致知窝心一笑,亲热地拉住她的手,给几位友人介绍:“这是盛徽,我老朋友的孙女儿,在江大上学呢。”


    随后引她转向一旁的矮沙发,那里,一个穿着勾牌T恤的双开门老汉正端着一碟小蛋糕在吃。樊致知带人看过去,对方就跟程序设定好似的,即刻放下手中的东西,挤出一个官方至极的微笑。


    “这是清语的爷爷。有点社恐。”樊致知说道。


    盛徽便微微鞠躬:“骆爷爷好。”


    骆爷爷把头低下,几乎要埋在自己的大胸肌里了,就见半白的头发连晃几下:“你好你好。”看起来在她们走远之前不打算再跟谁有视线接触。


    这哪是“有点”……


    樊致知知道自己老伴儿这是没有再多的社交价值了,牵着盛徽一路周游。


    跟在樊奶奶身边的盛徽就像一朵盛开的小花儿,花粉甜蜜,蜂蝶环绕。


    小蜂小蝶们似乎都很喜欢她,围着她先一通夸漂亮,接着聊到她的学校和专业,话题往往会停在盛徽告诉她们,自己家乡在蓬市。


    “啊,蓬市啊。从小地方考来江大,一定很不容易吧。”


    说完这句话,小蜂小蝶们齐齐转回去热烈地啄樊致知。


    “樊姐真是太有心了,所以说,能跟樊姐姐妹一场,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不是嘛。要不集团的老员工都忠心耿耿呢齐心协力呢,因为知道老总是真的把大家当成家里人,都放在心里呢。”


    “这境界,我得学一辈子呢!”


    ……


    盛徽知道,自己并非那朵花,只不过有风把花粉带到她这颗小草上,让采蜜的误认了。


    好几个回合下来,樊致知难抵疲乏,要回屋歇会儿,让盛徽自己随意玩,若觉得自己玩没意思,就去找清语一起。


    盛徽应声说好,但实则哪好去麻烦别人,樊奶奶回屋后,她就到处转悠找东西吃,又拍了点照片发给妈妈。


    客来客往,众人的分布像分子运动,热谈后散开,空闲处聚集,多是三五成群有自己的固定玩伴,也不乏盛徽这样独身钻研食物和景色的,气氛轻松友好,陌生面孔眼神碰上,也会向对方点头微笑。期间,来过两个年轻男人跟盛徽搭讪,她驾轻就熟敷衍过去。


    不太聊得来,不如观赏豪宅。


    宴厅很长,横向连通了好几个厅室,不过人们多集中在摆放食物和临近后院泳池的地方,盛徽走走逛逛,发现左边有处廊道墙上陈列着好些画,像是专门展览之意。


    没人对它们好奇,可能来的次数多了,都已经看腻了,只有她是初进大观园。


    欢腾的人声渐行渐远,忽而肩膀被人从后面一捉,有两根指头还大剌剌戳着她领口露出的一点皮肤,盛徽当即觉得是哪个想趁机揩油的混蛋,一肘子挥过去。


    “啊!”


    “你……你怎么在这?”


    盛徽傻眼了,那捂着脸呼痛的“混蛋”,竟是陈子业。


    “我才要问你呢!”他脸还拧着,但事儿也马上捋明白了:“所以你是给骆家打工?那天那个老太太就是知翼集团的董事长吧!你怎么没跟我说?”


    为什么要跟你说那么清楚?


    盛徽给他一个心疼的表情,拿下他的手,看到他左眼颧骨下有点红肿,眼睛没事。盛徽给他呼呼:“对不起哦,不疼了吧?”


    “哼。”陈子业噘噘嘴,整个人变得粘手,“下手这么狠,是不是刚才好多人跟你搭讪来着,你给他们联系方式了吗?”


    盛徽:“当然没有,他们哪有你帅。”


    陈子业:“那见到更帅的就给了呗?”


    盛徽问:“哪有更帅的?”


    陈子业瞪眼:“有也不能给!”


    陈子业意欲把人往更安静的地方推,却听他伙伴在喊:“陈子业,哪去了?快来泳池玩水!赶紧的!”


    这种聚会说白了就是高端圈层的结交,陈子业是扒着知翼集团高管的儿子的人脉,才跟着一起来的,没有扫人兴的资本。


    他有点想把盛徽一起带过去,这么漂亮的女朋友,倍有面儿。但是转念一想,也怕人惦记,犹豫了会儿。


    盛徽推他:“快去,我这身不适合玩水。”


    陈子业顺台阶应下:“那晚点我们一块儿走?我开奔驰了。”


    盛徽眼睛撇了下,随口说:“嗯嗯,看情况一起。”


    “有人搭讪你可别理会,这些富家公子哥都是泡妹达人,吃人不吐骨头的!”陈子业一步三回头叮嘱道。


    “知道啦。”


    终于清净下来,盛徽顿时神清气爽,把墙上的画一幅一幅看过去。都不是大众熟知的那种天价画作,大多出自小有名气的当代画家,每一幅风格差异大、画幅参差,应该是每次看展或是出席拍卖的时候随手买的。


    穿过走道来到另一个厅,这里应该才是他们家人平时用餐的地方,桌椅用具一应俱全,布置得比主宴厅简约舒适许多。餐台对面的大鱼缸吸引了盛徽。


    这里虽然没人过来,但门窗大开,餐厅也不是私密空间,参观一下应该不算没分寸。


    那鱼缸造景极美,砂石沉底,几块大石垒起了水底的地形变化,葱茏绿油的水草飘摇其间。一根杯口粗的木桩从底部破出水面几公分,数条枝桠伸展成了天然的乐园。


    澄澈的水把一切蕴养得那么清晰。五色斑斓的小鱼们在石头与树枝之间穿行,时而静止,时而畅游。它们行经之处,石壁、树枝上毛茸茸的绿苔一摇一摆地呼吸。


    一个静谧而生机勃勃的世界。


    盛徽抚摸着凉沁沁的玻璃壁,不自觉屏息贴过去看。


    忽而,一条带点橙红的透明小鱼疾冲而来,直直撞向盛徽。她被吓一跳,赶紧起身。


    一人一鱼一高一低对视,为了离近点,小鱼还游到水面,圆圆的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跟她说话似的。


    真是个小精灵。


    盛徽的心要融化了,问它:“你是不是饿了?”


    它持续O型嘴攻击,艳丽的尾巴一晃一晃的,半透明的身体泛着漂亮的银光,饱满的肚子里鱼卵粒粒分明。


    还是个孕妇。


    盛徽在边上瞧见了几个保鲜盒和铝箔包装袋,隐约能看到保鲜盒里是不同颜色的细小颗粒,应当都是鱼食。


    可是,盛徽不知道哪一种才是这透明小鱼的食物,也不知道喂食的时间和分量有没有什么讲究。再者,她也不能贸然翻开别人家里的东西。


    只能狠心拒绝这小馋鱼了,对着它期期翼翼的眼神,盛徽准备把那三条缘由一一向它解释。


    然而未等她开口,有人先出声。


    “劳驾——”


    穿着白T黑裤的男人从画廊过道走进来,宽肩,窄腰,长腿,休闲装束挡不住他形体的优越,像那些摆在亮晶晶的展示柜里、价高令人望而却步的手办。


    盛徽触电般拔直了背。


    她没想到会再遇上美男鱼先生。


    他拥有非常正统的美男长相,有棱有角的窄脸,浓眉,双眼皮,素描模板那种又高又直的完美盒鼻,唇峰明显的薄唇。斯文的无框眼镜后,他的视线似加了冰的酒液般冷冽。


    他不疾不徐将话说下去:“别碰这些鱼。鱼食是每天定时定量,你的好奇心会害死它们。”


    甚至没有加个“可能”来收敛这句话的攻击性,高大的身形来到她面前,停在鱼食一侧。


    显而易见的提防。


    又防她,在泳池的时候就在防,这么爱防,有本事别抓她当挡箭牌当众舌吻啊。


    拔群的身高让他俯视绝大多数人,自上而下的目光,带有一种无需着力的轻飘。盛徽蓦地忆起他的眼镜架硌在脸上的冰凉锋利。


    骆清语说得没错,确实很好认。


    “哦,我没打算喂它们,也没有碰过这屋里的任何东西。”盛徽毫无情绪地解释道。


    他嘴角微扯,不置可否,视线略一逡巡,要确认她所言。


    盛徽好整以暇,等他的结论,但这人似乎不打算再讨论这个问题,而是开始盘问起她的身份来。


    “你就是奶奶找的,陪玩?”


    哈。


    他精挑细选,找出这么个微妙的词汇。


    盛徽一笑,坦然应下:“对啊。”


    然后露出好奇的眼神,声音甜甜地问了他一个问题。


    “你就是奶奶的孙子?”


    男人眉梢微挑,眼神终于落下来,跟她对上。


    相当出色的一张年轻面孔,皮肤饱满,线条柔和,所以与人言笑时轻易呈现亲近甜蜜之态,而此时她堂而皇之地反击挑衅,大眼睛里明晃晃暴露动物般的野性。


    奶奶和其他人知道她是这副样子吗?


    针锋相对不一定是胆大直率,也可能是引人注意的手段。


    男人好似没听到,继续他的闲聊:“在江大念书?”


    “嗯。”为省去他一句一句问的麻烦,盛徽如数报上:“大三,文博专业,工商管理双学位。”


    “大三,确实到了规划未来的时候。”


    盛徽默默吸气。这人就是认定她是奔着攀高枝来的,故意敲打她呢。


    “清语对你的评价果然没错。”


    然而她的阴阳怪气对对方太小儿科,激不起他一丝波澜。


    “我没兴趣知道那没心眼的家伙又说了我什么坏话。不过,如果她能跟你学到点什么,倒是有所裨益。”


    窗外紫红色的云霞片刻就暗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夜幕的深蓝,平白生出一种几句话功夫就消磨了一日时光的错觉。


    屋内灯控全开,宴厅沸腾起来,欢呼声和音乐声滚成一锅热粥。


    刚才骆清语零碎介绍说,入了夜,他们家的聚会就会变成那种载歌载舞的i人地狱,他们的管家阿姨林大姨是打碟高手,奶奶也非常乐意一展歌喉。


    动感的节奏响起,连小鱼们都配合着窜游,两个人还跟铁柱一样立在那,不说话了,好像也没打算走。


    躁动的鼓点为蠢蠢欲动的念头造势。


    盛徽指着那缸鱼问:“这些鱼都叫什么?”


    对方瞧她一眼,似有些意外,也没藏着掖着,直接点出几条典型:“孔雀鱼,观背青鳉,玻璃灯。”


    原来那一点橙红的小透明鱼就叫玻璃灯。


    盛徽指尖触了触缸壁,一条小玻璃灯鱼在里头跟她摇头摆尾。


    她就那么好不经意地,又抛出了一个问题:“那你叫什么?”


    他定定地瞧她,片晌,鼻腔逸出轻嗤。


    盛徽笃定他说不出“我又不是鱼”之类的拒绝之言,自己这段衔接实在妙哉,但还是被他注视得脑子打结,不够帅气地补充了一句:“我叫盛徽,你大概已经知道了,我问一下你,不过分吧。”


    外头,一曲精彩收尾,掌声雷动,欢呼和尖叫声逐渐汇成三个字,盛徽的耳膜几乎要与他们的声音形成共振。


    “骆镜时!骆镜时!”


    他下巴一抬,戏谑的神色好像冷了几分,清晰的嗓音划破混沌的叫喊:“以人为镜的镜,不合时宜的时,骆镜时。”


    “多谢。”盛徽仰头直视他,“您的回答对我大有裨益。”


    “呵。”一直摆着要笑不笑的可恶表情的男人,这会儿是真笑了。


    主打一个有仇必报[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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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章 心动三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