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电话

作品:《裂釉

    张承煜不由把贴在耳边的电话拿下来看了一眼时间,冰冷的屏幕光刺入眼底清晰地显示着时间,确实是蒋虎平日处理公务或接听重要电话的时段。这个时间点,这个状态...极其不合理。


    不应该啊。这四个字无声地滚过张承煜的喉间,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茫然的错愕。他跟随蒋虎多年,深知其近乎苛刻的作息规律和对私人领域绝对的掌控欲,卧室是绝对的禁区,私人手机更是从不离身。


    现在一个男人在绝不该出现的时间,出现在了绝不该出现的地方,拿起了绝不该触碰的东西......这种近乎冒犯的、毫无戒备的慵懒怒意和浓重的、毫不掩饰的起床气,谁敢在虎哥的床上睡到被电话吵醒还带着脾气接电话?


    电光火石间,一个名字撞进脑海,谢重。杜东泉昨天还跟他嚷嚷谢重早上从蒋虎的房间里出来,但张承煜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印证到杜东泉的话有没有夸大。


    张承煜的呼吸几不可查地屏住了一瞬,翻涌的惊疑被强大的职业素养死死压回心底。他意识到他站在一个极其微妙甚至危险的边界上,撞破了老板的绝对私密时刻。


    谢重听到是他的声音就想也不想地把手机扔给了蒋虎,几乎带着迁怒的意味。赶紧接走,烦死了。


    他的手还被蒋虎攥着,而且攥了不知道多久,连带着半边身体都麻了,麻到有些僵了,像被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无数细小的蚂蚁在血管里爬,他试着动了一下手指,一阵强烈的酸麻感直冲脑门,以至于他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一个男人早晨的生理反应。


    谢重接电话没醒,听着蒋虎接电话也没醒,等反应过来这个才醒了。


    他想从蒋虎手里抽出手坐起身来,结果蒋虎非但没松手,反而顺势往回一拽!力道不大,却精准地利用了他此刻的僵硬和失衡。被拽回原位的动作牵扯到发麻僵硬的肌肉和手臂神经,一阵尖锐的酸麻刺痛猝不及防地窜上来。


    谢重没忍住,从喉咙深处溢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闷哼。


    张承煜的话音非常明显地顿住了,简直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瞬间无数个可能性在他那高效运转、惯于处理危机信息的大脑里闪电般掠过:受伤了?被袭击了?还是……某种他此刻绝对不应该知道也完全不想知道的晨间活动?


    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他这通电话打得极其极其不是时候,他现在非常非常想立刻结束这个电话。


    蒋虎抵着他,感觉到了谢重瞬间绷紧的身体,也听到了电话那头张承煜微妙的停顿。这停顿像一粒火星,落在他此刻因掌控着谢重、又享受着对方难得的哪怕是因麻痹造成的脆弱状态而升腾起的恶劣趣味上。


    他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空闲的那只手像逗弄一只不情愿的猫,慢条斯理地顺着谢重僵硬的手臂线条往下滑,带着一种刻意的狎昵、探索和一丝冰凉的戏谑,灵活地从谢重睡衣松垮的下摆边缘钻了进去,直接贴上了他腰侧紧实温热的皮肤。


    然后,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


    谢重:“.......”


    谢重的表情在那一瞬间堪称精彩纷呈,先是被腰间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和捏揉激得浑身一颤,瞳孔都微微放大了,纯粹的生理惊吓和领地意识被侵/犯的本能反应。紧接着难以置信的荒谬感涌了上来,你有没有点正常人的羞耻心?电话都他妈还没挂。


    强烈的被冒犯感、一股冲上头顶的怒火和强行想压下去的一点理智,混合成一种极其复杂的的僵硬。


    他僵在那里,像一尊被点了穴的石雕,感到了某种束手无策的、令人暴躁的茫然。他一时不知道自己是应该认命地闭上眼睛还是把蒋虎作乱的手拍开,两种选择似乎都通往更深的麻烦,他更偏向第二种。


    可要是一巴掌拍开……他毫不怀疑蒋虎会当着张承煜的面做出更出格的事。


    蒋虎一面摸着他的一截腰,用指腹慢条斯理地描摹着他腰侧绷紧的肌肉线条、那层薄薄皮肤下蕴藏的爆发力以及此刻因他触碰而生的僵硬抗拒,一面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异样地吩咐张承煜:“黑市那头不用盯了,把停靠点查一遍,有没有.....”


    张承煜听着,脑中瞬间闪过无数港口监控画面和航行日志,共事多年的默契让他无需多言就能精准捕捉到蒋虎的意图,情有可原。温姨夫完全有能力也有动机利用职权为某些特殊货物提供便利,C4很可能就是通过他管辖的港口漏洞运进来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蒋虎的话音突兀地停在了“有没有”后面,张承煜的思绪也跟着这诡异的停顿猛地卡壳。听筒里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细微的、难以辨别的背景音,像是衣料摩擦的窸窣,还有一声……极其短促压抑的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闷哼?


    然后他才后知后觉头皮发麻地想起来这个电话一开始是谢重接的。


    张承煜:“......”


    他是不是应该立刻、马上、识趣地把电话挂了?


    实话说,张承煜很想挂,他听到那声意味不明的闷哼时就很想把这个电话挂了,他还没活够。


    但上回码头的事好不容易容易有了点进展,他是又封锁了口径又扣押货轮航行日志、装卸记录和监控硬盘,核查了值班,排查了一遍黑市近一年来的大宗交易,甚至还动用蒋虎的人脉把残片封装了送去实验室溯源编号查了一圈出厂批次和经手人,才总算撬开了一条缝隙有了这点来之不易的进展。他刻不容缓。


    “......违规停靠的、停了多久、哪个港口、谁管辖的。”蒋虎的声音足足停了五秒才重新响起接上了刚才的话头。


    因为这五秒钟在电话无法触及的彼端里,谢重盯着他的眼睛情绪微妙地僵持、无声地较量了一会儿,在他笑意加深的眼底不知道读出了什么,总之谢重读的自暴自弃,突然伸出手。


    蒋虎:“.......”


    蒋虎难得反应不及。


    真是胆子肥了。蒋虎在心底磨牙。还是应该夸他有所觉悟?


    蒋虎没有拦他,面色不改,气息不乱,微微低睫,俯视他的眼睛,再低一点,视线落下去,像是在评估一件即将被拆封却意外自己动了起来的珍贵藏品。


    蒋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阖目,更像猛兽在致命一击前的短暂蓄力。


    谢重是冷静的,眼神静得离奇,毫无技巧,生硬里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驯顺,却又在细微的抗拒中透出骨子里的不驯,还照例带着一点儿不耐烦和心不在焉。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掌下那具强悍躯体的热度飙升,他盯着蒋虎的眼睛,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翻涌着瞬间的错愕、被挑衅后燃起的浓烈兴味,以及更深沉更令人心悸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侵略性光芒。


    谢重对这种事情从来只有冷漠和疏离。


    在拳场身体是吃饭的工具也是随时可以被标价出售的筹码,后台更衣室的角落里那些昏暗灯光下交缠的喘/息、压抑的呻/吟、金钱与皮肉的肮脏交易,他看得太多听得太多。


    情/欲?快/感?那是属于看台上那些衣着光鲜用金钱购买刺激的看客的昂贵消遣品。对他来说,性要么是生存必须忍受的代价要么是毫无意义的生理摩擦,与情感绝缘,更与愉悦无关。


    它只带来污秽、麻烦和更深的空洞。


    此刻掌心的触感灼热、坚硬、带着蓬勃的生命力和强烈的雄性侵/略性,陌生得让他指尖微颤。没有预想中的反胃恶心,但也绝对没有丝毫的旖旎或冲动。蒋虎加深的眼底笑意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被看穿意图、徒劳挣扎的跳梁小丑,破罐子破摔的戾气再次涌上来,他索性自暴自弃到底,一边用生涩的动作丈量着蒋虎忍耐的底线,一边在心底冷酷地测试着自己在这扭曲的权力游戏里到底能走多远。


    五秒钟的空白在张承煜耳中漫长得像一个世纪,职业素养和求生本能在他脑海里激烈交战,终于在死寂的末尾听到了蒋虎接上的指令,尽管是气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的指令。


    他几乎是立刻接话,语速比平时快了半拍,每个字都力求简洁高效,飞快把剩下的事情的关键点砸实:“明白,重点排查近三个月内所有非计划内停靠、停靠时间异常、以及涉及温先生直管或关联港口的记录。另外熊曼曼和海关黎处长的太太来往密切,当初也是通过这个黎处长运作调过去的。黎处长两年前上任,主管珠宝稽查,经手过不少‘水货’,基本可以肯定黎处长是赵家推上去的专为‘茶叶’和‘医疗设备’开绿灯的。熊曼曼本人是北方籍,半年前取得港籍,随时可以出境。还有...她似乎有个儿子。”


    最后半句,张承煜有点迟疑,带着一丝谨慎。


    “让老游那边配合你。”蒋虎皱了下眉,这个细微的表情变化使得他俊美而危险的脸庞瞬间覆上一层寒霜。谢重敏锐地感觉到掌下的躯体肌肉线条绷得更紧,那股灼热的侵/略感似乎被某种冰冷的更实质性的东西强行压制了下去。


    不知道是因为这个消息还是谢重笨拙的毫无技巧可言的动作,总之蒋虎的兴致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谢重顿了顿,立刻就想抽回手,像一尾滑溜的鱼试图挣脱渔网。


    张承煜在听到“让老游配合”这句指令的尾音刚落时就立刻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然后迫不及待毫不迟疑地切断通话。


    蒋虎随手扔开手机,攥住了谢重试图抽离的手腕把他重新带了回来。


    谢重:“......”


    谢重跌回凌乱的被褥间时也抬眼撞进蒋虎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蒋虎低头吻他。


    他确实不快,温如岚的底线一直是不要搞出人命让女儿难堪,结果温姨夫还非要踩线,当他是死的吗?


    这股无处发泄的戾气和被信任之人背叛的冰冷此刻全都化作了唇齿间凶狠的啃/噬和掠/夺,仿佛要将身/下这个人拆吃入腹才能平息怒火。


    谢重在这方面的经历少得可怜,拳台的汗、血、拳头砸在□□上的闷响,更衣室里那些黏腻的视线和下/流的调笑构成他对身体接触的全部认知。他从小在拳场里混,论实力是镇台级的,论自己他也算王老板接手后提拔起来的亲信,底下自然不缺投怀送抱的男男女女往他身上凑,带着谄媚或算计的甜腻香气。


    但他厌恶那些黏/腻的纠缠,像甩不开的鼻涕虫。身体的欢/愉更像是交易或麻烦,远不如一记干净利落的KO带来的掌控感直接。


    蒋虎咬了他一下,像驯兽师对不听话的猛兽发出的指令:“闭眼。”


    早晨本身就是荷尔蒙作祟的时候。


    最后蒋虎亲着他失焦的眼睛,贴着他汗湿的耳廓说:“今天留在书房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