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狱门前。


    方中宪看着眼前的诏狱，表情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


    他的神情之上，甚至是充斥着一种可怕的戾气。


    仿佛就像是个要报杀父之仇的杀手一般。


    他心中很是清楚，


    如今自己父亲气得卧床不起，这都是因为这诏狱里的林墨书！


    建文帝兵败便极大的刺激到了父亲。


    而如今林墨书的言论则让他的身体和精神都终于是扛不住了。


    父亲他如今再也无法压制住心中的负面情绪，变得没了从前的那种文人心境和傲气，整个人都走向了极度的冲动、易怒。


    再如此下去，整个方家都要陷入危机！


    原本父亲若是帮助建文帝守下了京师的话，那他自然是不会在乎林墨书所说。


    毕竟若是成功了，那父亲就是建文一朝的最大功臣。


    那时候的他，就将真正成为世人心中圣人一般的存在。


    他心中的野心和抱负，都将得到实现。


    但是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却是林墨书所说的一切都已经成真了。


    父亲的计策、施政，全都变成了纸上谈兵，可笑的鄙陋之计。


    如此情况下，那这原本闻名天下的儒士方孝孺之名，就真成了林墨书口中所说的草包、庸臣。


    甚至是不忠不义，不仁不孝的奸臣！


    这一切，让他这个当儿子的怎么可能不在乎？


    方中宪心中清楚，父亲他其实并不在乎什么高官进爵，荣华富贵。


    那些在他看来都仅仅只是浮名罢了。


    他心中真正所向往的是，如孔子、孟子一般的大圣人，能让后世千秋百代所铭记的存在。


    所以他对于自己的名节是极为在乎的，甚至重过了他的生命。


    可如今，随着林墨书的话成真，那封信重内容的传播，让他的名节、威望已经彻底碎了。


    他的理想也同时彻底破碎，甚至已经成为了令天下人耻笑、唾弃的存在。


    他又怎么可能不变？


    而这一切的作俑者，如今便在这诏狱之内活得好好的！


    这是他方中宪身为人子，断然不可接受的！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杀意，就直接向着诏狱里走去。


    “方公子，如今有圣上口谕，入诏狱前请先在这边登记。”


    门口的守卫见到面色阴沉的方中宪，也是连忙阻拦道。


    按照以往的常理，凭借方中宪的身份入诏狱是定然不需要登记的。


    这不过是守卫也已经知道了事情经过。


    是想要提醒方中宪，如今有陛下圣旨，就算是他们方家也不能在诏狱胡来罢了。


    “滚！”


    方中宪怒骂一声。


    两个守卫也是面色一变，无奈只好退到了一旁。


    他们不过是小小的看守，可得罪不起方家。


    反正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只能让里面的头儿对付他了，他们的职责已经尽到了。


    但两人也仅仅是退开，并没有给他开门的打算。


    方中宪见此，心中更是恼火。


    当初建文帝在朝中时，他们方家行事处处受人尊敬。


    哪怕是在那皇宫中他都可以畅通无阻，可谓是风光一时。


    但如今随着林墨书的一番言论，这小小的狱卒都竟敢丝毫不给自己方家半点面子！


    这让他更是怒不可遏！


    心中对于林墨书的憎恨、怒意，也是更甚了。


    他上前一把就抢过了狱卒腰间的钥匙，直接自己开门走了进去。


    灯火昏暗的诏狱中，显得阴气森森。


    配合着此刻方中宪的神情，让他看起来就如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


    几个机灵点的狱卒见此，虽然不敢阻拦，却是连忙跑去通报。


    方中宪一句话都不说，就径直走向了林墨书的牢房。


    眼看着父亲被世人耻笑，已经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


    平日里那些圣贤书中的仁、爱什么的，也已经被他直接抛在了脑后。


    他已经顾忌不了那么多了。


    如今的他只想要杀了林墨书，来发泄心中愤怒！


    为自己的父亲洗刷耻辱！


    而林墨书见到这一幕，心里顿时十分兴奋。


    这来的好啊！


    方中宪这年纪轻轻的，心里的火气应该比他老爹重。


    自己努力了整整四年的求死之路，今天可总算是可以如愿了啊！


    他看向方中宪的眼神中充满了挑衅，继续开口嘲讽道：


    “你是他的儿子吧？他方孝孺怎么不亲自来？”


    “信你们方家也收到了，小爷的诉奸文写的怎么样？可有你爹的十一文采？”


    方中宪怒道：“你给我闭嘴！”


    林墨书哪能如他意，继续道：


    “哈哈哈！小爷只要多活一天，就多骂你爹那个不忠不义的奸佞之臣一天！必让你方家身败名裂！”


    “小爷就在这伸长脖子等你呢！”


    “来来来，照这里砍。”


    “只要一刀下去，血直接滋滋喷个三米高，以后就再没人骂你们了。”


    “今日你不杀我，你爷俩就都是我孙子！”


    方中宪看到林墨书嚣张的模样，气得浑身颤抖。


    要不是这里是诏狱，他恨不得就想要打开牢门直接砍了林墨书！


    而这时候，看护的锦衣卫也是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他都来不及擦去额头的汗水，就连忙拦在了方中宪的身前。


    面对方家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理取闹，他也没了以往的那份客气。


    真当他这诏狱，是他方家人的后花园不成？


    锦衣卫直接冷声道：


    “方公子，如今可是有着陛下口谕，方公子是要抗旨不成？”


    “无论是谁敢忤逆圣上旨意，锦衣卫都有权直接诛杀！”


    听到这话，方中宪的视线才从林墨书身上转到了王谦身上。


    看到他那不苟言笑的神色，他也明白锦衣卫是要动真格的。


    毕竟他心中清楚，锦衣卫是陛下真正的鹰犬。


    他们心中最最重视的，就是陛下的旨意。


    今天他若是敢再继续冒犯，那锦衣卫等人怕是真要动手。


    他心里虽然愤怒，但也不傻。


    在锦衣卫这等高手的手中，他这个文弱书生根本没有半点机会。


    自己唯一的优势，就只有自己身后的方家。


    方中宪对着锦衣卫微微一笑道：


    “王大人说笑了，咱们都是大明的臣子，我又怎敢违抗陛下旨意。”


    “但这诏狱里的犯人要怎么样，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说着，他就从怀中拿出了一袋沉甸甸的金子，硬塞到了锦衣卫的手中。


    “这是十两金子，而且只是定金。让我带此人走，事成之后，再付你百两！”


    “一百两金子，买这一个死囚的命，王大人看如何？”


    锦衣卫却是直接将手中沉甸甸的金袋子扔了回去道：


    “欲用钱银买通诏狱丞，按大明律当斩，诛全族。”


    “方公子可得想明白些，别连累了家里人。”


    见锦衣卫不吃这一套，方中宪收起了金子冷哼一声道：


    “哼，王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陛下的旨意，是不得随意动刑！”


    “此人屡屡侮辱朝廷命官，视大明律法如无物，简直胆大包天，罪无可恕！”


    “按照大明律法，方家有权处置他！”


    “王千户如此袒护他，难道是与这种宵小之辈有私交不成？”


    “我方家为大明江山社稷尽职尽责十数载，多少也有些人脉，王千户真当我方家是白面捏的吗？”


    方中宪见贿赂不成，就直接开始明摆着威胁。


    这一下，锦衣卫也是犯了难。


    他虽然是锦衣卫，但也仅仅是个五品的小官。


    他也知道方家如今虽然已经失势，但方家的人脉和底气也不是他能够挑战的。


    要想把自己这顶乌纱帽给摘了，只是方家几句话的事。


    锦衣卫语气一软道：“这是圣上的意思，方公子就莫要让小官为难了。”


    他只好拿出皇上来压方家一头。


    毕竟如今自己已经拿了林墨书的好处，多给他讨几日活着，也算是对他最后的报答。


    方中宪见此，也是顺势给了个台阶道：


    “王千户听从圣上旨意，方家自然不怪罪于你。”


    “但本公子今日也必须要将其处置，为我父讨回公道！”


    “本公子也不为难你，但你必须将他的刑期提前，即刻处斩！”


    “否则……哼！”


    面对态度如此强硬的方中宪，那锦衣卫也是再无理由搪塞。


    毕竟林墨书犯下的事，说到底终究是难逃一死。


    方家要刑期提前，也符合规矩。


    自己已经很是尽力了，但眼下是实在拦不住了。


    他颇为无奈地看了一眼林墨书，最后叹气道：


    “好，那就依方公子所言。”


    “我会将林墨书刑期提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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