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丙做了一个梦。


    梦很长。梦里面，父亲的脸逐渐变得扭曲，一场大火席卷而来，将梦中的一切全部焚烧殆尽。敖丙在梦中哭喊，声音却被大火吞噬。


    火焰逐渐燃烧成莲花状，逐渐将敖丙吞没。敖丙挣扎着逃出来，看见的却是李云祥的脸。


    “……”敖丙的喉结上下一滚，咬出来一个名字：“李云祥？”


    李云祥没说话，一抬手，混天绫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紧紧地勒住敖丙的脖子。他不停挣扎，混天绫却越收越紧，直到敖丙泪眼朦胧，呼吸越来越轻。


    “！”敖丙猛地睁开眼，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变为人身，躺在冰凉的地上。他摸了一把脸，也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


    他慢慢爬起来，一条腿支着，手里还拿着红莲的钥匙。


    敖丙开始自我催眠，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一场梦而已。可越是自我麻痹，心里就越在意。


    他觉得有必要找回自己那失去的、有关于李云祥的记忆。


    他骑着红莲去了孙悟空那儿，后者一见他就窜回屋子里装死。杨戬一见他也抓着哮天犬逃似的离开，只剩下穿着钢甲的沉香，和门口的敖丙大眼瞪小眼。


    敖丙走过去，问：“小孩儿，你知道我和那个李云祥是什么关系么？”


    孙悟空闭眼默念：“说朋友、说朋友……”


    沉香沉思片刻，犹豫着说：“或许是……恋人？”


    孙悟空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跳下来窜过去，横在沉香和敖丙之间，笑呵呵的说：“别听他的，他一个小孩儿知道什么？你和李云祥哪是什么恋人，就是好朋友、好兄弟。”


    敖丙当然不信，不管是沉香还是孙悟空。他往后一靠，倚在门框上，说：“说说吧，我和李云祥到底是什么关系？”


    孙悟空：“当然是兄弟！”


    敖丙说：“我昨晚上梦见了，有一把火烧了龙宫，我的父亲、东海所有的人，都死于那场大火。”


    孙悟空的后背有冷汗往下流，“哈哈哈！你自己都说了这是梦了，梦都是假的，你不知道？”


    杨戬！你他妈别遛你那只狗了赶紧回来！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敖丙继续说：“那场大火也吞噬了我。在那场大火之后，我看见的是李云祥。”


    孙悟空继续扯淡：“我都说了，梦都是假的，你何必信呢？”


    “就算梦是假的，可直觉告诉我，我和李云祥的关系，恐怕不是朋友或者兄弟那么简单吧？”敖丙反问。


    “你……原来你都知道了。”孙悟空突然严肃起来，“其实、其实沉香说得对，你和李云祥，确实是恋人关系。”


    “？”敖丙的脸色很难看，“你确定？”


    孙悟空说的有理有据:“当然，我骗你干什么？难道你会送我一辆车？”


    恋人好啊，总比宿敌好。


    为了让这件事更有说服力，孙悟空还编了个理由，讲的绘声绘色：“其实在你出事之前，你们两个正在闹分手。你嫌弃李云祥只会干活不会顾家，他是个老实的、不会说话的，也不会哄你，所以你们两个闹的特别难看。”


    他一边说一边看敖丙的表情，“不过你出了事之后，只把他忘记了，这确实出人意料。”


    敖丙还是没全信，只信了个七七八八。


    适逢杨戬遛狗回来，躲在附近探头探脑。孙悟空眼睛尖，一把把他拽过来，说：“你要是不信，你可以问杨戬。”


    敖丙看着杨戬。


    杨戬一头雾水：“什么？”


    孙悟空说：“你就实话实说吧，我们没必要替李云祥遮掩了，其实他和敖丙早就谈上了。”


    “谁和谁？”杨戬震惊了。


    孙悟空嬉皮笑脸的：“你看，杨戬都这么说了。”


    敖丙：“？他说什么了？”


    杨戬的视线在现场的几个人身上扫视一圈，表情突然变得严肃，“好吧，我也不帮李云祥遮掩了，你们确实是恋人。”


    敖丙：“……”


    他摆摆手，“算了，问你们也是白问。李云祥住在哪儿？”


    “你要去找他？”孙悟空试图阻止，“我看还是算了吧，你在这里等他来找你不行么？”


    “你不是说我和他是恋人？”敖丙说，“虽然是男人……但是也没关系，是人就行。那我既然是他男朋友，去看自己的，嗯……男朋友，也很正常吧？”


    孙悟空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又没谈过恋爱，他怎么知道。


    他推了杨戬一把，低声说：“你去拦一下。”


    杨戬也低声说：“我也没谈过什么恋爱，又不知道他说的对不对，我怎么拦？”


    “管你知不知道的，你把他拦住就行了。再说了，你没谈过，那你妹妹和刘彦昌怎么相处的，难道你没见过？”


    说起这个，杨戬沉思片刻，说：“那按照你这么说的话，其实敖丙说得对，他确实应该去看看李云祥。”


    孙悟空：“？”


    我不是让你拦着他么？！


    “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拦着我，但是很显然没用。”敖丙甩着手中的车钥匙，“你们不告诉我也没事，路上多的是人，我随便问问就问出来了。”


    “等等。”孙悟空说，“我不是说了么？在你出事之前，你们两个正闹分手呢，你现在回去找他，那不相当于……”


    敖丙直截了当：“我原谅他了。”


    孙悟空：“……”


    杨戬说：“敖丙，你身为一家之主，李云祥要是不跪下来给你认错，你绝对不能原谅他。”


    孙悟空感激地看着他。


    敖丙皱着眉，嗤了一声：“两个神经病。”


    他甩着车钥匙走了。


    十五分钟后，李云祥家的大门被敲响。


    “谁啊？”喀莎打了个哈欠开门，看见是敖丙，脸上的表情瞬间难看。“是你？你来干什么？滚出去！”


    “等等。”敖丙快速伸脚卡住门，“李云祥是不是住在这儿？”


    “跟你有什么关系？赶紧滚出去！”喀莎使劲推门，无奈敖丙的力气实在太大，她怒道：“我让你赶紧滚你听不懂么？你把我们害成这个样子，云祥哥因为你都已经家破人亡了！你为什么还像是一只阴魂不散的鬼一样，还要紧紧地缠着他不放？”


    “家破人亡？”敖丙突然脱力，“你说因为我？”


    喀莎没回答，恨恨地把敖丙推出去，然后关上了门。


    敖丙一个人站在门口，突然手足无措起来。


    他一个人从天亮等到天黑，李金祥提着公文包回来，看见敖丙站在门口，脚步一顿，缓缓地走过去。虽然德家不知因为什么原因在东海消失了，但李金祥出于教养，还是礼貌地问：“德三先生，你找谁？”


    “我……”敖丙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已经干裂的生疼。“我找李云祥。”


    “他不在，你请回吧。”李金祥做出了送客的姿势，“也麻烦你以后不要再来了，云祥不会想见你。”


    “我……”敖丙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曾经高高在上、目无一切、养尊处优的少爷，此时就站在一座破旧的木板房门口，低着头，像是一个做错事请求原谅的孩子。


    李金祥开门进去，破旧的木板房门口没有灯，只能借着屋内的光才能勉强看见外面。敖丙站在门口，昏黄的灯光透过门缝照在他那金灿灿的头发上，竟然有一种诡异的温馨感觉。


    他的脸不知何时开始消瘦，低着头，半长的头发遮盖住了他的大半张脸。那条光线越来越窄，敖丙的脸也逐渐被嵌在黑暗里。


    他在门口等了很久。半夜的风很冷，敖丙穿的也不多，他打了个喷嚏，犹豫着自己应该继续等还是打道回府。他在原地踌躇，听见有人在背后喊他：“敖丙？”


    李云祥走过来，把皮夹克脱下来披在敖丙身上，“你怎么知道这儿的？”


    皮夹克上还带着李云祥的温度，敖丙吸吸鼻子，说：“我长嘴了，自己会问。”


    “……我送你回去。”


    “难道你就不请我进去坐坐？”


    敖丙这么一问，李云祥沉默。片刻后，他伸手要开门，却被敖丙按住。“算了，我随便说说的。不用你送，我自己会回去。”


    “很晚了。”李云祥很坚持，“我送你回去。”


    敖丙也没推拒，“你随意。”


    李云祥从敖丙手里拿过车钥匙，照例递给敖丙头盔。后者迟迟没接，冷不丁问出一句：“我害了你么？”


    李云祥一顿，“你问这个干什么？”


    “刚刚屋子里那个小女孩说的。他说我害得你家破人亡了。”敖丙平静地说，“还有个男的，看起来很礼貌，但实际上对我敌意很大，我只是失去了点记忆，又不是变成傻子了。”


    李云祥默默地把头盔给敖丙戴上，没有对他的问题做出回答。“别想了，上车吧。”


    “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敖丙问，“孙悟空和杨戬说，我们是恋人。”


    李云祥一抖，差点从摩托车上掉下来。“什么关系？他们两个说的？”


    敖丙看着李云祥的反应，突然咧嘴一笑，“我就说这是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会是恋人呢？要真是恋人，你家里的那两位怎么这么不待见我？”他微微俯身，凑近李云祥，“所以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你为什么好奇这个？”


    “因为梦见你了。”敖丙说，“梦见你放了一把大火，把我家都烧了。”


    “……这只是梦。”李云祥说。


    “我当然知道这只是梦，可这不是普通的梦，否则的话我不会来问你，不是么？”敖丙说，“我记得龙宫是被一场大火烧没的。但是放火的人，是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