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纹路
作品:《第九次拯救计划》 ---
指尖触到冰凉的石板,凌霜猛地惊醒。
晨光透过简陋的窗棂,灰尘在光柱里翻滚。窗外的鸟儿叽叽喳喳地在树上飞来飞去。
粗糙的麻布被褥摩擦着皮肤,带来微刺的触感。
身下是硬邦邦的石板床。
青岚宗特有的混合着草木清气与淡淡丹火气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
这是她的房间,丹鼎峰弟子居所。
她茫然地坐起身,环顾四周。
一切与寻常并无两样。她那个用了多年的旧丹炉被孤零零的放在墙角,炉壁上还残留着上次炸炉留下的焦黑痕迹。
桌上摊着几卷基础丹方和药草图鉴,墨迹有些晕开。
窗外传来同门弟子晨练的呼喝声,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头有些沉沉的钝痛,像是宿醉未醒,又像是被塞进了一段不属于自己的、冗长而破碎的梦魇。
梦里有什么?
烈火?
鲜血?
撕心裂肺的呼喊?
一张张模糊又悲伤的脸……
还有一双……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睛?
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莫名其妙的不适感。
指尖无意识地抚过额角,那里似乎残留着一丝奇异的、挥之不去的灼热,像被无形的火星烫了一下。
她疑惑地按了按,皮肤光滑,什么也没有。
“凌霜!死丫头还没起吗?炉火要熄了!”
尖利而熟悉的斥责声穿透薄薄的木门,像冰锥一样扎进耳膜。
是母亲凌月的声音。
凌霜一个激灵,瞬间将那点古怪的灼热感和破碎的梦境抛到九霄云外。
一股熟悉的、沉重的压力瞬间攫住了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慌忙掀开被子跳下床,胡乱套上那身洗得发白的弟子服。
“来了,母亲!”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推开房门,凌月已经站在院中。
她穿着象征长老身份的墨绿法袍,身姿挺拔依旧,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和焦躁。
她冷冷地扫了凌霜一眼,那目光锐利如刀,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审视。
“磨磨蹭蹭,成何体统!今日若再炼废一炉聚灵丹,这个月的外门药园除草,你就给我包圆了!”
凌月转身,袍袖带起一阵冷风,径直走向丹房。
凌霜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心口像是压了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丹房内,巨大的玄铁丹炉静静矗立。
炉膛内,温养了一夜的炉火只剩下微弱的红光,如同凌霜此刻的心情。
“凝神!静气!”
凌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引气入炉,控火由心!这最基础的控火诀,我教了你多少遍?你的心神都喂了狗吗?”
凌霜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的委屈和慌乱,在炉前的蒲团上盘膝坐下。
她闭上眼,尝试运转那套早已烂熟于心的基础功法。
丹田内,驳杂的五行灵气如同顽劣的幼兽,懒洋洋地、不情不愿地被她微弱的神念驱使着,艰难地沿着经脉挪动,分出极其微弱的一缕,小心翼翼地探向炉底。
“噗……”
凌霜指尖亮起一点微弱的灵光,投入炉底灰烬。
那点火星挣扎着跳跃了几下,非但没有壮大,反而像是被无形的冷水浇淋,迅速黯淡下去,眼看就要熄灭。
“废物!”
凌月一句句的怒斥如同惊雷炸响。
“这点灵力都掌控不住!看看你这灵根,五行混杂,稀薄如烟!简直就是个破筛子!”
“你可知当年我在你这个年纪,早已能稳定炼制一炉上品聚灵丹!”
“柳清颜上月就做到了!你呢?练气大圆满卡了多久?”
“三年!整整三年寸步未进!你拿什么跟人家比?拿你这废物一样的资质吗?”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凌霜的心上。
又是这样……永远是这样……
为什么无论她怎么努力,在母亲眼中都永远不够好?
柳清颜……
这个名字像根刺,又一次扎进心里。
那个云霞峰的天之骄女,母亲的昔日对手柳曼师叔的女儿,年纪比她小,却早已是筑基后期,丹术更是名动宗门,是所有人眼中完美的标杆。
她身体绷紧,脸色惨白如纸,紧咬着下唇才没让眼眶里的酸涩涌出来。
无论她起得多早,练得多晚,付出多少汗水,在母亲眼中,永远只看到她的失败,只看到她和柳清颜那遥不可及的差距。
“跟你的废物父亲一样!”
凌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刻骨的怨毒和失望,“你那没用的爹,半点天赋也无,只一个会拖累人的废物!”
这句话像一把淬冰的匕首,精准地捅进了凌霜最深的隐痛。
那个从未谋面、只在母亲怨恨的咒骂中出现过的父亲,那个同样被贴上“废物”标签的男人……
是她所有耻辱的根源之一。
一股混杂着羞耻、愤怒和不甘的火焰猛地窜上心头,烧得她指尖都在颤抖。
她猛地加大了对那缕灵力的催动!
“轰——!”
失控的灵力如同脱缰野马,在炉底轰然炸开!
炉盖被巨大的气浪冲得哐当一声掀飞老远,浓烈刺鼻的焦糊味瞬间弥漫整个丹房!
几枚漆黑的、冒着青烟的废丹从炉口滚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砸在凌霜的心上。
完了。
凌霜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预想中更猛烈的狂风暴雨即将降临。
凌月看着地上的废丹,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枯瘦的手指抬起,带着雷霆万钧的怒意,直指那几颗漆黑的耻辱象征。她的嘴唇颤抖着,刻薄的话语已经到了舌尖——
然而,就在凌霜绝望地闭上眼,准备承受那熟悉的、能将人刺穿的斥责时,预想中的声音却迟迟没有落下。
丹房里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只有炉灰簌簌飘落的声音。
凌霜忍不住偷偷睁开一条眼缝。
她看到母亲那只指向废丹的手,停在半空,指尖竟在微微地颤抖。
那只手,枯瘦,指节突出,曾经也是青岚宗丹鼎峰最令人艳羡的、能操控精妙丹火的手。
此刻,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
疲惫?
甚至……一丝绝望?
凌月没有看她。
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废丹,眼神空洞,仿佛穿透了那漆黑的焦炭,看到了某些更遥远、更令人窒息的东西。
那紧抿的唇线微微下撇,勾勒出一个近乎悲怆的弧度。鬓角一丝新添的银发,在从门口斜射进来的晨光里,刺眼得让凌霜心头莫名一揪。
时间仿佛凝固了。
沉重的压力比刚才的斥骂更甚,无声地挤压着凌霜的神经。
“……出去!”
终于,凌月的声音响起,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虚脱的无力感。
她甚至没有再看凌霜一眼,只是疲惫地挥了挥手,像要挥开什么沉重的阴霾,
“滚出去……没炼出来之前……别在我眼前晃。”
她不敢停留,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低着头,快步走出了压抑的丹房,甚至忘了行礼。
门外,阳光刺得她眼睛发酸。
几个守在外面的外门弟子,原本正探头探脑,交头接耳,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和鄙夷。
看到凌霜出来,一个胖乎乎的弟子更是咧开嘴,用自以为压低、实则清晰无比的声音嘲笑道:
“嘿,看!废丹仙子又出炉了!我就说嘛,凌月长老再厉害,也点不亮这滩烂泥……”
“小声点!不过……凌月长老今天好像没怎么骂她?”
“管他呢,废物就是废物!看她那丧家之犬的样子……”
恶意的议论如同毒针,密密麻麻扎在凌霜的背上。
她猛地停下脚步,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一股强烈的屈辱和愤怒直冲头顶,烧得她浑身发抖。
她猛地转过身,通红的眼睛狠狠瞪向声音来源!
就在她怒视的瞬间,额角那点被遗忘的灼热感骤然加剧!仿佛有滚烫的烙铁紧紧贴在那里!
眼前景物猛地一晃,视野边缘似乎闪过几道极其细微、扭曲的……
血色纹路?
一闪即逝,快得像是幻觉。
同时,一股冰冷到极致、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悸动,毫无征兆地在她灵魂深处猛地一撞!
“呃……”
凌霜闷哼一声,眼前阵阵发黑,那股强烈的愤怒和屈辱感竟被这突如其来的冰冷悸动冲散了大半,只剩下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毛骨悚然的恐惧顺着脚底往上蔓延。
廊柱后那几个弟子,被她那双燃烧着怒火、眼底深处却隐隐透出一丝奇怪裂痕的眼睛扫过,竟齐齐打了个寒颤,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脸上幸灾乐祸的表情瞬间僵住。
凌霜也顾不上他们,那股灵魂深处的冰冷悸动和额角诡异的灼热感让她心慌意乱。
她捂着额头,视线有些模糊,踉踉跄跄地逃离了丹房区域,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喘口气。
不知不觉,她竟走到了丹鼎峰后山边缘的外门药园附近。
这里偏僻,空气中浓郁的、混杂着泥土与草木生机的灵气暂时压过了丹房的焦糊味和心头的屈辱。
凌霜背靠着一棵虬枝盘结的老树,大口喘着气,冷汗浸湿了鬓角,手指下意识地用力按压着额角那处诡异的“热源”。
皮肤光滑微凉,但指尖下,那点深埋的灼烫感却顽固地存在着,像一枚嵌入骨血的、不安分的火种。
“我这是怎么了?”
她声音发颤,是练岔了气?
还是心神震荡引发了什么隐疾?
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那股冰冷的悸动再次毫无预兆地、更猛烈地袭来!
“唔!”
凌霜身体猛地一僵,后背重重撞在粗糙的树干上。
眼前的景象瞬间扭曲、撕裂!
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如同失控的洪流,蛮横地冲撞着她的识海:
焚天之焰熊熊燃烧着!
视野被狂暴的赤红吞噬,火舌贪婪地舔舐着苍穹,所过之处万物成灰,只有毁灭的轰鸣震耳欲聋。
无数凄厉到极致的哭嚎尖啸着交织,撕扯着她的神经,分不清是人是兽,唯有纯粹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恐惧。
到处都是浓稠得化不开的暗红,带着令人作呕的铁锈腥气,在眼前肆意蔓延、流淌、飞溅……
还有一双眼睛!
在血与火的炼狱背景中,那双深不见底、冰冷得没有丝毫人类情感的眸子骤然清晰!
漠然,死寂,仿佛万物终结的具现化,带着一种俯瞰尘埃、视众生为刍狗的绝对冷酷!
凌霜感觉自己渺小得如同那火焰中瞬间湮灭的一粒尘埃!
“不……停下!滚开!”
凌霜痛苦地蜷缩起来,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深陷头皮。
不!这不是梦!
这比任何噩梦都更真实、更恐怖!
那席卷而来的绝望、恐惧和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她仅存的理智彻底撕碎!
“轰——!”
强大的法术冲击几乎将凌霜碾碎。
就在她意识即将沉沦的瞬间,一股源自生命最本源的求生**,如同濒死野兽的挣扎,在她体内轰然爆发!
“滚!!!”
一声无声的、充满惊惧与抗拒的呐喊在她识海最深处炸裂!
伴随着这呐喊,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带着某种古老蛮荒气息的炽热力量,猛地从她丹田深处、那被视为“废物”的驳杂灵力核心中被强行挤压出来!
它并未流向熟悉的经脉,而是如同被激怒的困兽,瞬间冲向那灼热的额角!
嗡——!
凌霜感觉额角那点灼热猛地一跳,仿佛有什么无形的枷锁或屏障被这股蛮荒之力狠狠撞上!
眼前疯狂闪烁的血色炼狱和耳边母亲的咒骂声骤然停滞,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随后像被无形的手抹去般迅速消散。
那股冰冷的、审视般的悸动,以及母亲那怨毒疯狂的呓语,如同被掐断了源头,瞬间沉寂下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个巨大而冰冷的空洞感。
滴答、滴答、滴答……
世界重新变得清晰。
雨一滴滴地打落在草地和树叶上,鸟鸣声重新传入耳中。
凌霜浑身脱力,顺着树干滑坐到冰冷的泥地上,后背的衣物早已被冷汗和雨水湿透。
她剧烈地喘息着,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四肢百骸都传来虚脱般的酸软和难以抑制的颤抖。
刚才……那到底是什么?!
那股陌生的、带着蛮荒气息、强大到无法反抗的炽热力量…
这一切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张巨大的、令人窒息的谜网和恐惧深渊。
她颤抖着抬起手,再次抚向额角。
灼热感消失了,只留下一种奇异的麻木。
凌霜茫然地看着自己沾着泥土、依旧微微颤抖的双手。
这双手,刚刚炸毁了一炉丹药,被钉上了“废丹仙子”的耻辱标签。
“那是什么?”
她无声地问,巨大的迷茫和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她。
外门弟子的嘲讽、修炼的瓶颈、母亲的失望……
这些曾经压得她喘不过气的现实重负,在刚才那短暂而恐怖的经历面前,忽然变得如此荒诞而渺小,却又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诡异。
她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药园边缘,落在一小片因照料不当而枯萎焦黄的灵草上。
本是失去生命的灵草,仿佛要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而能重拾希望。
可那又如何?
灵草早已失去生机,雨水只会慢慢浸蚀它的根系……
再大的雨也只会溅起身旁的泥土,给枯黄的灵草又平添泥点,
那枯死的焦黑痕迹,在她此刻惊魂未定的眼中,竟诡异地与丹炉里滚落的废丹、脑海中那焚尽一切的烈焰…以及母亲怨毒话语中的“废物”,隐隐重叠在了一起。
雨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冰冷的水珠打在凌霜惨白的脸上,混合着冷汗滑落。
寒意顺着湿透的衣襟钻入骨髓,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也让她从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中短暂挣脱出来一点。
她用力甩了甩头,仿佛想把那些冰冷的视线、同门的议论、母亲眼中令人心悸的亮光、还有体内那失控的恐怖力量全部甩出去。
“呼……好冷。”
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这真实的寒冷反而让她感到一丝可悲的“活着”的实感。
她扶着石头起身,脚步踉跄地冲入越来越密的雨幕中。
冰冷的雨水浇在头上、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却也让她混乱滚烫的头脑稍稍冷却。
回到自己的居所,凌霜反手关上那扇简陋的木门,将外界的风雨和探究的目光隔绝在外。
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剧烈地喘息着,任由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面洇开一小片深色水迹。
“净尘。”
她低哑地念动一个最基础的法诀,指尖微光闪烁,勉强驱散了附着在衣物和发丝上的水汽与泥污。
虽然无法彻底烘干湿冷的衣物,但至少不那么粘腻难受了。
环顾这间熟悉的房间——冰冷的石板床,旧丹炉,摊开的丹方…一切如常,却又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障壁。
角落里,一个毛茸茸的白色大团子动了动。
一只体型如成年猎犬大小、通体雪白、唯有额间一道淡金色竖纹的小白虎,原本蜷在垫子上打盹,此刻被她的动静惊醒,慵懒地抬起头,金色的兽瞳望向她,带着纯粹的依恋和关切。
它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呼噜”声,迈着无声的步子走过来,用温暖而毛茸茸的大脑袋亲昵地蹭了蹭凌霜冰冷湿漉的手。
这只小白虎,是凌霜两年前在后山一处悬崖下意外发现的。
当时它还只是只幼崽,奄奄一息地躺在一只死去多时的母虎身边,前腿受了伤。
当时凌霜自己处境艰难,却在那一刻动了恻隐之心,不顾危险采来草药,用自己微薄的灵力小心温养,一点点将它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小家伙伤好后便赖着不走,成了她在这冰冷丹鼎峰唯一不带任何杂质的温暖慰藉。
凌霜给它取名叫“啸风”,希望它能像山风一样自由。
好在宗门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一只尚未显出强大灵兽血脉的幼虎,在修士眼中并无太大价值,只当是她这个“废物”养的宠物。
感受到啸风传递过来的温暖,凌霜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
她蹲下身,将脸埋在白虎柔软厚实的颈毛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带着阳光和青草味道的暖意。
“啸风……”
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啸风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低落,伸出粗糙温热的舌头,轻轻舔了舔她的脸颊,又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她额角那处依旧带着麻木感的位置。
白虎的舔舐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额角那沉甸甸的麻木感似乎都减轻了一点点。
“没事的,我没事。”
凌霜低声说着,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她轻轻拍了拍啸风的大脑袋,站起身。
明日就是宗门考试了,她现在还不能休息。
凌霜走到房间中央,在冰冷的石板地上盘膝坐下。
啸风安静地伏卧在她身边,像一个忠诚的守护者,金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尾巴轻轻扫动着地面。
凌霜闭上眼,摒弃杂念,再次尝试运转基础功法。
这一次,她没有再试图去强行催动灵力炼丹,而是将心神完全沉入体内,去感知、去安抚……
丹田内,那驳杂稀薄的五行灵气如同受惊的鱼群,依旧混乱不安。
额角那片麻木区域,依旧如同一块冰冷的顽石,阻碍着灵气的自然流转。
更深处,那股带着蛮荒气息的炽热力量,虽然沉寂,却如同沉睡的火山,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她没有试图去触碰那股蛮荒之力,那太危险。
她只是小心翼翼地梳理着那些散乱的五行灵气,如同梳理一团乱麻,一遍又一遍,极尽耐心。
每一次灵力流经额角,那麻木感带来的滞涩依旧明显,但她不再强行冲击,而是尝试着去适应那种阻塞,寻找更迂回、更柔和的路径。
汗水再次从她额角沁出,但与今日在石坪上的绝望挣扎不同,此刻的修炼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沉静的坚持。
啸风偶尔会低低地呜咽一声,似乎在为她鼓劲,又似乎在担忧。
窗外的雨声渐渐小了,只剩下屋檐滴水的嘀嗒声,更衬得屋内一片寂静。
夜色深沉,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星光,勾勒出少女盘坐的轮廓和白虎安静的守护身影。
时间一点点流逝。凌霜的呼吸渐渐变得悠长而平稳。
虽然灵力依旧微弱,运转依旧不畅,但在这种极致的专注和一遍遍的梳理下,体内那混乱翻腾的气息似乎真的被稍稍抚平了一丝。
额角的麻木感依旧在,但那种冰冷刺骨的悸动和母亲疯狂的呓语,暂时没有再出现。
不知过了多久,深深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不仅是身体的,更是心神的。
强行压制恐惧、梳理力量带来的消耗是巨大的。
凌霜缓缓睁开眼,眼中布满血丝,但眼神深处却多了一丝历经风暴后的、脆弱的平静。她看向窗外,夜色浓重,万籁俱寂。
“睡吧…”
她低声对啸风说,也对自己说。
她起身,走到冰冷的石板床边,和衣躺下。
硬邦邦的床板硌着骨头,粗糙的麻布摩擦着皮肤。
她习惯性地蜷缩起身体,仿佛这样能抵御外界的寒冷和内心的不安。
啸风轻盈地跳上床,巨大的身躯小心翼翼地蜷在她身边,像一个温暖厚实的毛绒靠垫,将体温传递给她。
凌霜侧过身,将脸贴在啸风温暖柔软的皮毛上,听着它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屋外,只剩下风穿过窗棂缝隙发出的细微呜咽。
在这片难得的、由一只灵兽带来的短暂安宁中,在无边的疲惫和体内依旧潜伏的未知恐惧之下,凌霜的意识终于渐渐模糊,沉入了睡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