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作品:《误拨语音的他是我的命中注定

    美贞十五年如一日的記帳習慣,讓他驚歎。


    但等到他想給媽媽買個生日禮物、或為姐姐弟弟婚禮包個紅包,卻經常遭到刁難;工作上想請客戶吃頓好一點的飯,超出預算就被狠狠限制


    他很壓抑,但從不吭聲。


    他也不會主動要求,只能靠私下接演講,偷偷多賺些車馬費去補貼。甚至為了補財務空洞,他找藉口跟媽媽借錢。


    他媽媽不是傻子。


    因為右誠未婚,每年報稅資料她還是能看到。每次看到他賺了不少錢卻身無分文,她總是心酸地說:


    「你一年賺那麼多,到現在還沒請過我一頓像樣的大餐,沒送過我一件值錢的東西。我是怎麼生出你這麼沒用的兒子?」


    右誠知道自己愧對母親。但他也無法欺騙美貞。他不是這種人。


    「一輩子還很長……我要怎麼撐下去?」


    他常這麼問自己。


    就在這樣混亂壓抑的狀態中,林一夢出現了。


    他們第一次見面,他就背叛了與美貞長達十五年的忠誠。


    一夢坐在他面前,穿著合身的剪裁西裝外套和短裙,講著她的故事。


    她說,在坐月子的時候當場撞見老公和她閨蜜偷情;婚姻,事業不順、她瀕臨崩潰。後來進了豪哥的公司,花了不少功夫才成功爬上他的床,得以過上名媛生活,並偷偷生下了豪哥的孩子。


    右誠聽著她說話。


    她不再是他記憶裡那個天真可愛的女學生,而是一位經歷滄桑、精緻妖豔的女人。


    她三十六歲,已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但她保養得極好,脂粉精緻、談吐動人。那雙眼睛——他年輕時最迷戀的眼睛,如今依舊動人,依舊閃亮。


    當她用那雙眼睛注視他,聲音輕輕顫抖地講述過往,他心裡某個角落被狠狠觸動了。


    他明知自己是個在男女情感上幾乎是「白癡」的男人,但那一刻,他心動了。


    他和美貞在一起十五年,卻一直維持著一種近乎儀式性的「純淨」關係。


    這是美貞在交往初期就立下的界線——婚前不發生任何性關係。


    右誠從未違背過。不是因為他多麼純情,而是他真的沒膽。


    有一次,姐姐私下問他:「你們交往這麼多年,怎麼還沒有小孩?你不急,她也不急嗎?」


    右誠苦笑回答:「我們就蓋著棉被純聊天啊。」


    姐姐當場翻白眼:「你神經病吧!」


    右誠沒有反駁。其實他內心深處,真的覺得自己有病。


    竟然能夠忍受一段既談不上愛也談不上痛苦的關係,一種沒有心跳、沒有火花的生活,一撐就是十五年。


    這樣的生活是習慣?還是懦弱?他不敢深究。


    而眼前這個女人——林一夢,曾經是他少年時代的夢中天使,如今卻在他面前哭得梨花帶雨。


    她的聲音顫抖著,輕聲說道:「豪哥起初每天都會來看我……但這一年來從一週一次,到一個月一次……現在,我已經三個月沒見到他了……他也不來看小菁。」


    她哽咽著抬頭看向右誠,那是一種近乎求助的眼神。


    「我想,可能是我幾個月前……要求他去做親子鑑定……我只是希望,小菁的父親欄能填上他的名字……他勉強同意了,但他很不高興……他說大家只是出來玩玩,說好了不能生孩子……說我是騙他……」


    她哭得越來越厲害,聲音顫抖、身體微微抽搐。右誠看著她狼狽的樣子,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抽出幾張乾紙巾遞給她。


    她手指顫抖地接過去,擦著早已花掉的妝容。他這才注意到,她的皮膚雖然還是白皙,卻已出現細小的紋路。那些精心修飾的妝感,也在淚水中變得凌亂不堪。


    他感到一絲心痛。


    這不是他記憶中那個總是神采奕奕、光芒萬丈的少女。


    但他又分明從她憔悴的眼神裡,看到了一抹熟悉的天真與脆弱。


    一種從未有過的同情和憐惜,在他胸口蔓延開來。


    他輕輕走過去,將她擁入懷中。她依舊嬌小,像當年那樣瘦瘦的,柔軟得彷彿可以完全貼進他的心口。他閉上眼,感覺自己擁抱的不是眼前這個三十六歲、兩個孩子的女人,而是那個令他神魂顛倒的高中少女——他的初戀幻影。


    林一夢抬起頭,激烈地吻了他。


    那個吻熱烈、決絕,帶著絕望的掙扎與長年的寂寞。


    “我知道你一直喜歡我……其實我高中的時候也看得出來,但我那時候太驕傲。現在……如果我再錯過你,我不知道我還能靠誰”


    右誠彷彿被點燃了,他這輩子從未如此被挑動過。


    理智在那瞬間崩塌,他忘了自己是誰,忘了責任、忘了時間。


    「我們找個地方住一晚吧……我不想回台北。」旖夢輕聲說,嗓音嘶啞卻撩人。


    右誠沒有拒絕。


    他忘了每天晚上十點必須準時在家、用家用電話打給美貞的規矩,忘了關心手機上是否有未接來電。他只是傻傻地,失去自我地,開車載著一夢,一路駛進了城市邊緣的一間汽車旅館。


    他們像兩個掙脫牢籠的靈魂,發了狂地尋找著彼此的體溫與安慰,直到筋疲力盡。


    凌晨三點,兩人相擁而眠。


    右誠輕輕地說:「一夢,我們在一起吧。我照顧你和小菁。」


    她沒說話,只是輕輕點頭。


    臉上的妝已經完全卸下,眼神迷濛,如夢似幻。她再一次,像多年前那樣,在他的心裡掀起了無法預測的波瀾。


    這場重逢,是幻覺,還是真實?


    右誠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再也無法回到從前那個乾淨、可控的生活裡去了。


    吳右誠癱在電腦桌前,一整天沒有收到一夢的任何訊息。他的心像一座乾涸的湖,等著一場明知不會來的雨,卻還固執地不肯移開視線。


    窗外有風拂過,窗簾輕顫,像有人輕輕走過。但屋裡靜得可怕,空氣裡全是他沒說出口的話。


    一夢出現在他生命中的那天,台北下著毛毛雨。天氣悶悶的,像塊濕毛巾覆在胸口。


    她的來電毫無預警,就像一根從天而降的刺,直接插入他一成不變的日常。


    電話響了兩聲,他接起,對方的聲音輕柔卻清晰:「右誠?我是林一夢,你還記得我嗎?」


    他握著手機的手抖了一下,幾秒後才找回語氣:「怎麼會不記得。」


    她笑了,語氣柔中帶點沙啞:「我在網上看到你現在在做理財,有點想問你幾個問題……是關於我和小菁的。」


    他不記得自己當時說了什麼。只記得那一刻,他的心跳快得像高中時第一次偷看她在操場綁馬尾時那樣,耳朵都在燒。


    她說想面談。地點她選在大安區一間清靜的咖啡廳。他提早十五分鐘到,在窗邊的位子坐下,一杯熱可可握在手中,心卻是冰的。


    直到她出現在門口——一身剪裁合身的西裝外套、米白色襯衫、黑色短裙。髮色是柔順的栗棕,手腕上一串金色手鍊隨步伐搖晃。


    她變了,也沒變。臉仍精緻,只是比記憶中更立體、更銳利。那雙他年輕時癡迷的大眼,如今依舊明亮,卻不再天真。


    「你還是那麼斯文。」她落座時說。


    「妳也還是……很耀眼。」


    這句話讓她輕笑了下。


    一開始她說得正經,講她的保單配置、子女教育金、資產信託的選擇。可越說,話題越偏。


    她說,她其實早在幾個月前就想聯絡他。


    她說,小菁的出生,根本是個「意外中的意外」。


    她說,「豪哥」這一年多來,幾乎不碰她了,更別說見孩子。


    「他說,他從沒答應過要養我一輩子。」一夢低聲說,眼眶泛紅,「但我不是想要他的錢,我只是……不想小菁長大後發現,出生這件事就等於錯。」


    右誠看著她。


    她哭得沒有聲音,只是輕輕地、忍耐地擦著眼角,像怕給誰添麻煩。


    「你……可以抱我一下嗎?」她忽然問。


    他猶豫了三秒,就三秒,他站起身,伸手摟住她。


    那一刻,他彷彿聽見自己心底有個聲音在崩塌。


    之後,他們開始頻繁聯絡。


    他載她去看房,幫她重整保單,陪她開戶,安排小菁的教育信託。她對他總是信任又依賴,像那種溫柔到讓人誤會的信賴。


    但他心知肚明——這裡面沒有愛,只有倚靠與共謀。


    他明明知道。


    可他不想再回去那個「什麼都不能決定」的生活了。


    與美貞交往的十五年,他活得像一條被人拴緊的狗。從他領第一份薪水起,他的每一張收據、每一筆支出都要交帳。她幫他規劃所有理財,定期定額、保單搭配、車貸房貸,每一項都像課堂報告。


    他曾經感激她的精明,佩服她像軍事長官般的安排。


    直到他發現,自己的生日禮物都要「申請預算」;直到他發現,連幫母親過節買一束花都會被質疑「是否必要支出」。


    最過分的一次,是阿嬤罹患高血壓住院,他想添購一台高階電子血壓計,價格約三千多台幣。美貞竟說:「家用那台不是還能用?」


    「那台不準。」他說。


    「那就每天拿去診所量不就好了?省得亂花錢。」


    那一刻,他心裡有什麼東西碎了。


    可他沒有立刻離開。他不敢,也不知道要去哪。


    直到林一夢出現,像某種引火線,把他整個人從灰燼裡炸了出來。


    不是因為愛她。不是。


    是因為在她面前,他不用解釋,不用裝懂,不用每句話都經過財務核准。他可以做自己,他甚至可以自私。


    她不會說:「你今天晚上為什麼還沒回中部?」


    她不會說:「我們家的錢不能亂用。」


    她甚至不會問:「你幹嘛替我出醫療險保費?」


    她只是說:「右誠,你真的好像我以前幻想過的那種男朋友。」


    右誠聽見這句話,像突然溺水者抓到浮木。


    他想要的不多——只是喘口氣的自由。


    他開始說謊。


    對美貞說,晚上加班。其實是載一夢去保姆家接小菁。


    說要出差,其實是陪她去見房東、簽約、辦保證人。


    有一次,他手機放在桌上,美貞看到LINE對話。「寶貝」兩字顯眼得刺眼。


    她沒有大吵,只是冷冷地說:「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他當時語塞,只能回:「我……我只是覺得我們需要空間。」


    「需要空間,你就偷吃?」


    她找了徵信社,拍下他和一夢出入汽車旅館的畫面。


    他沒否認。


    「我不告你,不鬧,只問你一句:你會跟她結婚嗎?」


    他沉默良久,說:「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不想繼續這樣了。」


    「這樣是什麼?」


    「像個活在帳冊裡的死人。」


    她盯著他許久,才冷笑:「好,你想要自由,那我成全你。」


    他搬出和美貞的家,住進為一夢租下的小套房。


    他知道自己沒有未來,也不想做什麼夢。他只是想從那座看似完美、實則密不透風的籠子裡跳出來。


    不是為了去天堂,只是為了能夠呼吸。


    而一夢,這個過去連他的名字都不記得的女孩,如今成了他唯一的出口。


    他以為她會留下來,至少,會比美貞溫柔。


    直到某天,晚上,她沒再回訊。


    也再沒有出現。


    —


    他躺在床上,看著那個空白的聊天室,輸入三個字:「妳在哪?」


    這句話他發了十次,二十次,甚至更多。


    但始終沒有回應。


    他以為自己抓住了什麼。其實不過是另一次被捨棄的過程。


    他忽然打開 Skype,輸入了一個陌生的篩選條件——女性,三十歲以下,大陸地區。


    他想找一個人說說話。不認識的。遠一點的。語言通的。


    一個可以聽他胡言亂語的人。


    他點進一個 ID:Annie_


    他開始從A開頭的名字搜尋,一下跳出幾百個Annie。他撥通了第一個IP顯示在成都的。


    「喂,請問你是在成都嗎?」


    「你哪裡?」對方說著一口四川話。


    「我在台北。」


    「神經病,我不認識你。」


    咚的一聲,電話掛了。


    右誠笑了笑,沒有灰心,又點開了下一個——IP在上海的Annie。


    這一次,蘇清清接通了電話。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確認一下……今天上海的天氣怎麼樣?」


    「只是……想問問這裡冷不冷。」右誠的語氣很輕。


    幾秒後,對方回了:「下了一整天的雨,有點涼但不算冷。」


    她的語氣像是客服人員一樣,禮貌而克制。她沒有急著掛電話,也沒表現出不耐。


    他故作驚訝「怎麼可能呢,我真的打給上海的妳了嗎?」


    蘇清清覺得很需要證實他是對的,一搭一搭回應著他的好奇。


    大概三分鐘後,她說:「不好意思,我還在工作,剛剛你打進來時,我正要處理一個訂房的業務,我得先聯絡他。」


    「好,我等你。」


    這句「我等你」讓蘇清清愣了一下。她原本打算就此結束這通奇怪的電話,但突然改了主意,並沒有聯絡那個客戶。


    她想,這通電話應該很快就會結束吧。


    這是右诚那天晚上收到的,真正溫柔的回應!


    他笑了。


    這晚的夜風,終於有一點點不那麼濕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