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作品:《误拨语音的他是我的命中注定

    回家的路一如往常擁擠。車廂內裡人聲鼎沸,她戴上耳機,卻沒開音樂。她只是想隔出一點距離,讓自己像浮在水面一樣,與這世界保持些距離。


    她把頭靠著車窗,腦海裡不斷重播右誠昨晚說過的話。他那句「我不是不小心,是我根本沒想逃」,讓她久久無法忘懷。


    下午的時候,蘇清清給阿娘打了通電話,說今晚會過去。阿娘的語氣照舊不緊不慢:「小寶下課四點多,今天乖得很,沒鬧脾氣。」


    「嗯,謝謝阿娘。我大概六點多到。」


    阿娘是典型的老上海女人,吃東西講究,講究氣質也講究節奏。最喜歡的是元祖的磅蛋糕,切得薄薄一片,用銀叉輕輕叉著,一邊喝紅茶,一邊說著不緊不慢的話。


    阿娘是沈嘉民的媽媽,小寶的奶奶,是個舊派的上海女人,身上那股沉靜的氣質,是經年累月累積出來的。她不多話,也不喜怒形於色,就算是批評人,也像在品茶。


    清清一直很敬她,甚至某種程度上,是以她為榜樣學會「隱忍與分寸」這些生存技巧。


    清清一直覺得阿娘的優雅是那種深植於骨血裡的風度,是沈家留下的舊時光裡最閃亮的一角。


    阿娘家那間三居室,是當初石門路洋房拆遷後分給她與沈嘉偉的產權房。


    沈嘉民是港籍,在上海沒有固定居所,在沈嘉偉一家還沒搬回來的那些年,他和蘇清清,小寶和阿娘住一起。


    沈嘉偉和他的太太小郁,女兒小貞兩年前搬回了上海,蘇清清才租了一個兩居室,讓沈嘉民名正言順的搬來住在一起。


    小寶留在了阿娘家,沈嘉偉和小郁為了讓蘇清清安心工作而承擔了照顧小寶的生活起居和照看功課。


    她的腦子又想起昨晚右誠說的話——


    「我其實不覺得我是愛上一夢,我只是……真的太想離開我現在的生活了。」


    這句話,清清反覆咀嚼過無數遍。


    不是每段逃離都叫愛情。不是每個擁抱都代表渴望。


    有時候,那只是一個人被壓抑得太久,終於在誰的眼裡看到一點「出口」,便一頭栽進去。甚至不知道那是不是門,還是另一個牢籠。


    她懂那種感覺。


    當年她生下小寶的時候,也曾短暫以為,沈嘉民會是她無可奈何的出口。


    可後來她才知道,那不過是自己一廂情願幻想的另一種形式。對方沒打算給她什麼,也沒打算陪她走多遠。


    只是她自己,被一句「妳叫Annie啊?」輕輕喚住了命。


    從那之後的日子,她沒有崩潰、也沒有哭鬧。她只是默默接下了命運給她的這張牌——一個八歲男孩的母親,一個沒名沒份的獨立女性,一個在上海租屋漂浮的工作狂。


    她把所有的感情與力氣,都放進了工作與小寶身上。


    有時候她想,這樣是不是太少了?是不是太單薄?


    可也正因如此,她才更懂右誠那句話。


    「我只是,想逃出去。」


    他不是渴望愛,而是渴望有人能讓他停止內耗。有人能說:「沒關係,妳不是那麼失敗。沒人是。」就像她昨晚默默說出口的那句「我懂」。


    一個「我懂」,是世界上最不費力、卻最溫柔的安慰。


    晚上六點半,她到阿娘家。


    小寶正在客廳看動畫片,穿著學校的灰白運動服,雙腳交疊著蹲在地墊上。聽見她開門聲,他轉過頭來:「媽媽!」


    她蹲下來,笑著摟住他:「今天有乖嗎?」


    「有,我還幫阿娘收衣服喔!」


    阿娘從廚房探出頭,手裡還拿著湯匙:「他是真的有幫忙,還去陽台曬棉被,說這樣睡覺比較香。」


    清清笑了,走進廚房幫忙擺碗筷。“嘉偉哥和小郁呢“


    ”叔叔和嬸嬸去北方了,要過幾天才回上海“小寶搶著回答。


    餐桌上,是一桌看似尋常卻蘊藏心意的家常菜:醃篤鮮的湯清味濃、紅燒肉肥瘦相間泛著油光,塔菜冬筍翠綠清甜,紅燒鯿魚酥而不碎,醬香撲鼻。這是阿娘特意為清清準備的。


    這些日常的滋味,只是記憶的一部分,在每次長途旅行和風雨山路之後,一碗熟悉的湯、一道滷得入味的菜,竟能帶來如此踏實的安心。


    飯後,阿娘切了一塊磅蛋糕,又為她倒了兩杯紅茶。


    她一如往常地坐在舊沙發的一角,昏黃的燈光斜照在她臉上,浮現出一種老照片般的斑駁靜美。小寶在房間裡寫作業,屋裡靜悄悄的,只聽得見牆上鐘擺的滴答聲與杯中茶香氤氳的靜默。


    清清雙手捧著茶杯,一口口慢慢啜著,熱氣從指尖一路傳進心底。她靜靜的望著阿娘,心存感激的注目著她。


    「小清,工作最近很忙吧?」阿娘說的是溫婉的上海話,蘇州腔尾音輕柔,像春日裡拂過耳際的一陣風。


    「嗯,行程早就排滿了,阿娘,我這些日子,聖誕和元旦幾乎都不在上海。」


    她語氣輕描淡寫,像是說別人的生活。


    阿娘眉心微皺:「小清,不要太累了。妳已經很辛苦,但別把身體累壞了,健康是自己的。」


    清清輕聲點頭:「我知道。阿娘您也要保重,小寶還得麻煩您照顧。」


    阿娘沒再說什麼,只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她們向來話不多,卻總能懂彼此的沉默。這樣安靜地坐著、喝著茶,就像是另一種深層的交流。


    清清望著阿娘那張歷經風霜卻依舊端莊的臉,忽然生出一種無聲的決心——比起阿娘經歷的戰亂,從資本家太太,現在讓蘇清清幫忙刷簿子看勞保又沒進帳,她捨不得阿娘看那一點點錢每次回來就給多一點,她希望阿娘安心。,蘇清清有更大的動力要努力賺錢。她必須努力工作,必須撐住,為阿娘給她的愛,為身邊給她幫助的人,也為了她的小寶。


    清清回到家看著窗外夜色慢慢沉下來,心也跟著靜了。右誠的簡訊她沒回,不是不想,而是她不知道要回什麼。


    她想起右誠最後說的那句:「如果無聊,還可以再找妳嗎?」


    她想回:「可以。」但又覺得不妥。


    她不是怕與他有聯繫,而是怕自己動了情,或被依賴。她清楚知道自己不適合一段「沒有邊界」的親密關係。


    但她也不想失去這個可以「真實說話」的對象。聲音是真實的,但他們不會見面。


    那晚他在電話裡輕聲說:「我真的很開心,謝謝妳。」


    她沒說「不客氣」,而是說:「嗯,我也很感謝你說這麼多話給我聽。」


    那句話,她說得比想像中更誠懇。因為她真的需要聽一些「別人的故事」,來讓自己從那不斷循環的生活裡抽離出來,稍微透口氣。


    兩個陌生人,在一場深夜對話裡,像是彼此短暫的人生出口。


    她知道這段連結可能會很快結束,但也許,不會。


    晚上十點,她在陽台曬好衣服,坐回書桌前,看著電腦裡的那兩個字的留言,


    她輕鬆的笑笑,又常常嘆了一口氣。她在心裡默默的說:晚安!


    那是一種坦白,也是一種放棄自己後的頑強執念。


    蘇清清一直知道,感情裡最叫人痛苦的,不是分開,而是你不願承認「自己不是主角」。


    她不清楚吳右誠要的到底是什麼,但她知道他昨晚需要的不是建議、不是答案——他只是需要一個人,靜靜地在他說完之後,還能回一句:「我懂。」


    她可以成為那個人,一晚而已。


    清清關上電腦,走進房間,小寶已經睡熟。她彎腰替他拉好棉被,吻了吻他額頭。


    今晚,她終於能安穩地,進入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