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奇望着远方山上的云间开始透出了一丝丝的白雾，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凌晨5:14。


    4月的早晨约莫10度都不到。


    苏奇只穿了一件不太厚的白毛衣，而浙南夜晚的露气冰凉且潮湿，会从毛衣缝隙中入侵粘住他的皮肤，逃无可逃，又一阵晨风吹来，苏奇冷得直哆嗦。


    他在一条建完不久的车道上，坐着电动轮椅在这个陌生的道路上，偶尔前行偶尔停下观望，约莫已经有3个小时。


    苏奇觉得自己选了一条错误的道路，因为这个鬼地方晚上竟一家开着的店都没有，路灯也是有些亮着有些坏了，像是无人之地。


    雪上加霜的是坐着的电动轮椅发出了最后“滴滴滴”的关机声，自动制动停止不再运作。


    苏奇望向道路左侧前方，那边是有一两亩种着各色农作物的田地，田地后有三四户高低不一的房子，右侧是有个被山环绕着的巨大水库，现在水面还是蓝黑色的。


    他心想，看情况只能等等左侧房子亮灯后去找找人，希望有人能帮他回家了，真是太久没读书智商下降了，怎么会想着离家出走的……


    苏奇狠狠打了个哈欠，身体紧绷颤-抖，眼角困得有泪珠渗出。


    按照他以往的作息，现在应该差不多打完游戏该去床上睡觉了，而家里的人都知道他这颠倒日夜的作息，不到十二点几乎不会有人敲门来打扰他休息，以至于没有人发现他不在家，也没有人一个电话。


    苏奇把电量告急的手机揣进口袋，他的腿因为久坐有些麻，需要左手撑着轮椅的把手，右手去够路边半人高的石头，才能尝试站起来，但走了两步，他感觉左腿手术处有些酸痛，只能在周围找了快平滑的石头又坐了上去。


    苏奇低头看自己的左腿，这动过两次手术的腿已经很久不疼了，却因为在寒风中呆得时间长后，现在又疼了起来，这让他想独自走到对面村庄的难度直线增加。


    天白了一些，道路中有三四辆车从他面前开过，几乎都是大的装货车，他没有自信能拦下那么大的车，估摸着拦下来他可能也爬不上去。


    坐在石墩上等了一会儿，左侧的房子还是没有亮灯的，也没有见人从屋子中走出来，苏奇又有点犹豫了，他觉得贸贸然去敲门还是有失礼貌。


    风好像比刚才更大了，干瘪的树叶被卷起又摔落，有些聚拢到了他的脚边，有的从他脸庞一划而过。


    又过了几分钟，不远处有个骑自行车的身影正往他的方向来，苏奇眯着眼睛企图看清对方的样子，想着如果面善的话，也许是个很大的机会。


    没几秒，骑车的男孩就离他只有十米左右远了，对方看起来是个高中生的样子，穿着蓝白色的校服，紧皱眉头看着有点不好惹。


    同龄人好沟通。


    苏奇秉持着这个想法，握了握拳头给自己打气，他举起一只手到肩头高度，小幅度挥了一下手，企图和对面来的男生打招呼，但喉咙的“hi”还没发出音，只见那个男生瞟了眼苏奇占着骑行道的轮椅，轻打了个转向，旧旧的自行车发出咯吱声，快速越过了苏奇的位置。


    望着男生远去的背影，苏奇瞬间头疼无助，孤立无援的他恍惚间眼睛甚至有几秒对不上焦。


    天没有预想中越来越亮。


    苏奇垂下眼眸，搓了搓冰冷的手，他现在一整个大后悔。


    自从和母亲搬家，他几乎没出过门，每次出去也只是因为要去医院做复健，这让他完全高估了自己对生活环境的把控能力。


    他觉得也许现在联系下妈妈，打扰她清梦，被她知道自己这敏感多疑的想法和幼稚可笑的行为，会比冻死在这陌生地然后登上新闻才被家人领回去好些。


    他掏出那电量只剩1的手机，打开联系人界面，他先定位到了妈妈的界面，但一想到她说的今天上午还有手术，他又犹豫地退出了。


    还是直接给司机小张打电话吧，但翻了两三遍手机通讯录，苏奇在意识到自己可能没有存过小张的电话，他又切到了妈妈的界面，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打出去。


    手机黑屏了，彻底没电。


    更坏的是此时，天开始下雨点了，绵绵软软但是细密。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离家出走。


    苏奇从石头跳下来，左腿受了下力，有些疼痛，但是他也顾不上了，只想着快点回轮椅那，祈祷能在下方储物处备着一把伞。


    他正蹲下伸手想去翻找。


    “喂——你刚才是在和我打招呼吗？”


    忽然的声音吓得苏奇一愣，条件反射想要站起来，但此时小腿一阵抽搐，重心没稳住往后面倒了去，屁-股落了地。


    “哎呦。”苏奇揉着屁-股，望着马路对面单脚支着自行车的男生，是刚才那个高中生。


    又冷又痛，头还有些眩晕，苏奇索性坐在马路上没起来，他鼻子酸酸的，因为一个有点丢人的屁-股蹲涌上了一丝委屈。


    他向对面的男生招招手，带了点小哭腔说，“帮我一下。”


    吴岚骑着他的老自行车横穿着马路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马路上不肯起来的苏奇，脸色沉重的问，“能站起来吗？”


    吴岚就那么静静看着，并没有想主动拉苏奇一把的念头。


    苏奇也没有心思揣度对方是因为生性冷漠还是怕自己讹他所以一直在一边未曾有其他的行动，并不像要帮他的样子，但他的脑袋吹了快4小时的冷风，又晕又疼，压根没有思考的能力。


    他弯腰揉弄着还有点抽痛的小腿，趔趄得站起来，看着面前蓝白校服的男生。


    “我，我……”


    苏奇头越发的晕眩，声音好像被堵在了喉咙口，没有力气吐-出来，他伸手想抓住什么，最后竟然两眼一黑，没了意识。


    吴岚嘴角一抽，也紧闭了一下双眼，希望眼前看到的不是真的。


    他深吸了口气，缓缓睁眼，看着脚下的人，心里疑惑这拽着他的裤子半躺在地上的人是谁啊，同学？还是附近村里的人？


    吴岚原本往来的同龄人就少，能记住的只有寥寥几人，面前这个显然不在他的认识名单。这人是单方面认识他，还是说自己忘记了他，吴岚拿不准。


    他低头定了几秒，脚边的男生看起来十分清秀，皮肤不知道是因为被冻得惨白，还是天生就这般像上了釉的白瓷，此刻躺在灰黑色的车道上，被衬托得像是在发光。


    雨好像比刚才更密集了，形状也从断针状变成了黄豆状。


    吴岚叹了口气，从破自行车上下来，他抱起地上的男生将他放到轮椅上，对方很轻，不如一袋土豆重。


    他伸手碰碰男生的耳朵，很冰冷，又碰碰他的脖颈，也很冰冷。


    吴岚摘下自己的围巾给这个男生围上，又搓搓手，将暖和点的手覆盖到男生的脸上轻轻拍打，试图叫醒他，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反应。


    他环视下了周围，没有人也没有来往的车，只有他们两个人，思索过后，吴岚决定将这个陌生人带到附近村口的村卫生院，大概有2公里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