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岚学着苏奇嘟着嘴说话，“我也是无语了，怎么裤子都不会脱。”嘴角却含上了笑意。


    这和他之前强硬的语气完全不同，已然没有了防备感。


    苏奇借着缝隙偷偷看着他弯起的双眼，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紧接着突突突跳得不停。


    吴岚很自然得到床沿边蹲下身准备帮苏奇扯裤子，就在他的手碰到苏奇的小腿肉时，苏奇瑟缩了一下，他抬头看了一眼苏奇，苏奇也正透过枕头缝瞄他，像只鬼鬼祟祟的小猫。


    苏奇，觉得气氛有点奇怪，尴尬。


    吴岚，觉得这人有点奇怪，扭捏。


    吴岚看苏奇并没有制止，便火速扒拉下了苏奇的湿裤子扔到一边的椅子上，接着又伸手扣住他的左脚踝，顿了一顿，又回归到疏离的状态问，“袜子也要我来吗？”


    “等等等，我自己来，”苏奇把枕头摔到一边，用力地缩回了腿，鲤鱼打挺得仰起身来。


    苏奇利索地脱完袜子，踢踏上吴岚放在一边的拖鞋，感觉有一点大，后面竟然有三指的空余，因为脚底被渗进了水，他只能脚趾暗暗使劲扣住鞋底，以免不小心滑出去闹笑话。


    一旁的吴岚早就注意到了苏奇左腿上两段长长的像蜈蚣一般的手术疤痕，他皱着眉抿着嘴，欲言又止，眼底流露出一丝看不清的神情。


    苏奇注意到了吴岚的目光，但是他并不想解释自己的伤疤，总觉得说了像是在诉苦，博取别人的同情心。


    他也没有把灾难轻描淡写说出口的经验，只能说点别的去转移吴岚的注意力，“密码是961226，你去打电话吧。”


    吴岚点点头，嗯了一声，却没有抬脚离开，像是要监督苏奇行动的意思。


    苏奇挑了挑眉，穿着仅剩的一条三角，故作自然地走到水盆边，背对着吴岚捞起里面的毛巾，拧干后便开始擦脸，擦身子，表现得很是忙碌的样子，也不回头再去看吴岚，不过耳朵却是专注得听着对方的动静。


    等了约有1分钟，吴岚终于是走了，蹋蹋蹋的楼梯声逐渐变弱直至听不见。


    苏奇松了一口气，转回身盯着楼梯口脱下了身上最后潮湿的布料，接着穿上吴岚的旧衣服，蜷身窝进被子，伴着皂角味和湿润的沉木味没几秒就深深睡了过去。


    旧旧的木窗外雨还在排队着落下。滴滴答答。


    老屋子的一楼。


    吴岚坐在沙发上，和班主任打完了请假电话，意料之内的被阴阳了两句，他正思索着后面时间应该去做点什么打发时间。


    “哐当——”很重的一击推门声，直接把沉重的木门撞到了一边的墙壁上，有些碎末伴着微弱的光落下，不知道是墙壁的还是木门的。


    一个精瘦的老头手掌用力拍着门框，他是吴岚的爷爷，他大声喝道：


    “吴岚，你果然在家，谁教你可以不去上学的啊！你什么时候也变得那么不要好了！”


    本像是在沉睡中的黑暗老房子仿佛被毫无征兆的怒吼声唤醒，层层回荡着余音。


    爷爷盯着吴岚紧皱眉头的侧脸，手掌缓缓攥紧，又是两记沉闷的拍打声落在门框上，怒气冲冲地指着吴岚骂。


    “你奶奶下着大雨都要去镇上卖菜给你攒学费，你在干什么，不去上学，往家里带女人？你是真要和你爹那个畜牲一样，是吗！”


    爷爷两边肩头全湿了，大气喘得一耸一耸，眼睛却狠狠瞪着吴岚。


    “你说话！”


    吴岚头偏向看不见老头的一侧，望着楼梯黑暗的角落，两只手深深抠住沙发垫，从牙缝间挤出两个字，“男的”。


    老头愣了一下，并没有听清吴岚的话，他大步走到桌子边用力拖开椅子试图通过声音让吴岚转过头来直视他的愤怒，他一只手拍了下桌面，另一只手指着吴岚颤-抖地说道：


    “你知不知道，你那个五娘一到活动室，就直冲着找我，和我说你与一个坐轮椅的女生在家门口亲嘴！她那该死的大嗓门，旁边那些其他人都听到了，说三道四地又开始翻你爸以前做的事情！我真的一下子火气就上来了！”


    老头放下手指，啪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垂下头大大叹了一口气。


    “唉，你都没考上大学，怎么也开始想着谈恋爱这种事情了……”


    吴爷爷盯着吴岚，回想这个孩子平时虽然话不算多，脸上也总是挂着一副冷淡的表情，对不熟悉他的外人来说看起来有很重的疏离感，常年也没有什么笑脸，以至于外人总会把他认作一个没礼貌的坏小孩。


    但天天和他相处的老头心里知道，吴岚听话的很，农忙的时候只要一做完作业就会去田地里帮着打理那些蔬菜，开垦、挑水、松土、施肥全是什么活难做就提前拿着工具先去做，和他那以前在家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爹完全不一样。


    老头一时气昏了头，竟把他们两人做比较，回过味来他觉得自己话有点说重了，想往回退着说几句，但是又把持着长辈面子开不了口。


    沉默了几秒转念又开口，僵着语气问：“那人呢？”


    吴岚眼睛充斥着血丝，像是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回去，他缓缓转头对着他爷爷说，“在楼上睡觉。”


    他声音听起来有点呜咽，自己也不习惯，只能咳嗽了两声恢复了一点声调，等调整好状态继续说：


    “爷爷，你说的那个是我的同学，男的，叫苏奇，不过你应该不认识，不是附近村的人。之前车祸腿骨折了要坐轮椅，现在有点能走路了。我刚才上学碰到他一个人在路上，估计是和家里人吵架了不肯回去，天又刚好下大雨了，我索性就直接把他带回来了，五奶奶遇到我们的时候，我只是在和他说话，完全不是她胡说八道的样子。”


    吴岚一口气解释完，语气真挚，老人家一下子听不出来漏洞，也接不上话。


    吴岚最后补了一句：“你不要听风就是雨，爷爷。”


    话落他便想站起身来，不想再给对方再提问的机会。


    老头脸上还是有未褪-去的怒气，抬头望着站起来的吴岚，“那你今天就不去学校了吗？书不要读了？”


    吴岚弯腰拎起沙发上的书包，


    “下周期中考，这两天都是复习课，刚和老师电话确认过今天不去问题不大，我要上去看书了。”


    他转身往楼梯方向走，刚踏出一步，停下又回头道，“你要不要再去一趟，和那些人解释下刚才的情况。”


    吴爷爷一时语塞，当下找不到话再来反驳吴岚，而且他确实应该再回活动室中，去纠正一下那些人的想法，不然那些不符实的流言蜚语估计今晚就会传遍整个村子甚至周边的村子，变成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老头撇着嘴闷哼了一声，利落得起身往外走，刚跨出门栏听到后面孙子得声音悠悠传来。


    “撑好伞，慢慢走。”


    他原本憋下去的怒火，又窜了上来，只能拿手边的东西撒气，


    “哐当”，超级响的一个关门声，仿佛是这扇门惹得他如此不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