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熬完上辈子的沈梦砚。


    眼一闭，又一睁，重生了。


    婴儿版沈梦砚有些懵：啥意思？地狱无尽模式？


    更无语的是：刚出生的她哭不出来也透不过气，却是喉咙口鼻都呛满了羊水。


    几个村婆子围着她焦急忙活，又是拍背又是打屁屁又是弹脚心。


    被折腾得够呛的沈梦砚却知道这一切都没用，最后还得小许医生上专业仪器搞定。


    但她此刻只是个小奶婴，完全无法反对，只能任由别人捏搓揉打。


    一边被rua，一边还被动听着八卦。


    “这招娣娘家也真做得出来，闺女怀着孕还喊回去干农活，等发动了又不管不顾送回来。这么远，又是走路又是坐船的折腾，是真不怕出事啊。”


    “要不说冯家算得精呢。干活就喊回去，一到临盆又赶紧撇关系送回来。闺女和外孙的安危是一点不顾。啧啧～”


    “也是冯招娣蠢。都怀孕了还上赶着回娘家干活，干的还是重活。这毒日头底下，真是不要命。就是可怜了孩子，作孽哦～”


    村婆子们一面忙着抢救新生儿，一面感慨。


    沈梦砚倒是很淡定。


    是她亲妈没错了。


    常规操作。


    她都习惯了。


    只是无语：所以，这糟糕的原生设置，到底还有什么重生的必要呢？


    但显然，事情由不得她。


    很快，特地去请的小许医生及时赶到。


    上仪器，吸污水，一气呵成。


    终于，一声婴啼划破长空，宣告着新生命的稳稳扎根。


    所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也放心道贺。


    “大哥大嫂，恭喜恭喜啊！有了孙女，下一胎就该接孙子了。先开花后结果，好兆头呢！”


    “好兆头好兆头！今儿一大清早，我就见喜鹊成群结队围着大哥家枣树飞，这可是天大的好兆头，将来少不了多子多福呢！”


    “还是咱大哥做了一辈子善事，才有这样的福报护着孙女。咱孙女福大命大，有惊无险，将来必有后福啊！”


    “必有后福必有后福。要我说啊，女人最大的福气，就是有娘家兄弟给撑腰。大孙女这么福泽深厚，后面肯定能连胎带个弟弟！”


    沈梦砚：？？？


    我都听到了些啥？


    女人最大的福气是有个弟弟？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看着满屋喜气洋洋预祝下一胎添孙的笑脸，沈梦砚再度望天：这世界，是真没重生的必要……


    “乖乖，来，让爷爷看看。”


    突然，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来。


    随即，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记忆里的慈祥笑脸凑近。


    “我孙女，尊好看！”


    这一刻，时间凝固。


    沈梦砚再来不及思考。


    那是，最疼爱自己的爷爷。那个已经过世了十几年的老人。


    正是自他离开，自己的世界，才开始冰封雪舞。


    爷爷……


    看着熟悉的笑脸，听着记忆里的宠孙狂魔语录再现，沈梦砚模糊了双眼。


    重生，真好。


    再次见到您，真的很好很好。


    谁都没注意到，这初生婴儿的啼哭，不是物理本能，而是源于跨越时空的重逢。


    宠孙狂魔沈爷爷倒是笑得格外欢畅：“哈哈，我孙女哭得尊响！中气尊足！以后肯定身体又好又能干！”


    懵逼的众人：？？？


    这有啥逻辑么？


    好吧不管了，成人社交礼仪走起：“啊对对对。”


    “……”


    这十几年不见的夸夸画风，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却让早已被社会磨平棱角的沈梦砚有些接受无能。


    “噎！”


    哭声戛然而止。


    小jio jio 在襁褓里抠出三室一厅。


    得了众人的肯定的沈爷爷，却是心情更好，高声招呼糟心儿子：“慕舟，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放炮啊！要最大鞭！”


    顺便，不忘对已经停止哭泣的孙女，回首一记彩虹屁：“我孙女不哭不闹，尊乖！”


    亲爷眼的赞美，永远来得这么密集且毫无道理，乃至自相矛盾。


    众懵逼：“啊对对对。”


    成人社交礼仪×2


    也不怪他们懵逼。


    因为这年代的农村，如此真心喜欢女孩的，确实少之又少。


    这不，那边放炮的地方，已经有人闹腾开了。


    “生女娃放什么炮？炮是香火，专给男丁放的。她一个丫头片子也配？”


    “慕舟你可别糊涂！生个闺女不嫌丢人是咋的？还要提醒十里八村都来看笑话？”


    “听四叔的，收了收了赶紧收了！”


    上蹿下跳的，正是出了名重男轻女的沈耕田。


    也就是沈梦砚的四爷爷。


    仗着四叔的身份，他甚至要去抢沈慕舟手里的鞭炮。


    这场面，显然是文质彬彬沈慕舟应付不了的。


    沈爷爷沉下脸。


    仔细抱稳孙女，这才走了过去。


    人群见他走近，瞬间安静。


    就连沈耕田也低头赔笑：“大哥，我不是说不放炮，是说等有了男孙再放。”


    他自觉这话说得聪明。


    因为无论谁听到“等有了男孙”，都会心花怒放，视为第一吉利话。


    但沈爷爷压根没理他，而是继续沉着脸，训起儿子：“慕舟，怎么这么大了做事还没主见？自家添闺女放喜炮，还用得着听外人说三道四？”


    沈梦砚原本也在生气，但听了爷爷的怼人话术后，突然就释怀了。


    是啊，一个“外人”而已。


    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沈耕田显然也慌了。


    要知道，他虽然叫对方大哥，却与对方有着云泥之别。


    他只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还是远近闻名的落后分子。


    以前吃大锅饭时就耍小聪明，整日偷懒磨洋工。


    后来包产到户，一样改不掉懒散敷衍的毛病，每年的收成都比别人家差一大截子。


    沈爷爷却是凭借刻苦学习，早已跳出农门。


    并在教育界勤奋深耕，一路凭着实打实的业绩，从小学教师升至中学教师、再跻身领导层，最后做到县教委招生部主任。如今，已经算得上是一方贤达。


    正因为他是靠读书学文改变命运、笃行致远，他才为自己改名“沈文远”。


    可以说，沈文远是沈家最出息的人物。


    沈耕田可不想跟他成为“外人”。


    沈文远也向来没架子，敦亲睦邻、与人为善，对他们这些兄弟子侄更是照顾有加，从不藏私。


    正因为如此，沈耕田这种蠢的，才敢蹬鼻子上脸，干涉起她的家事来。


    但显然，这触了沈文远的逆鳞。


    从未跟人红过脸的他，第一次当面拉脸怼人。


    在场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也都有些心虚。


    平时占惯便宜的他们，自然也不想被同等划入“外人”阵营。


    便都赶紧表态站队：“是啊是啊，添丁进口本来就是喜事，当然得放炮！”


    其实也没那么“当然”。


    起码别家就没见给女娃放迎新炮的。


    但——


    说白了，这是别人的家事。


    给女孩放炮又不犯法，人爱放就放呗。又不是买不起。


    看出在场人的心口不一，沈文远没再说话了。


    而是沉着脸扫视全场。


    多年当领导的气场、和雷厉风行的杀伐决断，在这一刻尽数释放。


    这是从未在亲友面前展露过的沈文远。


    几乎是一瞬，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大家情不自禁将目光投向沈文远，就像是静待领导的讲话。


    沈文远心满意足，这才托举起手中的襁褓，认真宣布：“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嫡亲孙女，沈梦砚。我的孙女，我自然会倾尽全力培养，相信她也会不负所望，胜过爸爸和姑姑，成为我沈家最出息的后辈！所以，谁说我孙女不好，就是说我沈文远不好。”


    这话又是破天荒的绵里藏针。


    让在场诸人一时间不敢接话。


    怎么接？


    沈梦砚是“嫡亲孙女”。


    他会“倾尽全力”培养。


    沈梦砚必定会成为“沈家”最出息的后辈。


    谁要是说沈梦砚不好，就是说他沈文远不好。


    这还怎么接？


    在场都是成年人，谁还没点自己的小心思——


    沈文远是大家族里混得最好的，却只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


    儿媳常年待在娘家，又从小累垮了身子，想要个孩子并不容易。不然也不会到现在才得一孙女。


    那他的财产和资源……


    每个人心里都有个小算盘。


    但沈文远今天似乎铁了心，要将所有的算盘都砸烂。


    甚至，大家能感觉出：他现在已不只是针对沈耕田，而是向所有人亮剑，划清彼此的边界——


    只有自己的儿孙，才是嫡亲。


    他的所有，都将全部倾尽，用来培养孙女。


    而他嘴里的“沈家”，显然只包含他同一户口薄的嫡亲家人，并不包括在场所有沈姓族人。


    这样的人间清醒，自然不被想占便宜的人所接受。


    沈耕田再度跳了出来：“老大你说啥呢？女娃养大了可都是泼出去的水！俗话说得好，亲闺女不如远侄子！那闺女都靠不住，还能指望孙女？！你膝下就慕舟一个，将来老了就得靠侄子！你得多培养侄子！将来他们添儿添孙，也都是沈家的种。老大，咱沈家供出你这么个读书人物不容易，你可得顾着沈家儿孙，要托举他们一代胜一代。”


    沈梦砚此刻内心只有一个字：呸！


    哪来的脸？


    一口一个“咱沈家”、“沈家的种”、“沈家儿孙”。


    还不叫大哥改叫“老大”。


    是要道德绑架谁？


    图穷匕见得不要太明显好么！


    当爷爷跟他一样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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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章 眼一闭，又一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