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着沉甸甸的肚子，路西艰难地飞回了一开始迷路的地方。


    幸亏他离开时沿途留了自己的气味才能顺利返回，要不然他就得光着变回人形了。想到那个可怕的场景，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收了翅膀，路西像个走地鸡似的在地面上踱步消食，好不容易消化得差不多了要钻进那堆衣服里，就因为上面的灰尘嫌弃地拍了拍翅膀。


    等加利多找到他了，他就要让他买好多漂亮的新衣服，才不要总是只能穿着沉闷的黑袍子，他想。


    今天碰见的那个男人穿的衣服就很好看，白金色的外衣坠着丝丝缕缕的流苏，布灵布灵的，在阳光下发出七彩的光，他很喜欢。


    而且他的血也很好喝，比加利多的还好喝。他之前从来没想过还会有人有比加利多更好喝的血液，要不是这个人太没礼貌，上来就捏别人的尾巴，他或许会考虑把他作为长期储备粮。


    现在是不会了。不过，偶尔偷吃一次也不是不可以。


    他已经记下了那条线路。


    路西一肚子算计，已经想好了以后哪几天喝加利多提供的血液，哪几天去外面觅食。


    至于加利多警告他不要喝别人的血？从前是因为被他管着见不到其他人只能听他的，现在他见识到外面的世界，发现居然有比加利多更好的选择了，那肯定要尝一尝。


    魅魔才没有什么契约精神，哪怕他从前为了加利多能一直给他喂血向他保证过只会喝他的，但是只要不让他发现就好了嘛。


    而且加利多是陪他最久的人了，还一直不求回报地给他提供食物，路西不想失去他。


    “路西，你跑到哪里去了？”


    路西刚穿好衣服，就看见加利多急切的朝他跑过来，后面还跟着一开始引导路西的傀儡木偶。


    “加利多！”他挥挥手，等着他过来。


    “你知不知道我在宿舍里没看见你的时候我有多担心？”


    加利多像是没看见路西伸过来等他牵的手一样，冷着脸走到他面前用手指敲了敲他的脑袋，“让你乱跑。”


    “好疼！”路西眼含泪花控诉他，“我又不是故意迷路的，我刚抬头那个木头人就已经不见了嘛。


    “你只有欺负我的本事，你怎么不去教训一下那个连我丢了都没发现的傻愣愣的傀儡呢？


    路西用力推他一下他，赌气道，“我最讨厌你了！”


    “你说什么？”


    加利多的脸瞬间黑了。他垂眸看着眼前的人，乌墨似的黑色短发发凌乱地散在脸颊旁，血红的眼睛里满是委屈，一张浓稠艳丽的雪白小脸皱在一起，全然的天真娇憨之气。


    “你还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种话。”


    加利多先是拨开他额前的头发，又用法术把他沾灰的衣服清理干净。


    “讨厌我么。”


    他幽幽地盯着路西的眼睛，语气很淡地问。


    “你遇见了谁？”


    “我、我不想和你说话。”


    路西有点心虚，别开脸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我讨厌的多了去了，我还讨厌那个木头人呢，还有我身上脏兮兮的衣服，全都讨厌！”


    “衣服等下带你去买，失灵的傀儡我也改进过了。”加利多捉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你先说，你碰见谁了？”


    “你这么凶干什么？”路西把手抽出来，几次都没成功，“我就不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那我来说。”


    加利多俯身靠近他，把路西吓得往后一缩，但是手被他牢牢捉住连躲都没法躲，只好梗着脖子等他接下来的动作。


    “你去见了拉斐尔，还喝了他的血。”


    加利多笃定地说着，蔚蓝色的眼睛看向路西时目光深沉，犹如一望无际的海。


    “我都不知道你已经能变成蝙蝠了，是成年以后才拥有的能力吗？连我都没见过的样子，你第一次变身就给他看了。”


    手上传来的力道很大，路西疼得叫了一声。加利多这才回神，松开了他的手。


    路西白皙的皮肤此时已经红肿发青，只能依靠魅魔的自愈能力慢慢恢复，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只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冲着加利多喊道。


    “你监视我！”


    加利多沉默不语。


    “你凭什么这样做？你甚至没有告诉我。”


    路西眼尾通红，不知是气急了还是疼极了，根本没顾上问拉斐尔是谁。


    他连连往后退去，边退边摇头，“加利多对我一点儿也不好，我不要和你一起了。”


    “路西。”


    加利多唤了一句。路西忍住没朝他看过去，耳朵却还是不由自主想听他的解释。


    “我没有监视你，你先和我回去。”


    加利多说话总是淡淡的，很少有情绪起伏大的时候，现在也是这样，永远说不出路西想听的话。


    “你仔细想想，我平时对你难道不好吗？这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回去了和你解释。”


    他手掌朝上，等着路西和从前一样把手搭在上面。


    他说，“过来。”


    可是路西只是警惕地看他，自以为悄无声息地慢慢后退着，无形的风将黑色的斗篷吹开，像是让那个瘦小的身躯凭空生出巨大的黑色翅翼。


    路西才不听他的话过去。


    路西要飞走了。


    他要离开这个地方，本来像他这种没什么志气的魅魔只打算混吃等死过一辈子，要不是为了陪加利多他根本不可能来学院学习术法。


    他和加利多生活了这么多年，他以为他足够了解加利多，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加利多监视他，是只有这一次吗？还是从很久之前就开始？


    路西不确定。


    他以为他是依赖加利多的，但是当他发现加利多真的把他当一举一动都掌握的时候，他又害怕了。


    路西脑子一团乱麻，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他要离开几天。


    等加利多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他再回来。而且加利多监视他的法术还没去掉，真想要找到他也不难。


    最主要的是，他现在不想看见加利多。


    反正他现在吃饱了，暂时不太需要加利多的血。他只离开三天，等加利多诚心诚意地反省了自己，带着好吃的好玩的来找他，他再跟着他回来。


    他这么想着，体内魔力运转，衣袍无风自动，不断聚集的黑雾将他包围。


    下一秒，一道金光却如箭矢般射向路西，将变身的黑雾打散。


    加利多几步向前，及时从后揽住路西倒下的身体。


    他静静注视着路西闭上的眼睛，尽管此刻他已经沉浸在加利多施加的昏睡术里，但清除记忆的过程依然不好受。他的眉心紧锁，神情痛苦而扭曲，两只手不安分地扭动着。


    加利多没有说话，环着路西腰的那只手却收紧了。


    周遭一时寂静下来，落叶无声。


    直到一道只有加利多才能听见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这是你第三次使用记忆消除了，这次又是什么原因？难道真是因为他见了拉斐尔，你就生气了？】


    戏谑动听的男音在脑中响起，像是很感兴趣地问道。


    加利多无动于衷，只是默默换了只手把路西拧在一起的眉毛展开。


    【你最好还记得我们的目的。】


    那道声音不满地警告他。


    “我知道，所以他必须留在艾德林学院。”


    加利多把路西打横抱起，慢悠悠地跟上前面带路的木偶。


    【这小东西遇见了你也真是倒了血霉，每次都是刚觉出一点苗头还什么也不知道就被你洗了记忆。】


    “闭嘴，”加利多目光一冷，“我有分寸。”


    【你在他那里装的可真好，十年的竹马哥哥说当就当，我都忍不住要为你鼓掌了。】


    那道声音根本不在乎加利多的态度，还在自顾自地说话。


    【但是，事不过三。你要真想陪他玩什么好哥哥之类的角色扮演，也等把正事做完再说。】


    【他挺有用的，才第一次见面就让拉斐尔有不一样的态度。本来他就是我们计划的一环......小不忍则乱大谋。】


    【你说呢？】


    加利多停下脚步，前面的木头傀儡像是有感应一般突然回头，黑漆漆的空眼眶迷惑地看着他，也停下不动了。


    他没管前面呆住的木头人，在心里和那道声音对话。


    “我不会再干涉他去接近拉斐尔。


    “但是你说等完成这一切，我就会取代他成为这个世界的主角，控制所有剧情的走向。”


    加利多突然抬头，像是和虚空中的那道身影对上了眼神。


    他说，“我要他所有和剧情有关的记忆全部清空，自愿留在我身边。”


    【当然可以，你已经这样做过了不是吗？】


    脑海里的声音浮夸地笑起来，像是对加利多的选择非常满意。


    【你知道的，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刚回到新生宿舍，路西就醒了过来。他看见朝向自己的那张英俊面孔，还有自己被他拦腰抱起的姿势，惊讶道：“加利多，怎么是你？我怎么在这里？”


    “还有，你怎么这样抱着我啊？”


    路西脸有点红了，挣扎着要下来。


    “别动，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加利多按住他不放，抱着他放到床边坐着，蹲下来要帮他脱鞋。


    路西悄悄把脚收回来不让他碰，加利多愣了一会儿，很快又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口。


    “走一段路都能莫名其妙晕了，幸亏我发现了你，才把你捡回来，要不然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哭鼻子。”


    小麦色的手臂递到路西嘴边，隔着皮肤，路西都能闻到那股滚烫辛辣的血气。


    “要不要喝一点？”加利多问他。


    按照往常来说，路西早就迫不及待地要喝了，因为加利多从来不会主动给他食物，每次都是他饿得受不了跑到他面前可怜兮兮地求他，加利多才会很勉为其难地割开皮肤挤点血给他尝尝鲜。


    今天的加利多真是奇怪。


    但是今天的路西也很奇怪。


    他身后的尾巴不受控制地愉悦晃荡着，体内的魔力充盈到了快要炸开的程度。


    嘴里残留着的一丝甘甜香气，让他对加利多难得的主动没什么兴趣。


    他想着，那串糖葫芦是真的很甜。


    他下次还要。


    “留到下次好不好？”路西眨眼冲他笑，“我想下次多喝一点。”


    加利多低头看他，很久都没有说话。